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留地》朝颜生花藤

2、另一个梦

　　我做了一个梦 。
　　梦里我妆容精美，衣着华丽，手里的小挎包大概是流浪过某个橱窗时曾在脑中默默唾弃过的样式，简洁奢靡地几乎要晃瞎路人的眼睛。
　　我踩着很高很高的高跟鞋大街小巷地奔走，这种中看不中用的鞋子让我的脚疼痛不堪，而我没办法停下 ，仿佛被什么潜在的规则支配，我隐隐地知道自己弄丢了很重要的东西，并且必须以这样讨厌的姿态寻找，非找到不可。
　　以几近奔跑的速度快步行进着，眼中飞速闪过的是各种世俗的场景，路边站着的氢气球小贩，不远处牵着爸爸衣襟欢乐蹦跳着的女孩，一对相互搀扶的老夫妇......他们都比我幸福吧？他们没有失去过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也不需要像我一样艰辛地寻找却仍不得 ，这样想着的时候突然就无比疲惫，那疲惫是种可怕至极的感觉，体内有一种莫名的空虚无尽膨胀开来，充盈到四肢到头脑，人在那空虚前一下子就变得无力，觉得世间这个我不过渺小如砂砾，本就是寄蜉蝣于天地，找回自己又谈何容易。
　　于是脚步不自觉地慢下来，慢下来，最终，机缘巧合地停在那里。
　　那个招牌真是容易引人驻足。
　　深咖横纹的木牌斜斜地挂在那儿，本是有几分古风味道，然而木牌上四个不大不小的简字却像是哪个熊孩子的涂鸦，歪歪扭扭丑到抽象。霓虹灯不急不缓地在半昏的夜色中闪动，衬着那木牌的黯淡，周围的空气竟显出些许诡然来。
　　一间酒吧。
　　我就那么静静地站定了，眼盯着那招牌不急不缓地在霓虹下若隐若现，一瞬间觉得进入一个不一样的世界，有一道不可见的屏障将我和身后车水马龙的黄昏街道隔开，周遭一片寂静。然后一股不知源头的冲动涌将上来，心念一动，我走近，抬手拂开垂帘。
　　吧台，圆桌，麦克。
　　与普通酒吧并无二致的装帧，却比我想象中更加安静。这安静来自空气里低低环绕着的蓝调，来自吧台边闲坐着把玩酒杯的美女们，来自角落里不懂得观棋不语的老头，也来自麦前陶醉地吼着最炫民族风的胖子 。他们那么不寻常地相融在一起 ，让人觉得这大概是那种最了不起的安静。
　　然而所有人都背对着我。
　　所有安静都背对着我。
　　迎客铃的声音盘桓在耳边，听来却晦涩地像是锈了千年，我愣愣地站在那，看着所有人的背影，就突然害怕起来 。这场景不知怎的刺痛我的神经，有什么东西开始在脑海深处蠢蠢欲动，像是猛兽突然从沉睡中醒来，抖动着毛发低吼，想要挣脱禁锢着它的锁链。那低吼和着锁链的声响，震得我头痛欲裂。
　　眼前的场景不知什么时候有了微妙的变化，人们的身上隐隐幻化出奇怪的兽影，空气里弥漫了莫名的硝烟气息，眩晕一阵阵袭来，视界里的背影像是一种无声的拒绝，心撕裂般难受起来 ，某种熟悉感不断冲击着脑仁，我知道有什么即将要发生，却再也按捺不住这痛苦，毫无犹豫地转身冲出这里 。
　　我破坏了属于他们的安静。

　　酒吧外面便是梦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