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阿波罗》蜜糖琥珀

1、第 1 章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艾米莉狄金森

　　再次遇见他，又是雨天。
　　这一次却是在异国他乡。

　　“Vivian，你来晚了哦！”
　　周四下午，天气阴沉。刚走进打工的书店的夏晨薇就被一个尖细刺耳的声音弄得眉头一皱。
　　她曾经提醒过他几百万次了吧：请叫自己做“VIVI”，而不是“Vivian”。
　　说话的人是这间名叫“森永”书店的亚裔老板田村，他身材瘦小单薄，还长了一张相当违和的娃娃脸。由于这张脸过于圆润，配上他那纤细的脖颈和窄窄的肩膀，远远看去，这家伙分明就是一根巨大的火柴。若是再加上他那时刻挥舞着的柔弱四肢，倒又像一条离开水域很久的巨大娃娃鱼。
　　开始的时候，夏晨薇总觉得他像极了《破产姐妹》里的餐馆老板“Han”，可是很快她就改变了自己的看法：起码Han是人畜无害的，可这位田村，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心机 boy、猥琐男。
　　“Sorry，今天等车的时间有点长。”夏晨薇垂着眼，走过站在门口收款台里的田村，并不想多看他一眼。
　　“知道今天下雨，就早点出门啦！” 田村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柜台里的电脑屏幕，“Lisa每次可都是很正点的出现哦！正点哦！”
　　屏幕上有个身材丰腴的拉丁裔少女正在换衣服。田村的目光一直聚焦在她那穿着黑色内衣的胸部。
　　夏晨薇径直朝更衣室走去，懒得答话。
　　雨天，是夏晨薇最深恶痛绝的天气，再加上今天她来了大姨妈，肚子隐隐作痛，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来。
　　“Darling，你脸色很差，是不是不舒服？”
　　更衣室门口，夏晨薇和书店的早班服务员Lisa打了个照面。后者看到夏晨薇，忍不住惊呼道。
　　“我很好，谢谢！”夏晨薇朝Lisa挤出一个微笑。
　　“还好今天天气不好，店里没什么顾客，我整个上午都很闲。”Lisa笑着对夏晨薇做了个俏皮的鬼脸，她巧克力色的肌肤闪着健康的光泽，“那我就先回去了，祝你一切顺利！”
　　“Lisa，在这里换衣服的时候要小心哦！”夏晨薇忍不住提醒对方，Lisa刚来这里没多久。
　　“哦？……”Lisa反应了片刻，“谢谢你，我会的。”
　　见到Lisa走出来，田村随手就把电脑屏幕切换到收款的界面。
　　“再见，田村！今天过的很愉快！”她走过柜台，朝正在装模作样对账的田村，热情地摆摆手。
　　“明天见，Lisa！路上小心！”Lisa身后，田村那老鼠一般的猥琐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
　　Lisa那包裹在修身短裙里挺翘的臀部，让田村忍不住咽了两下口水。
　　几秒钟后，随着Lisa的倩影消失在街边的雨雾里，田村又把电脑屏幕切换到了更衣室。
　　隐藏的镜头之下，夏晨薇正在脱衣服。
　　“可恶！”田村的眼光黯淡了下去。
　　他失望又恼火地看到夏晨薇脱掉那件灰色夹克，里面却早就穿好了书店店员的工作服。
　　夏晨薇对着更衣间里的镜子理了理工作服的领子，又俏皮地歪着头朝镜子眨了眨眼。
　　田村气的差点把鼠标扔出去。

　　“把新到的书和杂志上架，顺便把科学区的书整理一下。”
　　见夏晨薇走出来，田村顺手拿起一本杂志，忙不迭地给她布置工作。
　　“嗯。”夏晨薇走向门口的墙角，看到那里堆着不下二百本的新到的期刊和图书。
　　都是今天新到的？得了，有的忙了。夏晨薇咬着嘴唇。
　　哗啦。
　　她用裁纸刀撕开最上面那一摞杂志的外包装。
　　最上面是一本《财经观察》期刊，本期封面是一张帅气阳光的亚洲面孔。夏晨薇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怎么……有点眼熟？
　　顾不上想太多，她弯下腰，尽自己最大可能抱起大约二三十本书朝杂志货架走去。
　　想着刚才Lisa说“整个上午都很闲”，不由得苦笑起来。
　　这个田村，故意的吧？
　　分类、打码、上架……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夏晨薇忙的手脚不沾地。还好肚子已经没有疼的那么厉害了。
　　田村一直躲在柜台里玩游戏，偶然有客人进来他才会勉为其难地招呼一下。

　　“呼……”夏晨薇终于把最后一本新书摆上书架，她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转向了书店东南角的科学类书籍区域。
　　“罗先生，您好啊，好久不见啊！”田村那尖细的声音从柜台那边传来，透着一股谄媚劲儿。
　　夏晨薇正埋头整理着书架上被读者翻乱的书，听到这田村的这一声招呼，差点笑喷：他这雌雄莫辩的声音、这暧昧不清的语气，像极了在电视里看过的妓院老鸨。
　　她一边笑一边去努力伸手去拿被错摆在第五层书架上的那本《发现之旅》——这本书本来应该放在第三层书架上的。
　　第五层书架已经高于夏晨薇的头顶了，即便她有174cm的身高，去取这本书还是有些费力。
　　她把整个身体伏在面前的书架上，左脚尖踮起，右腿朝旁边打开，左手扶着第三层书架的底端，右手努力朝那本厚厚的《发现之旅》伸过去。
　　终于，她用两根手指捏住了这本书的书脊，慢慢拉出了书柜……哪知就在这时候，她的手指尖无端一滑，眼瞅着这本书就要掉下来。
　　夏晨薇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双手抱头……等待着不可避免的疼痛……
　　一秒、两秒、三秒……
　　然而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惊魂未定地张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件面料考究的灰色衬衫，她抬起眼睛，却发现那本书好端端地待在灰色衬衫袖口下那一只修长的手里。
　　“Thank you！”夏晨薇赶忙道谢，与此同时，她的眼睛看向这个在微妙时刻出现的人。
　　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落入她的眼中。
　　书店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临近傍晚，橘色的阳光穿过书店的落地玻璃窗落到他的肩膀上。
　　等等……是他？
　　至少有半秒钟的时间，夏晨薇整个人都是怔住的。
　　“小心，”来人把手中的那本书给夏晨薇递了过去，“够不到就不要勉强。”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夏晨薇略显苍白的脸色，说话的的语气淡淡的。
　　夏晨薇看向他含着笑意的眼睛，黑曜石一般闪着友善的光芒。
　　“Vivian，你又不用脚凳！”田村的声音在那个人的身后传来。
　　他瘦小的身形完全被夏晨薇眼前这个人健壮挺拔的身体挡了个严严实实。
　　“先生，真不好意思，您要找什么书，我来帮您！”田村在这个人身后说道。
　　一样的清雅的气质，一样俊朗的面孔，一样伟岸的身躯……
　　夏晨薇的心因为惊讶早就跳得乱了频率，真的是他？
　　“不必了，你去忙好了，有问题我会问夏小姐。”这个人也不回头，只是摆摆手。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夏晨薇脸上。
　　天！
　　真的是他！
　　“你……”夏晨薇怯生生地开口。
　　却被他打断：“在这里工作？”
　　“嗯……”夏晨薇乖乖地答道。
　　“帮我找一下《宇宙法则》。”罗墨阳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夏晨薇点点头，那本书就在她身后的书架上。
　　转过身，她扫了一眼书架，不由得窘迫起来——怎么又是在该死的第五层！
　　“稍等。”她准备去拿放在不远处的脚凳。
　　“我自己来。”罗墨阳说着，伸出手，越过夏晨薇的头顶，轻而易举地把那本书拿在了手中——他比夏晨薇高了半个头，拿下放在第五层的书，就如探囊取物般简单。
　　“还有事，先走了。”拿到书，罗墨阳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
　　“嗯。”夏晨薇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呆立在原地，手里还拿着那本《发现之旅》。
　　罗墨阳走了几步，回头道：“照顾好自己。”他的声音清朗，语气略带侵略感，虽然是一句叮嘱的话，却说的如同不可违抗的命令一般。
　　“……”夏晨薇依然呆立在原地，望着罗墨阳挺拔的背影……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白日梦。
　　直到田村那尖细猥琐声音又在不远处响起：“再见，先生，欢迎下次光临！”

　　“Vivian，罗先生好像认识你？”
　　罗墨阳前脚刚出店门，田村就像老鼠一般窜到夏晨薇身边问道。
　　“嗯。”夏晨薇整理着书架上的书，没有看田村。
　　“你们怎么认识的？” 田村走到夏晨薇身侧，歪着头看着她问道。
　　“一个偶然的机会。”夏晨薇道。
　　显然，这个回答不会让田村满意，他继续追问：“偶然的机会？这位先生可是TD集团的掌门。TD集团你听说过的吧？你看这期《财经观察》还有他专访呢，封面人物哦……你看他身上那件高级定制的Kiton西服，啧啧，你在这里打工一百年都买不起一件……你怎么会认识他？”
　　夏晨薇明白，田村的言外之意是“你这个又土又穷的打工留学生怎么会认识那种大BOSS”
　　“该不会是……援助交际吧？” 田村那张恶心的脸凑近夏晨薇，坏笑着问道。
　　“……”夏晨薇无语问苍天，这田村外表猥琐，内心龌龊，简直坏透了！
　　“真没想到，Vivian你也做这种事情啊？”说这话的时候田村两眼放光。
　　“我们是在一个葬礼上认识的。”夏晨薇鄙夷地看了一眼正在意淫中的田村。
　　“葬礼？你们还有共同认识的朋友啊？Vivian，你很不简单啊！”
　　“……”夏晨薇看着他那副尖嘴猴腮的模样，恨不得伸手抽他一个大嘴巴，她攥紧拳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要不是店里来了客人，只怕田村会一直缠着夏晨薇问下去，然后挨揍。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夏晨薇逃也似地离开了书店，逃开了田村那贼兮兮的目光。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来了，不大，一丝丝地落在夏晨薇那件绿色的棒球夹克上。
　　她从不打伞，一直以来的习惯。
　　不想吃晚饭，她打算走到一条街以外的蛋糕店买一只黑森林蛋糕吃。
　　雨天必须吃点含可可成分的食物，才能睡个好觉。这，也是夏晨薇一直以来的习惯。说来也奇怪，她一沾带可可的食物就会出现醉酒一般的效果。

　　去蛋糕店的路上，她一直在回忆那个大雨滂沱的悲伤傍晚，他递过来的黑色雨伞和白色毛巾。
　　她一直以为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