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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65章 ...

  •   晚秋的风还未吹尽,微微初雪却早早地洒落人间。
      方才十六皇子肖子睦的书童急匆匆赶来训犬营寻肖子渊,告知他泽西国的葛玛将军率兵压境,扬言前来找回失踪的泽西女汗。
      虽说没有不透风的墙,戚萝在祉云都的事情也迟早会传到泽西,但不过个把月时间而已,泽西就收到风声了?肖子渊奔跑在这怪异的景致间,一刻不敢停歇。
      「为何葛玛会认定戚萝是被掳来祉云都?是谁向泽西透露这个消息的呢?如果葛玛借故挑起战争,那受苦的又是两地的百姓了。」子渊心想着,又加快了脚程。

      子渊到达都城城门,正遇上肖子焕与葛玛对峙。
      “葛玛将军,朕已念在泽西国乃我大肖朝附属国,亲自前来与你面谈,也算给足你脸面了。朕再说一遍,你的外甥女不在此处!识趣的,就赶紧退兵滚回泽西。”肖子焕语气跋扈,根本不把葛玛放在眼里。

      “谁说我不在!”
      就在这时候,戚萝突然出现在肖子焕等人身后,即使面色苍白依然昂首挺胸地径直走向众人面前。
      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肖子焕显然有些慌了,朝身边的青龙狠狠使了眼色,青龙当即意会,跃在戚萝前头。由于强撑着虚弱的身躯,戚萝步履虚浮,抵不住青龙携来的一阵风,身子不禁倾斜,幸亏得跟在后面的肖子睦和偷偷前来的肖子渊分两旁搀住,不然就倒在两队兵马之间了。
      “陛下,为避免双方交战而生灵涂炭,容我与葛玛将军说几句话。”戚萝镇定自若,却也对肖子焕毕恭毕敬。
      肖子焕为顾全颜面,佯装大度地点点头。

      在子渊和子睦的陪同下,戚萝向葛玛递上了一封亲笔手书:“舅舅,肖朝请我来做客,我要暂居一段时日,这期间,有劳你代理国务。”说着,戚萝恳切地弯下腰,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粒一粒地落在地上。
      只有子渊与子睦看在眼里,心疼不已。然而,作为亲舅舅的葛玛,在戚萝说出那番请求后,眉头虽紧锁,但强压的嘴角下暗藏一丝窃喜。两兄弟顿时明白,葛玛并不是真心来拯救戚萝的,从前知道他是墙头草,只是没想到权衡亲人与权力之间,利欲熏心的葛玛选择了与欲望妥协。
      仗义的子睦此时挺身而出,对众人说道:“两国邦交,岂能只有单方做客的道理?五哥,我朝既是礼仪之邦,十六弟愿以客卿的身份前去泽西国曰商。”
      这哪是做客,这分明是做质子。
      戚萝双手拉住子睦的衣袖,泪眼婆娑,她摇摇头,示意子睦不要牺牲自己的自由。可子渊却懂了他十六弟的用意,按下戚萝的双手,默许了他的做法。
      戚萝不解地看着子渊,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肖子焕不假思索,摆出一副帝王的气势,顺口就应允了。惹急了城楼上看热闹的肖子研,一句“且慢”,他飞身跳下,来到肖子焕跟前。
      “蠢货!泽西不过是我朝附属国,哪里需要交换质子!带兵讨人只是虚张声势罢了!”肖子研痛骂道,肖子焕顿时语塞,但肖子研大庭广众之下损他威风,却又不服气,立即回怼道:“肖子研,你竟如此傲慢无礼!到底你是皇帝还是朕是皇帝!”
      肖子焕逆反的态度令肖子研愤怒之余,生出更多的是惊疑,看来人如果得意过了头,是会忘记自己原本的位置和身份的。肖子研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欠了欠身,找回颜面的肖子焕因此松了松肩膀,挺直了腰。

      肖子睦给了戚萝一个实在的离别的拥抱,他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在戚萝的耳边悄悄说:“好好活着,我会守着你的国家等你归来。”
      “那么,谢谢五哥成全,十六弟必不负五哥所托!”子睦擅自道了谢,擅自抢了一个泽西士兵的马,洋洋洒洒地走进泽西的队伍中。
      “葛玛将军,有劳带路啦。我还未真真正正领略过贵国的风光呢!”子睦反客为主,招呼葛玛离开,葛玛不知道他葫芦里买什么药,想着他单影行只,也就没再往下计较。
      “肖帝你听好了,我们女王若少一根毫毛,我必定倾举国之力踏平你们国都!!”得到监国权的葛玛显得盛气凌人,冲肖子焕叫嚣一番后,便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离开祉云都地界。

      “既有贵人相助逃离苦海,为何要选择留下来?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失不再来。纵使葛玛心思不纯,总比漂泊异国他乡要好呀?”子渊对戚萝的行径很是不解,也对自己当下的无能为力很是不甘。可这有什么办法呢,此时的他无权无势,无财无卒,与肖子焕抗衡犹如螳臂挡车,如今唯一得力的臂膀也远赴他国,人单势孤,寡不敌众。
      “自二姨死后,大臣们都不听我的,任何事都要请示过舅舅,皆因国事民生我一窍不通,舅舅虽不是什么治国之才,但至少维*稳。请谅解我的懦弱,宁可做他人笼中鸟,也不想做个亡国之主。”戚萝边说边依旧不停地掉泪,“萦轩表姐已经不在了,即使这里危机四伏,但子渊哥哥你在呀,我想待在你身边,我本以为能用我女汗的身份帮你一把,但如今…如今却把十六也搭进去了,对不住……”
      原来谷神祭典那事之后,戚萝就被架空了,日子过得并不舒心,却从不在书信提及,只怕他担忧。想到这,子渊不由自主将戚萝搂入怀中。
      “啪”地一声,一记鞭子狠狠抽在子渊背上,痛得他跪倒在地。戚萝扶着他,惊愕地望去——肖子焕人骑马上,手里的马鞭刚沾上人的血肉,他不可一世地傲睨着他们二人。
      斥责的话还未出口,肖子焕开始不顾死活地鞭打他的九皇弟,子渊生怕鞭子抽到戚萝,用自己的身躯护着,紧紧抱住不松手。
      肖子焕抽得起劲,大声嘲笑道:“肖子渊,你最好再护紧些,不然这出苦情戏就不好看了!”

      秋末的色调尚在这世间盘旋,初冬的步履仍姗姗未至,晦暗的天空依旧源源不断落下点点乳白色的冰晶。
      “陛下!陛下!”昭曦公主肖子蓁匆匆奔来肖子焕的马前,跪地求饶,“陛下,念在我们都是骨血至亲,求求你别再用刑了。”
      正巧肖子焕亦觉抽累了,将马鞭扔给旁边的宦官,顺便下马走到戚萝和子渊身边。
      “分开他们。”他吩咐下来,卫兵们强行掰开两人。“欸~女汗是我们的客人,要悠着点。”说着,肖子焕朝肖子渊冷笑了一声,“但他不是。”
      肖子焕刻意把脚踩上子渊满是血痕的背脊,将他碾轧在地,俯低身,嘴里吐出尽是讽刺的字句:“别忘了,当初你选择的是白落澄。你就好好看着我如何‘疼惜’你的红颜知己吧。”
      “带上女汗,回宫!”一声令下,皇家队伍浩浩荡荡地往城内鱼贯而入。

      城门之外,独剩伤痕累累的肖子渊,微雪徐徐,在他身上撒下了一层薄薄的盐白色的霜。
      “寒秋玉沙千层凉,心头憾事又一桩。借风敕神问悲悯,天地噤声道无常。”眼看戚萝被硬生生拖走,子渊伤口生疼,在训犬营奴役久了,竟连反抗的力气也没有了。至于后来昏厥,是如何被抬回训犬营的,他已经记不清了。

      直到被痛醒,才发觉自己趴在营中的榻上。
      帐中烛火低微,光线晦暗,子渊默默环顾,雪皊在塌边忙着为自己疗伤,有数人则藏在光影处闭目养神,安静地等待。子渊认识他们:勾陈、皞风、卜凤…不,有一个眼生的人,还是名女子。
      “殿下,你醒了。”眼生的女子先开口,卜凤当即行至塌前嘘寒问暖,可子渊的目光仍停留在这名眼生的女子身上。
      “你不必用警惕的眼神打量我,我叫菊墨,曾经是木栩烟手下四君子之一。”菊墨生性清冷,言简意赅,勾陈此时也顺势走到菊墨身旁,附和道:“我叫兰涛,也曾是木栩烟手下四君子之一,殿下不必担忧,至少当下…我们是同一阵线的。”
      “原来你是木栩烟的手下,费尽心思潜伏在宫中,还入了玄影卫,好一招里应外合杀了我父皇!”子渊一时激动,重咳了几声。雪皊急忙按住他,条理清晰地与他分析:“殿下,陛下之死疑点诸多,我们皆知木栩烟与陛下有仇,但眼下得益最多者就没有干系吗?”雪皊安抚般轻轻拍了拍子渊的肩膀,说,“先生昏迷,十六殿下远赴泽西为质,如今的你孤立无援,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推翻叛逆者。”
      这时,皞风双膝跪地,向子渊谢罪:“殿下,是皞风办事不力,中了埋伏导致泽西女汗被掳,您若要责罚,皞风绝无怨言。”子渊无奈叹了一声,道:“仇恨尚且都要放一放,更何况这无关紧要的责罚呢?各位有何建议,我都详细听取。”
      “若要谋划,就要先把白落澄救醒,肖子焕只答应你救他的命,可没答应你救醒他,所以你一味地忍气吞声是无用的,其实你应该清楚,肖子焕不过是吊着白落澄的命来牵制你。”菊墨一语道破,子渊惭愧地低了低头。
      “听过青氏琉璃族吗?”菊墨问。
      卜凤顿了顿,诧异她竟然知道这些渊源。
      “苍北有二山,二山隐二族。青氏琉璃族,寒山咒术,结缘唤魂;莫氏玲珑族,洛山先知,博古通今。我知道你们原本想请金沼先生出山,奈何阻碍重重,求救信一直送不到无名山,而白落澄又危在旦夕。既然如此,那就冒险用咒术一试。”
      “你是何方神圣,为何会知道这些?”卜凤听了,同样用警惕的眼神审视菊墨,从前只以为她是木栩烟收留的一个武功高强的手下,没想到她却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我的母亲,是璃氏一族的族人,名为璃湘。她教了我一些青氏琉璃族的术法,若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会透露出来。堂主于我有恩,生前交代我要竭尽所能襄助白落澄,我想,也许就是指这一刻吧。”说着,她看向子渊,欲言又止。
      子渊懂她的意思,朝她微微颔首:“菊墨姑娘,小白是我毕生挚友,任何能救活小白的方法都务必尝试,有需要出力的地方,我肖子渊万死不辞。”

      正月十五,肖子焕昭告天下,与泽西女汗戚萝成婚,封皇贵妃。
      这一日,春寒料峭,而宫廷却春花烂漫,肖子渊站在远处的角落里,看着身披华丽嫁衣的戚萝心如刀割,他多想救她出虎口,却有心无力,如果当初野心大些,拉帮结派,笼络人心,也不至于如今身后空无一人。
      戚萝仿佛感应到子渊的目光,朝他这边望来,淡然一笑——

      时光如轻风,如烟雨,如繁花,如云霞,以各式各样的姿态在诉说着世间的别离。御花园里秋色渐露,淡雅的木槿和玉兰开得正好。
      萦轩匆匆穿过御花园,不为这般迷人的秋色所流连,她面色沉重,刻不容缓地奔向要去的地方——
      「萦轩,我必须要向你坦白。肖子焕那个畜生,当年娶了戚萝未有好生相待,只在心情不爽利时找戚萝发泄,我们暗地帮戚萝上药,却也架不住肖子焕施虐频繁,时日长了,戚萝身心俱损,最后选择自缢…我到的时候她刚没了气息,我求菊墨再施一重共生咒,强行挽留戚萝的性命…这次我在苍北受了伤,影响到了戚萝共生咒的稳定,她可能…活不过这个秋天。」
      凤栖宫。
      “这不是皇后住的宫殿吗?”萦轩喃喃自语,无视宫女们的阻拦,径直往里走去。
      到达寝殿,萦轩深深呼吸了一番,才有勇气掀起遮挡的帐帘。
      殿内陈设不多,摆设也极少,一张偌大的金丝楠木床放在中央,面朝一扇窗。这扇窗与寻常的窗户不一样,窗棂相连,就像四扇窗合并在一起,形成一扇长方形的大窗户。每当敞开窗户,躺在这张床上的人,可以通过这扇窗,欣赏窗外千变万化的风景,旦暮晨昏,春夏秋冬,风花雪月。
      而此刻躺在床褥上观赏着橙黄橘绿的人,便是正当妙龄,本该芳华正茂却行将就木的泽西女汗,戚萝。
      “小英,再添点茶。”戚萝的声音弱如扶病,她把杯子递过去时,瞥见门外愣愣站着的人。

      杯子掉落在地上,戚萝猛地咳喘起来。萦轩见状急忙上前为她顺背,再送上一口热茶。
      戚萝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眼眶早已盈满热泪,她凝视着萦轩,久久说不上话来。萦轩含泪撩开戚萝两鬓的发丝,明明二十不到的少女,却充满了沧桑。
      “姐…”
      一声轻唤,惹得两人潸然泪下,一个紧实的拥抱,是亲人间久违的温暖。
      戚萝比萦轩预想的更虚弱,听宫女小英说,近日她特别嗜睡,膳食也进得少。萦轩屏退左右,让戚萝依偎在自己的怀抱中熟睡,她望着外面的天空,眼睛又忍不住湿润。
      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
      她忽然不喜欢被框起来的这片天,暗自腹诽,为何天不悯人,总要好人早死。为何相同的苦楚,再次归来时,竟还要再尝一遍。
      冷清的寝殿,回荡一阵阵呜咽声,随风飘入的梧桐叶,好像在共鸣这场寂若无人的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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