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之人间欢喜》催墨浓

15、天神

　　法禅寺午后的宁静被一阵闹嚷的扣门声打破。
　　慧明师傅与几个小僧尼被眼前景象吓住，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让她们进来。

　　“大师，你行行好吧！”
　　“咱们都是从云霞山逃难来的村民，那些山匪抢占了咱们的屋子还杀了好多人，咱们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是啊，大师，你就收留收留咱们吧！”
　　“收留收留咱们吧！”
　　……

　　未几，法禅寺主持慧闻来到门口，她目光扫过门外衣衫褴褛面目全非，身上还血迹斑斑的“村民”们，心里也有些为难。
　　法禅寺能有今日，是无数虔诚信徒一点点香火供奉起来的。
　　见到受人祸袭扰的灾民，如果一味拒之门外，实在有些不近人情。
　　可是，如今寺院里还有贵客在，万一不小心冲撞了，她们也担待不起。

　　慧闻纠结许久，终究还是不忍。
　　“带她们去西院先安置下来，切记不要在寺院中胡乱走动。”
　　受难“村民”纷纷跪地叩谢，慧闻叹了口气，对她们温和道，“别怕，到了此处就没人能伤害你们了。”

　　寺院门前的大树下有一人两颊瘦削，右边脸上有一道骇人的伤疤，微陷的眼窝里像是沉着一团阴影，闻得主持此言，嘴角难以自抑地上挑，是一个戏谑极了的笑容。
　　那脸上横亘着的刀疤就在这笑意牵动下被弯扯成了一道诡异的弧度，衬着她幽深如潭的眼眸，散发出一种可怖的阴沉感觉。
　　可惜一心想着要普度众生的慧闻师傅并没有注意到。

　　夜半时分，躺在床榻上辗转难眠的穆彦陡然间睁开了眼睛。
　　是血腥味，突如其来的浓烈。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想法，后院门外忽然响起纷乱的脚步声，而后刀剑擦撞的铿锵声骤然响起划破了夜的宁静。

　　他急急披衣起身，往长皇子殿下的寝屋奔去。
　　萧凉欢也已经被院外响动惊醒，此时正沉着一双美目紧紧地盯着院子的大门，不多时，那扇门便被大力撞开，先涌进来的是殿下身边的护卫军。
　　陈统领首当其冲大步流星地向他们走来，面色严峻低声禀明道，“殿下、三公子，快随末将撤离此处，寺院里突然闯入大量山匪，里应外合已经将整座寺院团团围住，护卫军能拖住的时间不多，咱们必须马上下山。”

　　穆彦立即想到那天去后山观日出时发现的小径，连忙带着长皇子殿下从后院小门往后山方向走。
　　身后的厮杀声越发响亮，萧凉欢怀有身孕行动本就十分迟缓，陈统领不时紧蹙着眉向身后张望，那攥着的剑柄的手指指节发白，浑身紧绷好似下一刻就要飞驰出去与匪徒拼个你死我活。
　　穆彦将他们领到小径路口，指着山下方向道，“陈统领，沿着这条路可以直接通到山下，你带着殿下快走。”
　　萧凉欢不由分说地扯了他的手腕，“少情，你在胡说什么，要走自然一起走。”

　　穆彦抿了抿唇，决绝地将他们往小径方向推搡，“一起走咱们都逃不掉，殿下性命不容闪失，没时间了你们快走！”
　　萧凉欢还要出声，穆彦飞快地向陈炀投去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迅速点住凉欢穴道，带着人几个跃身消失在了小径深处。

　　此次出行安排得十分隐秘，随行的护卫军并不多，顽强抵御了没多久，便被山匪屠戮殆尽。
　　寺院里百十来号僧人皆被推搡驱赶至长明殿中央，那右颊上有道疤的女人正好整以暇地用尖锐刀刃抵着慧闻主持的脖子，低低出声威胁道，“说，长皇子殿下人在何处？”

　　慧闻望着眼前景象，好似还没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她哆嗦着嘴唇半晌没有说出半个字，那女人眼中狠厉光芒一闪而过，下一刻扬手就抹了她的脖子。
　　长明殿中央霎时响起一片惊惶吸气声。
　　那女人鹰隼一般的眸子又扫过站在靠前位置的一排僧尼，脸上缓缓绽开一抹残忍的笑，“不说是吧？不说我就当着你们信奉的满天神佛的面把你们一个一个地杀掉。”

　　眼看那刀刃已经架上又一个僧尼的脖子，慧净师傅突然从人群之中走出来将那僧尼护到身后，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何苦要造这样的杀孽。”
　　“杀孽？”那女人忽而仰天长笑一声，目光放肆且无畏，“我们本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难道还会惧怕杀孽加身吗？”
　　说着，就要挥起手中的直刃刀朝慧净大师砍去——

　　穆彦就在此时走到众人面前，走到众目睽睽之下，“住手，本殿面前，何人敢放肆？”
　　折回来的时候，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必须为长皇子殿下争取下山的时间。

　　匪首锐利的目光狠狠刮过他的脸颊，他镇定自若地回望过去，和凉欢殿下多年相处，他对他脸上的每一种神情变化都了然于心可信手拈来。

　　那匪首忖度一番后，随手抓了个小僧尼问道，“他就是长皇子殿下，萧凉欢？”
　　那小僧尼吓得浑身直颤，哆嗦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眉头狠狠一皱反手将人扔开，又目光如炬地看向慧净大师，低沉着嗓音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慧净师傅自他走出来的一瞬，心头就升起了灭顶的绝望之感，此时受到匪首胁迫，只能闭上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穆彦随寺院众人被关在长明殿里蜷缩着过夜，他不知道这些山匪胆大妄为劫持了长皇子殿下究竟有什么企图，也不知道这漫长的好似没有尽头的黑夜之后，等待着他的又是如何前途未卜的凶险。
　　他只希望陈统领能带着长皇子殿下逃出生天，他尽力回想着凉欢将为人父时脸上自然流露的那种幸福喜悦，慢慢地好似心底就没那么害怕了。

　　静下心来之后，他注意到身旁不远处一个小僧尼从方才开始就不停地在喃喃念叨着些什么，看那样子好像已经惧怕到魂灵出窍。
　　他对着她的方向轻声开口问道，“你在求什么？”

　　那小僧尼好似惊了一下，转过头来咬了咬唇道，“殿下，神佛有灵，我在祈求神佛的庇佑。”
　　穆彦静默了一瞬，那小僧尼的目光忽然热烈起来，说话的声音也比方才要响亮了些，“是真的，我曾于性命危难之时向上苍祈求，神佛就真的显灵了。”

　　这小僧尼的家乡在漠北的岷山。
　　明越将军身死之后，楚王领重兵将岷山山脚下的村落一一屠戮，楚军被明家军欺压已久怨气冲天，对待陈国百姓就越发残暴无人性。
　　她们将未来得及屠杀的村民都带回军营准备活活填埋，这小僧尼眼睁睁看着爹娘反抗后被楚军刺死，自己和姐姐则被楚军将士生拉硬拽拖走。

　　进到楚军军营之后，面对眼前黑压压的人群，她害怕到心胆具颤，却还是忍不住向蜷缩在角落里向上苍祈求。
　　姐姐不信神佛，她说明越大将军已经死了，再没有人能护佑她们了。
　　她却不肯死心，依旧在心中一遍遍地默念祈愿。
　　终于在最后那一刻见到了真正的天神。

　　那一天，乌云低沉，狂风呼啸。
　　楚军大营里连日战败的阴霾一朝扫尽，营帐里铺天盖地都是大胜过后酣畅淋漓的雀跃欢呼，殊不知在前方等待她们的将是地狱一般的毁灭。

　　当天边的第一缕阳光破云而出，楚军结营的山谷上影影绰绰浮现出了一大片霜白兵甲。
　　为首那人一双湛亮的星眸此刻显得沉寂而深邃，她直直地盯着底下那篝火通明的楚军大帐，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手中通体乌黑的宝剑……

　　剑锋直指天际，那一霎耀眼的光芒为剑刃渡上一层夺目光芒，有殷红色火裂纹路自剑身缓缓浮现出来，渐渐地、渐渐地染红了那双深不见底的星眸。
　　剑尖落地的那一瞬，无数战马齐齐自山上奔腾而下，好似千里奔腾的滚滚江水，顷刻间就将整座兵营湮没。

　　狼烟军，本身就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兵刃，她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将楚军匆忙集结的兵阵尽数撕裂，所到之处一片刀光剑影，势头竟锐不可当。
　　就在白色兵甲将通往帅帐的路扫开荡平后，那人就自热烈翻滚着的层层白浪中，手执墨剑徐徐而过，遇人上前阻拦便一剑砍杀，径直走到大帐面前，那墨色剑尖在地上擦出一道道刺眼的红光……
　　高坐在大帐之内的楚王直到人头落地都依旧难以置信般地目眦欲裂着，不能明白大帐之外为何眨眼间就变成了一片刀山火海的修罗地狱。

　　天地间有一瞬静默。
　　有一人身披银甲，自那帅帐中缓缓走出。
　　她脸上无悲无喜，目光沉静如水，紧绷着的侧脸如刀削斧劈一般俊美无俦，右手向大帐上空用力一抛，楚王的人头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滚落尘泥之中。
　　这一刻，狼烟军里陡然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嘶吼呐喊声。
　　……

　　小僧尼的话音渐落，穆彦依旧沉浸在那个故事之中久久不能回神。
　　他没有亲历过七年前陈楚大军在漠北的生死厮杀，这一刻却不能不为那小僧尼口中描绘出的壮阔景象深深震撼。

　　就在这时，长明殿外骤然爆发出了刀剑相接的响声，混乱之中隐约可以听见一道兵甲与地面摩擦发出的悠长刺耳的金石之声。
　　那小僧尼骤然直起了身子，向敞开着的殿门外遥遥望去。
　　只见远处一个身披银甲宛如天神般的女子正缓缓往大殿而来，没有盔甲覆面，她的脸庞在月色下显得沉毅而俊朗，那仿佛刀削斧劈一般利落的下颌线条，让人不自觉就深陷其中，移不开目光。

　　“我、我就说，神佛会显灵的……”

　　这一刻，穆彦竟然忘记了自己身处的险境，忘记了周遭的一切，眼中只剩下那抹银白色身影，以及那张分明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脸。

　　不可计数的匪徒前赴后继地迎面扑上来，她只利落地挥舞着手中的玄铁宝剑，任由血光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道刺目的红线。
　　她的步伐缓慢而坚定，目光越过重重刀山茫茫人海，直直地望进他的眼中。
　　那双眼睛沉寂而深邃，明明深不见底，却又暗暗透着一股隐而不发的庄重肃杀之气。

　　仿佛在说，
　　不要怕，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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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为啥女主要拖着剑走还走得很慢？
因为那剑很沉，玄铁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