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予你》溪渡河川

20、骗局

　　云秘书走后没多久，我就晃到了医院的后花园，打算晒晒太阳消消食。阳光时隐时现，一阵凉风吹过，我下意识抖了下，护工怕我着凉，便让我在石板椅上坐会，独自折返回去给我拿外套。

　　午后徐徐的微风吹的人微醺，还没等到她回来，疲惫却已如同浪潮一般地渐渐涌上了脑海，不知不觉间我竟缓缓闭上眼，睡着了。

　　琅琅的读书声穿过梦境，穿透记忆的雾气。我茫然地从肘窝里抬起头，眼前些许陌生的环境，我渐渐反应过来，这是我高中时的教室。

　　“……大家下午好，今天我要点一首歌送给一个人，她是我很亲的家人，所以我要向她道歉。妹啊，你听到的话，今天就不要再不理我了噢。”教室的广播器里毫无预警地传出了熟悉的声音，伴随着缓缓升起的悦耳的前奏，那人不疾不徐地说道。

　　整栋楼霎时间一片沸腾，甚至能听见楼上兴奋跺脚的声音。

　　“什么？高三的程尧还有妹妹也在我们学校？等等，他不是独生子吗？”

　　“母鸡啊！但我好羡慕他妹妹啊，这也太宠了吧！”

　　“没错，我真想认识学长的妹妹，这样我就可以有机会接近他了。”

　　“想得美啊，你看都没人知道他还有妹妹，再说他妹几年级，文科理科，哪个班，这你上哪去找……”

　　听着后座的女生们兴致勃勃的讨论，我心虚地低下头继续看书。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教室突然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

　　“纪末！有人找你！”前座的女生蓦地回过头，语气里带着一股莫名的激动。

　　我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才发现顾景淮正站在我的班级门口。

　　见我看到他，他朝我点了点头，示意我出去。我只好背后发麻地在一众看客围观吃瓜的视线中起了身。刚踏出门，身后教室里顿时爆发一阵骚乱。

　　“景淮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带着他走远了些，这才问道。

　　“你和程尧吵架了？”顾景淮他转过身，低头看向我，“因为我？”他的气息有些喘，似乎是刚跑了步。

　　“没……”

　　他的气势太过凛然，我心虚地不敢说实话，只垂眸看着地面。

　　在这天之前，因为发现我最近由于双人舞蹈比赛的事和顾景淮走得很近，程尧不知道哪个筋错乱，突然回家气得跳脚，还和我吵了一架。然而我很委屈，如果不是程尧老是在练习的时候踩我脚，我也不会找上顾景淮来帮忙啊，毕竟除他以外，我只剩对顾景淮熟悉了。

　　“纪末。”他突然向我走近了一步，“你撒谎的时候眼睛会往地上看。”

　　“为什么？”他又问。

　　“什么为什么？”我不解地反问道，抬头却见他正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他的眼眸那么深，深得我完全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停顿的十几秒就像是过了一个小时，他似乎是自嘲地笑了一声：“ 算了，是我想多了，你怎么会知道……不用担心，我答应陪你的训练和比赛不会中断，你兄长那边我会说清楚。”

　　虽然没听懂他前半句的意思，但他的话很靠谱这点我是确信的。果不其然，第二天程尧的态度就发生了明显的转变。

　　电话里他的声音有些哑：“唉，女大不由兄啊，行吧，你好好和顾混蛋交流交流感情，挺好的，把那小子的心抓住，折磨死他，阿西吧！”

　　“等等，程尧，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只是拜托景淮哥帮个忙……”

　　“不，末末，你最好听我的。”他的话里有些奇怪，“要不然有一天我们发现了生活是场骗局那怎么办？”

　　骗局。

　　人生就像一场骗局，他说的没错。

　　*

　　朦胧间整个世界好像有些颠簸，似乎有人将我抱起。我极力想睁开眼看看是谁，但是药效终于上来了，困倦让我的意识无法醒来，我不满地调整了下头的角度，找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再次沉入梦境当中去了。

　　等再醒来时已经日落西山了，朝霞透过未拉满的窗帘透了一些进来，在床边的地上打下了一角橘红色的模糊光影。我睁开眼，发现自己笔直地仰躺在病房的床上，双手还非常工整地搭在身侧，却让我别扭得难受。这不是我正常的睡姿。

　　墙边坐着一道黑影，我差点还被吓了一跳。

　　待看清是某人后，我忍不住低声抱怨：“一动不动坐那搞什么，像个雕塑一样，吓死人了好吗？”

　　他听见了我的动静，站起身，开了灯，室内乍然明亮起来，我这才发现他的脸色似乎有些难看。

　　“你怎么了？”

　　“你为什么哭？”我们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哭了吗？我有些茫然地摸了摸眼角，“可能突然有些亮，眼睛不适应。”

　　话音刚落，肚子却尴尬地叫了两声。他视线向下看了一眼，眼中沾染了几分戏谑的意味，“行了，快七点了，你收拾一下，我带你下去吃饭。”

　　他边说边往门口走，眼见就要推门出去了，我连忙叫住他：“我今晚就要出院！”

　　“不急，明早你还有个检查。”他侧了下头。

　　“检查检查，有什么可以检查的，我不想呆了，你能管得了？”

　　“我管不了，但如果你想纪伯母明早就飞过来，那请便吧。”他转过身，看着我，一副任君挑选的态度。

　　“顾景淮，你讲讲道理，我明天一天的事。”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你哪来一天的事，不就只有那个什么慈善晚会。”“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上回偷听我的电话！”

　　“无聊。”他嗤笑了一声，“我为什么要偷听你的电话，我也收到了邀请而已。”

　　“你这么日理万机的大忙人，想必没空去吧？”

　　实话说这其实是一场商业聚会，请各式各样的明星名流来不过是为了锦上添花。我这么问，主要是担心他也在场的话，我看到他可能会不太自在。

　　“看情况。”顾景淮看起来终于有些不耐烦了，“你快点，我在外面等你。”

　　我不得不为饱腹一顿屈服，这几天我被瘪淡的饭菜已经折磨够了，想着终于有机会不吃病号餐了，我迅速去卫生间收拾了一番就跟着顾景淮下楼吃饭了。但是，他这人骗了我——顾景淮居然不提醒我，第二天有检查的话我不能吃荤油的食物。所以最后，气得我在医院的食堂当着他和江师兄的面喝了两碗青菜粥就回来了。

　　*

　　因此第二日上午的检查一结束，我就让苏子过来接我回公司了。由于内蒙拍摄延误，夏堇和章澄他们今天中午才能乘上航班，大概下午三点到，团队这边需要将今晚的一应事务提前准备好。

　　回到公司，椅子还没坐热，我的那位顶头上司就非常骚包地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哟，这位美丽的女士，听闻你已安全出院，可否请你做我今晚的女伴？”

　　“哟，想得美。”

　　“给你涨工资啊。”

　　“傅予哲，你怎么订了婚有老婆了胆子反而更熊了呢，你就不怕八卦媒体乱写，言家的老爷子看到后一枪崩了你？”

　　由于尚承文化成立初期，各种治理结构还不够稳定，公司章程处于变更期间，再加上新人多，整体来说整个公司架构存在许多弊病。在接手这个烂摊子后，傅予哲看中我有梦姐的人脉，而我看中傅家的势力，借此自己能跳出华天的火坑，因此我答应至少会待在公司干五年，但前提之一是傅予哲，他的职位不会发生变更。

　　傅予哲是个很有原则的人，虽然有时看来他有些纨绔不羁，有的决策也随心所欲的，但深究起来，也许他的决定不是最完美的决定，但一定是当下现状里最兼顾各方相关利益者的，而且还建立在他的原则和底线之上。我一直觉得他是一只真正的老狐狸。

　　他叹了口气：“唉，我这不是也没办法吗？人小姑娘不愿意陪我参加这种抛头露脸的活动，不过你放心，大家都理解我。”

　　“……那你不怕我提你躲着我的事了么？”我阴恻恻地问道。

　　“怕啊，但我只是给董事会那群糟老头子打工的高级员工而已，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追着我砍也没用。”

　　我有点哭笑不得：“等等，我为什么要砍你？这又不是我的公司，它属于谁不重要，只要它不会哪天被华天收购就行。但傅总，你对我睁眼说瞎话就不太实际了，公司65%股份属于你，剩下比例由傅家其他人，也就是你的叔叔伯伯兄弟姐妹们，原艺尚传媒的部分股东人以及股民散户持有，你当我不会上网查啊？”

　　“憋说了，现在不是了，我即将只是个临时打工的了~”他夸张地做了个西子捧心吐血状。

　　这人突然骚里骚气的，必定有猫腻，我选择直接忽视，继续说道：“那我更想不通，你为什么要把大半的股份都卖出去，傅总，你是最近很缺钱，还是有人给了你什么好处？”

　　“咳咳咳！这个嘛……”

　　“还有，”我直直盯着他的表情变化，“尚承不属于你们傅家了，对吗？”

　　“要这么说，没错。”他甩了甩额发，有些不在意的样子，“我知道你想知道这事和你有没有关系，就我对收购方的了解后，没有，但他们背后，我查不到，也许我们都想多了。”

　　查不到？

　　我下意识皱了皱眉，总感觉有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似乎，我漏掉了什么重要的记忆。

　　“收购方，是谁？”

　　“现在股份没正式交接，这是商业机密，我还不能告诉你。”见我有些不解，他解释道，“简单来说，协议上规定他们要付的钱还没给，就像一张空头支票，等协议生了效，信息很快就会披露出去，但现在我还算这个公司最大的，我是你boss，你得听我的，understand？”

　　说罢，他风骚地同椅子往后一退，长腿轻轻一抬，非常欠揍地将腿搭在了办公桌的边沿。

　　“Ok，那傅总，你别忘了给我涨工资。”我朝他微微一笑。

　　*

　　由于傅予哲让我跟着他一起进入会场，车子行至一半，我便和夏堇她们分开了。临行前，我再一次地嘱咐她别忘了中途和我先离开。

　　“知道啦知道啦！”她欢快地挥着手看我提着裙摆下了车。夏堇今天穿的是就是DE旗下最新春夏款的礼服，粉嫩的颜色，青春靓丽的妆容，衬得人更多了几分活泼可爱。

　　我坐进另一辆车里的时候，傅予哲已经在后座了。我刚坐进去，就听见他的感慨：“不得不说，你真的有慧眼，夏堇多种风格兼容，很适合不同角色。”

　　明明这人以前还说夏堇的脸不够瓜子，上镜不适合，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晚会结束后，我要带夏堇去见DE的人，顺道确认合同事项，傅总，你去看看吗？给我把下关。”

　　“哦，哦？他们要和你们合作，你行啊，人脉更厉害了啊！”

　　“不是我，是晨娱的原珉牵的线。”我怀疑地打量了他一眼，“这次的报告我不是让苏子交上去给您——过目了吗？”

　　“咳，道理是这样，但我不可能事事都管吧，我就是个搞行政的，这种事归陈副总把关，我的章就是个摆设。”

　　“行吧，我再看会DE的资料，我现在心里惴惴的，总感觉要发生点什么，你等会看着点我，你也知道我醉了疯起来我自己都怕……”

　　我摩挲着小指上的尾戒，不知为何突然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