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小不猜》秋冬冬

4、第四章

　　许真到达弄堂入口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二点了，她迷迷糊糊的走着，居然没有迷路。

　　肚子涨涨的，主要因为那几罐啤酒，气太多了，许真一脸打了好几个嗝。

　　她有点后悔喝了那么多，因为明天肯定又要头痛了。

　　汪振宇就站在弄堂的入口，许真走路的时候喜欢低着头踩着自己的影子，便径自经过了汪振宇，最后被他一把提着领子。

　　她抬头的时候，脸红通通的，眼神有点迷离，任谁都知道她喝酒了。

　　“你有病啊？”汪振宇松开许真的领子，改拉着她书包的带子，像遛狗一样拉着许真向前走。“明天还要上学啊大哥。”

　　汪振宇本来都要睡了，就是因为许真还没回来，他妈死活要他下楼等她，结果还让他看到一个醉成狗的许真。

　　而且这个人练完球连衣服都不换，穿着背心短裤的大晚上满大街的走，让人看到还以为是什么特殊职业的。

　　“汪振宇！”许真忽然大叫，差点没把汪振宇吓死。

　　“…你能不能小点声。”汪振宇回头一把捂着许真的嘴巴，脚步又加快了一点，生怕有人会从楼上扔东西砸他们。

　　“我…今年…要拿冠军！”许真伸手想要拔掉汪振宇的手，他却捂得特别紧。

　　“有什么回去再讲…啊！”“汪振宇手上一阵吃痛，往手上一看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深深的牙印了。

　　许真可能是只狗。

　　“我是要拿冠军的人！”许真终于解放了，声音更大了，说完还傻笑起来。“还要拿MVP，秒杀一中。”

　　许真喝醉之后唯一会做的事情就是发酒疯，而且绝不轻易消停。

　　这是他们十六岁那年第一次偷偷喝酒的时候汪振宇得知的事实，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带着许真去喝酒了。

　　但是日防夜防，许真难防啊！

　　“知道了知道了。”汪振宇这句话讲得特别的敷衍。

　　“你都不是认真的！”许真醉了之后还特别的倔，居然就死死的把脚钉着原地，任汪振宇怎么拉她的书包带子都拉不动。

　　“哇，你肯定能拿MVP的！北高今年肯定是冠军啊！”汪振宇把音调提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的亢奋，虽然多少有点浮夸，但是整体来说还是一个走心的演出。

　　“嘻嘻，对，就是这样。”许真满意的点了点头，歪歪扭扭的向前走，走并不是一条直线，不过方向总归是对的。“能拿几个是几个…”

　　她嘴里还是念念有词，像以前住他们家旁边，老爱碎碎念的阿婆。

　　小时候许真特别皮，老爱跑来跑去，好几次撞倒了阿婆的多肉，每次都被骂得狗血淋头。后来她开始迷上打排球，她老爸给她买了个新的球，她天天抱着球和顾彦在弄堂的走廊练托球，又不小心打破了好几盆紫罗兰。

　　后来她偷偷买了一盆看上去差不多的放回去，没想到这个戴老花镜的老太太居然都认得自己养的植物的样子，还是把许真狠狠的教训了一顿。再后来，她的技术见长，控球的能力提高了，再也不会让球胡乱的飞了。

　　那个时候许真初一，在中学排球联赛一鸣惊人，首场赛事便拿下了MVP。

　　她们球队最后拿了冠军，许真成为了那一季的最佳主攻手。

　　这丫头没心没肺，也不懂看人的脸色，居然拿着MVP的奖杯跑到阿婆的家门口，说如果阿婆没有那几盆多肉的壮烈牺牲，她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汪振宇和汪振昊躲在角落偷看，正期待着阿婆破口大骂，许真会可怜巴巴的回来时，阿婆居然摸了摸许真的头称赞她，还送了她一盆铜钱草。

　　结果是许真喜滋滋的拿着铜钱草回来炫耀，下定决心要养活它，但是三天之后这个任务就落在了汪振宇的头上。

　　论细心，汪振宇还真的挺有信心赢过许真的。

　　虽然铜钱草最后还是轰轰烈烈的枯萎了，为此，他们还为这株在他们手下流逝的生命举行了一个简单而隆重的下葬仪式。同一年，阿婆也悄然无声的离开了弄堂，门口那些整齐排列的多肉啊紫罗兰啊绣球花啊，就这么孤零零的被留下了。

　　顾彦来串门几乎是日常了，他不明白为什么阿婆不把这些宝贝也带走。

　　直到他们看到有几个陌生人来阿婆的家把里面的东西通通的打包，许真忍不住上前问了一句，才知道原来阿婆不仅仅是离开了弄堂，而是离开了这个世界。

　　那是汪振宇第一次面对离别，尽管阿婆从来没有给过他好脸色看，他还是感觉到一丝莫名的悲凉。

　　那是许真第二次面对离别，她想起了那株铜钱草，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好好养活它。

　　之后她每天都跑去阿婆家门口浇水，这是她除了排球以外坚持了最久的事情。可惜后来另一户家庭搬进去了，女主人嫌门口放那么多植物会招蚊虫，将它们打包全部送给了旁边的小学。

　　许真有一天下课回去之后忽然就看不见那些盆栽了，那一刻她悲从中来，就像见不到阿婆最后一面一样，她也来不及和那些盆栽说声再见。

　　也许因为人生中的离别总是如此匆忙的，那些人事物总在不经意的时候离开，更多的时候连个招呼都来不及打。

　　许真和李佑佑认识两年，这是她们最后一次一起打高中联赛了。

　　许真想把冠军送给李佑佑，轰轰烈烈的跟她说一声再见。

　　她想证明，并不是每一个离别都是悲伤的，也不是每一句再见都要哭哭啼啼。

　　李佑佑肯定可以没有遗憾的毕业的。

　　这么想着，她又想大喊几声为自己打气，但是汪振宇却及时的又上来捂住她的嘴巴，半拉半拖的把她拉上楼。

　　她力气本来和汪振宇可以一比，但是喝了酒却有点站不住，最后决定放弃，由着他把自己扔进了屋，她一沾到沙发就睡着了。

　　梦里她梦见了那盆铜钱草还没有枯萎的样子，还有戴着老花镜的阿婆。

　　汪振宇走之前到许真家的厨房拿了瓶酸奶，就权当是跑腿费了。

　　临走前他看到许真家客厅放奖座的柜子，上面全部都是许真拿过的奖项，有些已经是很早以前的讲了，但看上去还是像新的一样。摆在最前面的，就是许真初一的时候拿的那一个。

　　汪振宇拿起来，低头看着上面的名字。

　　其实他有时候很羡慕许真，虽然看上去是个马大哈，但事实上她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因为在乎，所以执着。因为执着，所以前行。

　　汪振宇用衣袖轻轻擦了擦奖座，小心翼翼的放回去。

　　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呼呼大睡的许真，叹了一口气，还是拿了张毯子帮她盖上才轻手轻脚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