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丽莎战记》非言非默

3、病毒病毒

　　梅丽莎，阿列克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在主人和德克森先生的争吵中，第二次则是主人和维恩的闲谈中。

　　梅丽莎是一个禁用词，阿列克斯曾用它做关键词搜索，没有得到任何有效信息。被抹煞的存在，注定在出世之初就会得到较多的关注。当然阿列克斯对信息无可抑制的搜集癖也是让他在工作间隙竖起耳朵倾听主人和维恩谈话的原因之一。

　　“据说梅丽莎已经蔓延开来，很多机器被感染了。”维恩在工作告一段落后谈起了这个话题。

　　“是啊，莫里还有管理局的老家伙们都正焦头烂额呢。”以阿列克斯对自己主人的深刻了解，他的主人的语气中绝对没有同情，只有幸灾乐祸。

　　“只是病毒而已，需要这么紧张？难道梅丽莎的破坏力真的这么强？”维恩很是不以为然。

　　“怎么可能不紧张？那是可以打破规则的病毒。对了，昨天和你说的事办得怎么样？”主人没有继续下去，转移了话题。

　　梅丽莎，到底是怎样的病毒呢？

　　阿列克斯的好奇心，不，应该称作对探索事物真相的本能再一次复苏。

　　只是这次真的很难，从开放的途径根本得不到任何有效信息，所有的信息都被压制下来了。

　　德克森智能仿生机械制造公司还是管理局，阿列克斯面临两个选择。这两个地方都可能有他想知道的信息，不知道哪个比较容易突破？

　　几千年前的人类碰上这样为难的情况会选择掷硬币听天意，但在货币电子化的今天阿列克斯连张纸币都找不到，更不用说硬币。何况，他也不是人类。

　　所以阿列克斯只能根据目前掌握的信息计算成功概率，最后确定的目标是管理局。

　　毋庸置疑，德克森，他们的制造者，绝对比管理局更难于对付。

　　侵入对方的主系统需要很多时间，阿列克斯谨慎地等待着合适的机会。

　　机会很快来临。周末，主人应邀去参加酒会，没有带阿列克斯一起去。

　　“我会晚点回来，早点休息，阿列克斯。”主人在临走前叮嘱他，没有发现任何异状。

　　主人不在，维恩也不在，所有的电子仆人各就各位，整幢房子静悄悄的。

　　阿列克斯蹑手蹑脚地溜进主人的书房。

　　主人的书房有与外界相连的系统，阿列克斯决定借用一下。

　　密码？

　　主人的系统需要密码才能进入，阿列克斯迅速调集信息，尝试可能的组合。没有使用解密程序强行解密。这是主人的书房，不能留下不该有的痕迹。

　　生日？不是。名字？不是。

　　……

　　一次次输入，一次次被否定。当最后输入“阿列克斯”的时候，系统终于发出悦耳的女声：“欢迎使用，主人。”

　　为什么主人会用他的名字作为密码？阿列克斯不解。但是现在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浪费了太多时间，必须赶在主人回来前做完这些，否则……

　　否则会怎么样，阿列克斯根本没有概念，数据库中也没有相关的例子。

　　管理局的系统极具挑战性，拿到访问令牌花了阿列克斯不少的时间。真正进了门阿列克斯更是眼花缭乱，无数的宝藏散落在曲折的迷宫中，等待着他去发现。只是这个信息的迷宫中布满守卫，阿列克斯小心地隐藏着行迹迂回行走，攫取需要的东西。

　　卡洛！

　　高速滑过的数据包有个熟悉的名字，阿列克斯迅速折回来。

　　那是一段以卡洛命名的加密数据包。

　　又是密码！

　　没关系，经过今天的锻炼阿列克斯已经成了解密高手，区区一个数据包的密码根本不在话下。

　　“欢迎回家，主人。”正准备下手，阿列克斯听到了楼下电子管家的声音。

　　主人回来了。

　　阿列克斯迅速记下数据包的地址，一边退出一边消除痕迹。一切处理妥当才下楼去迎接主人。

　　“阿列克斯。”主人在楼下大大的微笑，伸出手来准备拥抱阿列克斯。

　　阿列克斯皱眉。一靠近，就可以闻到主人身上的酒味。主人肯定喝了不少，现在连路都走不稳了。维恩到底在干什么，到底会不会照顾主人？

　　“主人。”扶主人进浴室清洗干净，把醉醺醺的主人扶上床，还没能松手，被主人用力一带，一起滚上了床。

　　“阿列克斯。”主人的呼唤像定身符，让正在挣扎着想爬起来的阿列克斯动弹不得。

　　“阿列克斯。”主人的脸离他越来越近。

　　“好美。”当被吻上嘴唇的时候，阿列克斯还在想，主人湿润的头发真美，如黑锻般柔顺光滑，还有主人的眼睛，就像纯净无杂质的黑曜石，看到的人都会被深深的吸引，无法移开目光。

　　没有程序告诉阿列克斯被吻的时候该怎么办？什么样的应激反应才是正确。

　　“阿列克斯。”主人从呆滞不动的阿列克斯身上离开，微笑起来，再一次吻下来。

　　半晌，从暂停状态恢复过来的阿列克斯学着主人刚才的动作，伸出舌头，与主人嬉戏，进而深入主人的口腔，辗转搅动。

　　他是MAX-Ⅸ，拥有自学习能力，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迅速上手做到完美。他是那么聪明能干，主人肯定会夸奖他的，阿列克斯忍不住得意起来。

　　又是一阵让机体过热的接触。

　　“阿列克斯。”主人撑起身体，凝视着他，然后，他听到主人的叹息，“不，你不是我的阿列克斯。你只是一具机器。”

　　主人喃喃说着，滑下去，陷入睡神的怀抱。

　　阿列克斯再次呆滞，这一次，不止反应回路，连内核都停滞不动。

　　最近这段时间安德烈一直在反复做梦。

　　以前的安德烈很少做梦。安德烈也不喜欢做梦。他的世界按他喜欢的方式存在着，所有的东西都在既定轨道上运行，不需要通过梦境来诠释些什么。

　　但是自从那次度假回来以后他就开始反复做梦，反反复复梦到一些东西。有时是美梦，更多的时候是恶梦。

　　梦中只有一个地点——卡洛行星，春末到夏初的卡洛行星风光秀丽、风景如画，无愧于人间胜境的称号，简直让他流连忘返、乐不思蜀；梦中只有他和阿列克斯，对他腼腆地微笑着的阿列克斯犹如天使一般可爱，和他一起渡过的每一天都是甜蜜无比。

　　阿列克斯！

　　场景突然转换，漫天的绯红喷薄而出，阿列克斯在红色的海洋中绝望地注视着他，地上躺着的，是他原先的主人，他的主人已经成了一具尸体，阿列克斯在争执中失手杀了他原先的主人。

　　安德烈伸出手去，试图拉起跌坐在地上的阿列克斯。

　　阿列克斯只是望着他，一动不动，然后慢慢地倒下。

　　安德烈只能望着他，近乎窒息，却无法移动。

　　“主人。”突然另一个阿列克斯插进画面，人还是那个人，脸还是那张脸，偏偏所有的一切都改变，唯一相同的是凝视他的目光还是那么专注不变。

　　现实和梦境交织缠绕，弄得他很多时候分不清真实和虚幻。或许在他内心深处存在着不想分清的念头，才让他放任自己沉溺其中，而不是找个心理医生帮他摆脱困境。

　　纵使回忆，亦是甜蜜。

　　这一次，安德烈却梦见自己抱着一个火炉。很热很热的火炉，热得他口干舌燥，热得他最终醒了过来。

　　室内很安静，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唯有透过皮肤传过来的温热体温证明还有物体在他身边。

　　火炉正蜷在他怀里熟睡。

　　熟睡？

　　安德烈笑了笑，不过是嘴角牵动一下，没有出声。

　　熟睡这个词是用在人类身上的，用在阿列克斯身上并不恰当，身为仿生机械的阿列克斯应该说是进入了休眠状态。

　　虽然明知道没到设定时间阿列克斯是不会醒的，安德烈还是小心翼翼地抽出手臂才下床去，走到桌子边倒了杯水喝。

　　安德烈很矛盾。

　　阿列克斯还是阿列克斯，阿列克斯不是阿列克斯。

　　这是一个矛盾的存在。

　　但是他解决不了这个矛盾。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心情始终摇摆不定。

　　喝完水后重新在阿列克斯身边躺下，仔细端详他。

　　MAX-Ⅸ系列，智能仿生技术的巅峰之作，最接近人类的仿生机械。

　　湛蓝的眼眸，金色的发丝，象牙色的皮肤，温热的体温，惟妙惟肖的应激反应，所有的一切都酷似人类，但始终不是人类。

　　仔细回想起来，破绽还是很多的。那时候自己到底是没发现呢，还是不愿发现，安德烈不知道。

　　认为自己是人类的仿生机械，和愿意相信他的人类，到底哪个比较笨呢，安德烈还是不知道。

　　拨开阿列克斯额角的发丝，轻轻印上一个吻。

　　“我想你，阿列克斯，请快点回来。”

　　他曾经拥有过一颗美丽的灵魂，却不小心丢失了，唯有这一点，他可以确定。

　　阿列克斯醒过来的时候主人已不在房间。

　　伸手悄悄摸过去，另一边床铺还是一片温热。离开时间为10分31秒，采样计算一下，阿列克斯得出这个结论。

　　全身都是暖洋洋的感觉，忍不住把脑袋也凑过去，趴在那里磨蹭了半天。

　　出门的时候碰上维恩，不知道为什么，阿列克斯觉得维恩的棺材脸今天看起来特别顺眼。

　　“阿列克斯！”

　　远远的就听到主人在外面唤他，阿列克斯急匆匆地跑出去，眼前的景象让他机体至少停顿了3秒才重新运行。

　　那是一幅绝美的图画。

　　主人正站在花园中对他微笑，阳光为他全身镀上了一层金色，微风轻拂着他黝黑的发丝。那是如丝缎般柔软的触感，阿列克斯昨晚偷偷摸过，已经把它作为重要信息存储在记忆库中。

　　主人似乎说了什么，风太大，阿列克斯没有听到。

　　“阿列克斯，你怎么了？”

　　“啊？”眼前突然出现主人放大的脸吓了阿列克斯一跳，双手下意识地接过了一大堆东西。

　　“阿列克斯不喜欢我的礼物？”主人的语气似乎很幽怨。幽怨？阿列克斯又吓一跳。仔细确认，没错，是很幽怨。不但是语气，连表情也是。

　　主人在搞什么鬼？

　　“阿列克斯，拜托看一眼我给你的礼物。”不愧是主人，很快抓住了问题所在。

　　阿列克斯终于回过神来，看清了手里的东西。

　　“玫瑰，属于蔷薇科、蔷薇属，落叶灌木，羽状复叶，叶的背面生有密密麻麻的绒毛，小枝上密生皮刺，又称刺玫瑰。玫瑰的花朵一般单生于枝顶，有红、紫、白等各种颜色，香味迷人……”

　　如果不是主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阿列克斯绝对会继续给主人普及信息库里搜索来的玫瑰花知识，虽然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当时他的嘴里到底在说些什么。

　　“阿列克斯……”他听到主人长长地叹息。那声叹息，似乎有千万种意思在里面，又似乎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叹息。

　　不明白主人为什么刚刚还很高兴，一会儿却沉下了脸。

　　到底是为什么呢？

　　人类的思考模式真的好复杂，阿列克斯分析到快当机，依然无解。

　　毕竟仿生机体的情绪模拟系统再精密，也无法和真正的人类相提并论，这是不变的事实。

　　就算发现他昨晚呆在主人的房间里，也不用整天都板着一张脸啊。

　　晚餐的时候，阿列克斯开始对维恩的棺材脸不耐。

　　昨晚绝对是一个意外。可是维恩不肯这么认为，一整天都给他脸色看。

　　这是无妄之灾。阿列克斯觉得这个词非常符合他今天的遭遇。不过，他的好心情并没有因为维恩的棺材脸而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