《影帝他有阴湿病》椰子曼曼

3、开机

　　从那天起，江雪迟再也不敢直视刘钰。

　　她发自内心地怕他。

　　她开始在话剧社里把自己缩成一个点，低着头走路，非必要绝不开口，剧本永远挡在脸前，像一块脆弱的盾牌。

　　可他总有办法让她无处可逃。

　　有一次，由江雪迟负责整理的全社的剧本，被风吹得散落在地上。她只好蹲在地上，一页一页地捡拾。

　　一双白得晃眼的运动鞋停在了她的面前。

　　江雪迟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的鞋子。

　　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想赶紧逃离。

　　“我来帮你。”刘钰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一如既往的温润动听。

　　他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拾起一页页剧本，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她因为紧张而发抖的手背。

　　那触感冰凉，像一块冰雪。

　　“下次，可得小心点了。”他的话音，却也突然变得冰冷如雪。

　　这句话在江雪迟的耳中听来，简直就如同恶魔的低语。

　　江雪迟赶紧狼狈地站起身：“谢……谢谢学长。”

　　她语无伦次，几乎是抢过他手里的剧本，落荒而逃。

　　还有一次，是在期末的图书馆。

　　江雪迟需要找一本表演理论的参考书，却摆在了书架的最顶层。

　　她踮起脚尖，伸长了手臂，试了好几次都够不着。

　　就在她准备放弃，想去搬个凳子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从她身侧伸了过来，轻而易举地取下了那本书。

　　江雪迟一愣，回头就看到了刘钰那张俊美却冷漠的脸。

　　只见他拿着那本书，用指尖漫不经心地拂去封面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然后，他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很复杂，江雪迟读不懂。但那里面绝对没有善意。

　　紧接着，他拿着那本全图书馆只剩下一本的参考书，转身就走，没有一秒钟的停留。

　　江雪迟就那么傻傻地站在原地，伸着手，维持着够书的姿势，像个被人按了暂停键的傻瓜。

　　那一刻，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个刘钰，肯定是讨厌自己的。

　　而且她能感觉到，是一种毫无缘由的、纯粹的、深入骨髓的讨厌。

　　到了大二的时候，表演系的同班同学林跃开始疯狂地追求她。

　　林跃虽然家境优渥，但行事张扬，渐渐在同学中落得了个混世魔王的名号。

　　大家都对他避之不及，江雪迟也不例外。但林跃却像牛皮糖一样黏着她，甚至对外宣称江雪迟是他女朋友。

　　有一次，林跃又在教学楼下堵她，拉着她的手腕不让她走。

　　江雪迟又急又气，挣扎间，她看到了不远处的刘钰。

　　他正从楼里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这边的拉扯。

　　刘钰的脚步停住了。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被林跃纠缠的她。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此刻却翻涌着一种江雪迟看不懂的、近乎阴鸷的情绪。

　　那不是同情，更不是正义感。

　　而是一种……厌恶。
　　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

　　他只看了几秒钟，就收回了视线，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掉了。

　　背影决绝，没有丝毫留恋。

　　那一瞬间，江雪迟的心彻底凉了。

　　她明白了，在刘钰眼里，她不仅令人讨厌，还是个和林跃那种人纠缠不清的、不自爱的女生。
　　他看不起她。

　　从那以后，江雪迟彻底死了心。

　　她把他从自己的世界里完全剔除，哪怕在学校里不小心碰到，隔了几百米也得绕道走。

　　再后来，他毕业了，拍了电影，拿了影帝，成了遥不可及的大明星。

　　而她，毕业后在各个剧组演点小配角，大半年接不到一个角色。现在更是为了生计，只能在网上写点没人看的小说。

　　他们的人生轨迹，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江雪迟以为，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

　　直到今天的试镜。

　　直到他从她身边走过，连余光都懒得施舍。
　　直到那句冰冷的“张姐，辛苦了”，彻底将她钉在耻辱柱上。

　　“阴湿。”
　　江雪迟从床上坐起来，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对，就是阴湿。
　　这个词用来形容刘钰，再贴切不过了。

　　他的优秀、他的温和、他的阳光帅气，全都只是伪装。

　　在那层完美的皮囊之下，藏着一个阴暗、潮湿、刻薄、见不得光的灵魂。

　　这股气息，曾经笼罩了她整个大学时代，现在，似乎又要卷土重来了。

　　江雪迟抱住膝盖，把下巴抵在上面。

　　窗外的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她忽然觉得有些冷。明明是夏天，她却从心底里泛起一股寒意。

　　如果……万一……她真的拿到了那个角色……

　　一想到要和刘钰在同一个剧组，朝夕相处好几个月，每天都要面对他那张写满“我讨厌你”的脸，江雪迟就感觉一阵窒息。

　　但……天大地大，片酬最大。

　　她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江雪迟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好不容易梳理清的思绪又搅成一团乱麻。

　　算了，不想了。

　　今天那个王导虽然夸赞了自己，但他面对刘钰时那个势利眼……刘钰那么讨厌她，估计王导也不会让她出现在刘钰面前。

　　对，肯定是这样。她这样安慰自己，心里却一点都没觉得轻松。

　　反而，那股被无视、被轻蔑的屈辱感，和对未来的不确定□□织在一起，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困住。

　　她重新躺下，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那个众星捧月的身影，和大学时那个冷漠刻薄的少年，两张面孔在她的脑海里不断重叠、交替。

　　最终，定格成今天擦肩而过时，他那个毫无波澜的侧脸。

　　江雪迟闭上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个夜晚，注定无眠。

　　*

　　第二天，经纪人罗缨的电话打来时，江雪迟正对着电脑屏幕的码字软件发愁。

　　“小雪！你上了！《宫墙柳》！你上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几乎要冲破听筒。

　　好消息就这么来得猝不及防。

　　她要演的芝兰这个角色，在《宫墙柳》里是女主谢知遥的丫鬟，忠心耿耿的，人设特别好。后面还跟男二的侍卫有感情线，最后被纳为妾，也算有个好归宿。

　　罗缨的声音里满是兴奋，“虽然戏份不多，但这是个大制作啊！还有，男主可是刘钰！能跟他出现在同一部戏里，对你的履历是多大的加成！”

　　江雪迟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又提起了另一半。

　　丫鬟这个角色好，意味着基本都跟在女主身边，和男主刘钰的对手戏，就算有，也只是背景板。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太好了，缨子。”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也充满感激和开心。

　　“是啊！片酬也特别可观！你那点稿费哪够啊，这笔钱能让你安稳大半年了！”

　　没错，钱。

　　江雪迟看着眼前这快要把眼睛亮瞎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啪地一下合上了。

　　为了钱，别说面对刘钰那张冰块脸，就是刀山火海，也得闯。

　　“谢谢你，缨子，辛苦了。”
　　“跟我客气什么！好好准备，别给咱丢人！”

　　挂了电话，江雪迟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心里有点侥幸的轻松感，也有一点无处可逃的沉重感。

　　*

　　《宫墙柳》的开机仪式暨剧本围读会，设在影视城旁边的五星级酒店会议厅。

　　江雪迟特意提前半小时到了，想找个角落的位置，把自己缩成一团空气。

　　可她显然低估了大制作的排场。

　　会议厅里已经人声鼎沸，工作人员、演员、经纪人来来往往。她这种十八线小配角，连个专属的座位牌都没有，只能在助理区找了个空位坐下。

　　她刚坐稳，门口就传来一阵骚动。

　　刘钰来了。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休闲裤，干净清爽，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温和微笑。

　　一路走来，不断地跟相熟的导演、制片人点头致意，偶尔还跟几个年轻演员说笑两句，毫无架子。

　　阳光、亲和、彬彬有礼。完美得像一尊精心雕琢过的玉像。

　　江雪迟下意识地垂下头，用剧本挡住自己的脸。

　　正当她试图把自己融入剧本密密麻麻的台词里时，突然听到一声娇滴滴的女声。

　　“阿钰，你终于来了。路上堵车吗？”

　　那声音温柔得像浸过蜂蜜的丝绸一般，连江雪迟一个女生听了都几乎骨头酥软。

　　这个声音的主人叫张南馨，新晋小花，以明艳张扬的“作精”人设在圈内独树一帜。这次在《宫墙柳》里，已经是和刘钰二搭演男女主了。

　　她一身桃粉色的吊带长裙，外面随意披着一件西装外套，长发如瀑，红唇似火，衬得整个会议厅都似乎明亮了好几个度。

　　张南馨径直走向刘钰，手臂自然而然地搭上他的胳膊，身体微微倾斜，姿态亲昵又不越界，分寸感拿捏得极好。

　　刘钰脸上的温和笑容不变，甚至还多了几分纵容的暖意。

　　他微微俯身，声音不大不小，“没有，提前出发了。你今天很漂亮。”

　　一句简单的夸赞，从他口中说出，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就你嘴甜！哎，这样夸我，我都不好意思了。”张南馨的脸颊飞上一抹红晕，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被肯定的幸福光芒，“对了，我给你带了你爱喝的手冲咖啡，还在车里，待会让助理拿上来。”

　　“有心了。”刘钰点头，目光状似无意地在会场里扫了一圈。

　　那目光像一根无形的探针，忽然目光越过了张南馨，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她身上。

　　江雪迟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怎么回事？他应该不是在看我吧？试镜时不是还装作一副不认识的样子么？

　　她往自己的身后左右张望了一下，心想刘钰是不是在看其他人。

　　然而，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她的桌前。

　　“江雪迟？”

　　没听错吧？他居然真的记得自己的名字。

　　江雪迟慌忙站了起来，表面依然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很镇定。

　　“你好。”

　　“没想到你也在这个剧组。”刘钰走到江雪迟面前，语气听起来很自然，“好久不见。”

　　“你们认识？”张南馨的目光在江雪迟身上打了个转，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探究。

　　刘钰转头看向张南馨，脸上挂着标准的温和笑容：“我们是校友，她是我学妹。”

　　江雪迟差点没控制住表情。

　　大学四年，他们之间其实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试镜时仿佛不认识的样子，现在居然又换了副面孔，好像俩人很熟悉似的。

　　“哦，原来是这样。”张南馨的笑容更假了，“那真是太巧了！”

　　她打量着江雪迟，目光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最后停在江雪迟那张素颜朝天的脸上。

　　“学妹看起来好年轻啊，演什么角色？”

　　“芝兰。”江雪迟小声回答。

　　“哦，芝兰啊。”张南馨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居高临下，“那我们就是主仆关系了，以后可要多多配合呢。”

　　江雪迟点点头，心里暗自祈求：放过我吧，我就是个小配角而已……让我做个透明人，安安静静地拍戏拿钱走人。

　　“雪迟很有天赋。”刘钰忽然开口，“大学时就很优秀。”

　　啊？
　　江雪迟愣住了。他居然还记得她？还说她优秀？
　　这是什么新的折磨手段吗？

　　张南馨的脸色明显变了变：“是吗？那真是……让人期待呢。”

　　刘钰却仿佛毫无所觉，他只是看着江雪迟，那眼神深邃，像是平静的湖面，底下却暗流汹涌。

　　他轻笑一声，对张南馨说：“是啊。我们北戏出来的，都不容易。以后在剧组，你可要多照顾一下我们小雪。”

　　“我们小雪”。
　　这四个字，像四根尖刺，狠狠扎进江雪迟的神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