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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城外遇袭 ...

  •   “为什么这么快就要回金陵啊?你先前不是说要在吴兴待上一个月吗?我还没吃上何家酒楼的酥炸白鱼呢。”

      方祈昨夜宿醉,天刚亮就被沈孟虞从床上拽起来,迷迷瞪瞪间与沈姝等人挥手作别,登船出城,直到出了吴兴,从水路换成陆路时才勉强清醒了一点。

      “京中有些急事,耽搁不得,日后再带你回来。”

      沈孟虞先把方祈扶上马,他刚转头去接艄公递来的包袱,余光却见方祈正歪着身子往下滑,仿佛下一刻就要从马背上摔下来。

      他来不及与那艄公说些什么,只能先一步回身,展开双臂,接住方祈。

      沈孟虞将晕晕乎乎的方祈抱在怀里,向那艄公点点头,让他将包袱放在岸边,这才低头问道。

      “你可还能自己骑马?”

      “骑马?马,马在哪里?咦,我的缰绳呢?”方祈头昏脑涨,醉眼朦胧,隐隐约约听到一个“马”字,一双手空中胡乱抓了几下,试图握住那并不存在的缰绳。

      罢了。沈孟虞看方祈这副样子,心中叹了口气,只得将包袱杂物都搭在白马背上,自己先跨上黑马,再把方祈也一并拉上来,两人共乘一骑,让他缩在自己怀里继续打瞌睡。

      还好这只小猴子虽然好吃,但还没真吃成个小猪猡。

      .
      来时踏黄叶,去时带霜红。太子急召,京中风云莫测,沈孟虞不敢再像来吴兴时一般悠哉淡定,一路快马加鞭,三百多里的路程,竟在一日之内跑完。

      方祈在沈孟虞怀中醒来的时候,冷月已升至半空。他揉揉眼睛,抱着马脖子抬起头,入目官道上荒凉一片,人声寂寂,唯有马蹄踏地的声音在山间盘旋回响,与树上的老鸹哀鸣相应,有些渗人的清冷。

      他忍不住问道:“这是到哪里了?”

      “石首山。”沈孟虞纵马疾驰一日,只在途中驿站短暂歇息过两回,声音略有些喑哑。

      方祈听出了他的疲惫。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坐直身子,动动酸麻的手脚,吹了声口哨,想要换到旁边的白马背上,为沈孟虞减轻些负担。

      然而他才动了一下,却忽然听到隆隆马蹄声中似乎夹杂着一声奇怪的弦响,仿佛是什么锐物穿透黑夜,破空而来。

      常年行走江湖锻炼出的敏锐听觉在这一刻再度起了作用,电光石火之间,方祈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硬推着沈孟虞自马上双双坠落。

      “小心!”

      粗糙的箭杆擦着他们鬓边而过,劲射而出的冷箭未遇阻碍,直接钉进官道另一侧高大的柏树身上,翎羽轻颤,入木三分。

      沈孟虞在被推下马的那一瞬还有些茫然,直到与那枚狠辣刚猛的羽箭擦肩而过时,颊边溅上的几滴温热才令他的意识冲破混沌,彻底回炉。

      他中计了!

      “嗖嗖”又是几声弦响,还在奔驰中的两匹骏马应声倒地,挣扎着发出最后的哀鸣。沈孟虞与方祈心意相通,二人同时向边上一滚,赶在更多羽箭射来前躲到黑马身畔,借着黑马高大身形的遮掩换得片刻喘息之机。

      你没事吧?沈孟虞借着月色看清方祈鬓边新生的那道血痕,无声询问。

      没事。方祈摇摇头,伸手一抹血迹,只定定看着沈孟虞,眼中满是担忧。

      他低声道:“方才那箭是冲你来的,有人想杀你。”

      “我知道,”沈孟虞颔首,眼中一片清冷,“要先把树上的弓手逼下来,不能任由他在背后放冷箭。我们找机会逃跑。”

      “好!”

      方祈动作迅速,沈孟虞话音刚落,他已先一步从马后探出大半个身子,一脚瞪在马头上,避过接踵而至的箭矢,如猿猴攀援似的往那树上蹿去。

      他一边爬树,一边从怀里掏出几块沈姝今日出门前塞给他的糕饼,掰在掌心揉碎了,天女散花一样撒出去,佯装暗器。

      “白毫银针!霹雳子!化功粉!你中计了……”

      方祈身负绝顶轻功,沈孟虞见他兔起鹘落间再没有被羽箭伤着,也稍稍松了口气,专注地将精力集中到自己将要应对的敌人身上。

      黑夜是绝佳的伪装,将魑魅魍魉的行迹抹得一干二净。他仔细回忆着羽箭入木时听到的那几声惊呼,在完全确认了其他几名刺客的方位后,这才慢慢从黑马后站起身,转向那一片黑黢黢的树林。

      “出来吧,你们的目标是我。”

      沈孟虞右手负在身后,直视前方。他的掌心扣着已经出鞘的断水匕,只待有人踏进他能攻击的范围,便要飞身上前,先发制人。

      他昔日跟随季云崔学习拳脚功夫,弄出一身淤青都是家常便饭,整整苦练五载,才换来季云崔一句“青出于蓝”的评价,姑且算有小成。

      这一件事他从未与旁人说起,只将其当做身上最后一道护身符。

      没想到这道护身符竟还真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月光突然被浓云遮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凛冽的刀光。一条黑影如大鹏展翅般自林间蹿出,长刀高举,兜头砍下,其用力的程度,简直像要把坚实的土地都劈出一道缝隙。

      寒气扑面而来,沈孟虞折腰后仰,一个旋身让过锋利的刀身。他脚下错步平移,将学来的身法运到极致,左手钳住那黑衣人挥刀的手腕,右手则是在那黑衣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先一步抵上他腰间。

      藏在袖间的匕首平平递出,精光闪烁间,似有涓涓流水漫上刃脊,只一眨眼,刀尖划破那人衣衫,皮肤、肌肉、脾脏,拆骨分肉,顺利地仿佛在裁一张薄宣,唯有在收手时,带出一抹纸底本不该存在的殷红。

      掌心粘腻湿滑,不知沾着汗液还是血水,沈孟虞一击得中,收刃回手。他强自忍住胸腔中因血气翻涌几欲作呕的冲动,借着长袖垂落,将犹自颤抖的右手藏在里面,继续专注地凝视黑暗、侧耳倾听。

      他站在官道中央,脚边倒着因轻敌而被他一刀刺穿脾脏、痛苦哀嚎的刺客,林间的弓弦响声不知在何时停了下来,只有几声不耐烦的咒骂偶尔自枝头传出,与窸窸窣窣的木叶摇落声穿插起伏,却是那弓手被方祈以各种古灵精怪的招式缠住,施展不开身手,只能靠谩骂抒发心中的憋屈。

      似乎方祈还能应付得了。

      沈孟虞无声地舒了口气,绕过那不住痛呼的刺客,默默向前踏了一步。

      月光再现,暗中藏匿的刺客们被沈孟虞须臾之间使出的那一身功夫震惊,不敢再小觑这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温雅公子。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接连从树后现出身形,试图以合围之势将沈孟虞擒在网中。

      合围?

      沈孟虞察觉出这些刺客的意图,心中警惕。他没有继续向前走,而是将手中的断水匕翻转持握,先在自己手心划上一刀,靠疼痛激起疲惫的精神,这才运起丹田真气,正面迎上这群已不知在此处守株待兔多久的刺客。

      佛祖在上,请恕弟子破戒。

      他,要活。

      刀光与月光连成一线,将漫漫长夜一分为二,通向阴阳两界。吹毛断发的匕首在渔人网中游走,左断长鞭,右斫利刃,刃上水光如洪湖暴涨,滔滔江面浮起一道又一道血色,合而不融的鲜血顺着沈孟虞掌心滚落,滴在沙土里,滴在脚面上,滴在衣缘袖口,竟分不清到底源出何人。

      靠着神兵在手,身法出乎意料,沈孟虞拼着一身细碎伤口,最终还是在三板斧的功夫露怯前解决掉三名围上来的刺客,从血海之内拔足而出。

      他无声地喘了口气,正打算回头招呼方祈快些遁走,勿要与这些刺客过分缠斗,然而他脚下刚动了一步,却忽然意识到到原先林中骂骂咧咧的抱怨声竟已经消失了。

      消失?沈孟虞心中愕然,脚下步子就是一顿。

      等等……不对!

      他漏算了一人!

      沈孟虞双瞳骤紧,猛地转身,只见深林之下,手无寸铁的少年正被一直隐而不发的黑衣汉子步步紧逼,无法痛下杀手的他绕不过这汉子高墙一般厚实的身躯,只能左支右绌地一边躲避攻击,一边试图瞅准时机,再度缠上那弓手。

      弓弦再响,铁镝号鸣。即使沈孟虞作为这场刺杀的唯一目标,已奔到近在咫尺的树下,那弓手立在树巅,弯弓搭箭,箭头所指,仍旧是那之前气得他咬牙切齿的少年。

      “方祈!”沈孟虞目眦欲裂。

      羽箭如流星般射出,直指少年后心。千钧一发之际,沈孟虞来不及阻止羽箭去势,只能将所有真气灌注于断水匕上,看准方向,扬手用力掷出。

      “嚓”!
      匕首追上羽箭,如银龙分海,从中劈开箭杆。

      “呲——”
      匕首贯穿箭杆,似雷霆降树,铁簇蹿起火花。

      “叮叮”。
      匕首与铁簇同时落地,追魂索命偃旗息鼓,紫电青霜兵戈暂歇。

      “方祈,快捡……”

      沈孟虞位置计算精准,那匕首好巧不巧,正落在方祈脚边。他全力一击,眼下手脚脱力,只能勉强扶着树干,隔着三丈远的距离焦急地叮嘱少年。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树上功败垂成的弓手已再一次调转箭锋,将身上剩余的最后一枝羽箭对准他的胸膛。

      “噗嗤”一声响,羽箭没入衣衫,鲜血喷涌而出。

      “沈孟虞!”

      方祈闻声回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城外遇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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