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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洁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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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吱呀一声开了,林北翔探头探脑地走了出来,“伯父伯母,我把碗端出来了!”
即使像是没有家长在家,也要看破不说破,不能显得自己居心叵测。林北翔扶着墙慢慢走着,觉着身体还是有点虚。
许愿放下了笔,推开椅子走了出去,“没关系,他们暂时不在。”
林北翔长长地哦了一声,自觉坐在了沙发上,拍了拍身边的抱枕,“聊聊?”,他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十分和善的笑容,还没褪下去的潮红衬得他双眼波光潋滟,眼尾有点湿润,仿佛在祈求。
许愿想起了小时候隔壁家的金毛,永远都是湿漉漉的,柔柔的,带着一丝纵容地看着自己。
他犹疑了一瞬,便走了过去,远远地坐在沙发另一头。
林北翔主动往他那边靠了靠,“兄弟,哥哥我比你虚长几岁,就先来了啊,咳咳”,他清了清嗓子,“首先呢,先谢谢我们善良勇敢的模范高中生许愿同志,感谢他不计前嫌把我从草丛里拎了出来”,他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许愿的手背,上面有些红痕。
许愿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不为所动。
林北翔要是尴尬,他就不是林北翔了,“那啥,其次呢,我介绍一下我自己,今年二十六,未婚,性别男,百分之八十建筑师加百分之二十规划师,爱好打游戏,画画,旅游,讨厌做饭,爬山,抽烟喝酒打豆豆”,他又往许愿身边凑了凑,“性格活泼开朗,温柔和蔼,人见人爱,车见车爆胎,特别是对许愿小兄弟,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亲弟!” 他不自觉地把酒桌上那一套随便认亲的行为用在了许愿身上,似乎是想迅速拉近和少年的关系。
可惜许愿并不是寻常少年,他转过脸,认真地说:“两件事,一,把你那个卧室收拾了。”
林北翔忙不迭说好。
“第二,”许愿站了起来,冷冷地说,“你可以回家了。”
这,是被下了逐客令?
林北翔有点着急,一把拉住许愿的手腕:“许愿小兄弟,我是真心想谢谢你,要不等我好了,请你和你爸妈出去吃一顿?”
许愿不着痕迹甩开他的手,说:“没别的意思,你在自己家可能会舒服些,我毕竟不会照顾人,或许你可以让朋友带你去医院看看。”
林北翔又凑了上去:“你喜欢什么?这个可不可以问?”
或许他亮晶晶的眼神真的和大金毛太像,“做题”,许愿思索了一下,“火锅”。
“好!”林北翔不愧为林北翔,立刻毫无芥蒂地接受了这个回答,“那我收拾一下先回去了,床铺什么的你别动我来收拾”,他状似想起来什么,“哦对,你手机可以借我用一下吗,我的没电了。”
许愿回自己卧室找来了手机递给了他,“用完放这里”,说罢他又返回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这孩子,真是别扭。林北翔努力挤了挤眼睛,让自己不要那么晕,拿着手机往自己号码上发了个短信,又打了个电话,顺手把自己保存成了“啊呀宇宙第一帅哥哥”,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扶着沙发努力站了起来,腿好像有点劲儿了。
林北翔挪回书房,把自己睡过的床单被子什么的团成一团,带好手机钱包钥匙,深情地忘了一眼紧闭的卧室门,叹了口气,打开门走了。
听到“哐”一声门响,许愿舒了一口气,终于可以认真做题了,他想。
林北翔疑惑地看着门口的一坨衣服,很眼熟,非常眼熟,眼熟到自己仿佛昨天穿着它们。
莫非自己醉酒后还乱脱衣服,强行裸奔?但自己并没有这个前科,难道是潜意识里觉得许愿长得很好看,就,自动,脱了衣服?
这个猜测比自己裸奔还令人崩溃。
林北翔晕晕乎乎蹭进了屋,把乱七八糟的衣物往洗衣机里一塞,扔了两颗洗衣球进去。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洗衣机工作的声音让他有点反应迟钝。
哦,有人在敲门。
林北翔套上一件棒球衫,挡住胸前大大的海绵宝宝,挪到门口,朝着猫眼看了一眼。
咦,竟然是许愿。
他急忙打开门,“快进来,怎么了?”
许愿递给他一个小纸袋,“药,我写了时间和颗数,给你。”
林北翔此时已经可以大概领会少年的意思:“你是担心我没有药,又懒得去医院,所以给我送药来了?”
许愿淡淡地嗯了一声,“再见”,说罢他又折返回自己家,关上了防盗门。
可能是因为生病的时候很脆弱,可能是自从离家就鲜少被人这么关心。林北翔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泡在温泉里,咕嘟嘟冒着泡。他吸了吸鼻子,眼角有点湿润。
收收你的眼泪吧,还不是因为人家长得好看,他自嘲地想。顺手打开了纸袋,林北翔发现每种药都一丝不苟地贴着便签,写了具体服用时间和数量,字就像书写他的人一样,端正方严。最上面还附着一张纸条,11点了,该吃药了。
林北翔好笑地把纸袋放在餐桌上,顺手从冰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待他想把药拿出来的时候,发现纸条背后也有四个遒劲有力的字,“热水送服”。
哈哈哈,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似乎连日加班的疲劳和高烧的虚弱都像乌云被吹散一样,从林北翔头顶上飘走了。留下来的,是一个面无表情的小太阳。
认命地拆开一个新的烧水壶,把矿泉水倒进去,等着它变热。他想着,一个喜欢吃火锅的学霸,该怎么套近乎呢。
好像忘了问他多大了。
把手机连上充电线,他往自己狐朋狗友群发了短信“喂,给高中生弟弟送礼物送什么好啊?”
没过一会儿,手机叮叮叮地蹦消息:“哟翔仔这是从哪儿捡着一’小弟弟’呀,给我们瞅瞅呗”,“换口味了啊,未成年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十年高考》!《考研真题》!《申论》!”,“把你自己扒光了送给他嘿嘿嘿”,“给个五百大红包得了”……
这帮不靠谱的,林北翔把手机甩在一边,头更疼了。
他小心翼翼地倒了一杯水,抿了一口,认真地剥出该吃的药,一仰头吞了下去,又灌了两口水。
许愿把那根戳他的温度计也放了进来。
林北翔走回自己卧室,握着温度计,故装柔弱地捏着嗓子,“哎,奴家真是要不成了!”接着把温度计往自己脖子上一戳。“嘀!”,他看了一眼,37度7。不错,睡一觉估计就没事儿了。
哎,小家伙人真不错,一级棒!迷迷糊糊入睡之前,林北翔脑海里划过少年的脸,嘴角有点上扬。
回到家里,许愿四处看了看,嗯,很好,终于没有那个人来过的痕迹了。
书房里已经焕然一新,床单被子还是同样花色,白底蓝纹。许愿关掉窗户,11月还是有点冷,只开了十分钟而已就像掉进了地窖。
好冷啊。下午坐地铁去吃海底捞吧,听说万柳又新开了一家。
许愿突然觉得有点孤独。
算了,再做一套数学题好了。他默默走进自己卧室。
顿时,房间里只剩下笔划过纸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