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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七章 ...

  •   静儿双手抱着一个粗布缝制的布袋进了正房,梁曦和正坐在罗汉床上玩骰子,骰子在竹制的骰盅里相互碰撞,那声音急促又刺耳,仿佛成群的赌徒就围在那张桌案前双目赤红地等着开盅。

      她上前将布袋放在桌案上,没忍住去碰了一下那个骰盅,轻轻推动骰盅,里面的骰子滚了一下,她看着梁曦和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手收回去,不该动的东西别乱动。”梁曦和在她手上拍了一下,假意训斥了两句,然后给点茶递了个眼神让她给静儿赏钱。

      点茶从钱袋里拿出一块一两左右的银子交给静儿,小丫鬟美滋滋地跪下磕头,然后攥着那块银子迈着欢快的步子离开。

      那布袋里是满满当当的红豆,点茶将骰盅收在一旁,顺势问道:“主子买红豆做什么?”

      梁曦和拿了一只空茶盏摆在手边,将红豆一颗颗捡出来放进去,不够圆润的不要,干瘪虫蛀的也不要,他格外认真地挑拣着,漫不经心地回道:“种。”

      “种?”

      “嗯。”他笑得别有深意,说了一番似是而非的话,点茶听着只觉莫名其妙。
      他说:“有一颗红豆发芽,我便做一件好事为孩子祈福,若是所有的红豆都发芽了,我便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好事。”

      点茶欲言又止,她想提醒梁曦和那个孩子本身就不存在,却又知道这话是不能在璟王府说的,他们来到璟王府的三个人必须坚定不移地相信这个孩子的存在。
      在谎言成形的过程中,参与编织的人必须深信这是真的,只有自己相信了,你的谎言才会被别人所相信。

      茶盏里的红豆铺满了底,点茶扯着嘴角说道:“主子选的红豆饱满圆润,一定会发芽的。”
      她说着便想上手帮忙挑拣,可梁曦和却挡住了她的手说,“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好,奴去给主子准备清水泡种子。”

      “不必,你差人将院里的花坛清理出来,我待会儿去种。”

      点茶应了一声就出去了,她心中腹诽,这红豆不泡水又怎么会发芽呢?
      还有,梁曦和为什么要差使那个小哑巴离开璟王府去买红豆?这东西光镜院的小厨房里多得是,何必让一个口不能言的小丫鬟大费周章地出门去买?

      梁曦和又捡了十几颗红豆扔进茶盏后便没了耐性,一下将所有的红豆全部倒进了茶盏中,红豆倒空后,他将布袋翻过来,在侧边找到了一处补丁,将补丁稍稍扯开一些,拿出里面卷起来的纸条。

      纸条上写着一排奇特的字符,这些字的笔画很是简洁,最多的只有四笔,其中还有一些不知含义的圆圈和墨点。

      “十个人手上都有红绳?”他小声喃喃,手上捻着那张纸条想了很久,不知道这个特征是代表着什么,直到外面传来丫鬟说话的声音,他才将纸条塞进了盛放着红豆的茶盏里。

      近来天气已经开始变凉了,再过几日便是入秋,今天天气还算晴朗,丫鬟嬷嬷们便将屋里的被褥毯子一并抱出来晾晒,院子里支起了好些架子,每一个都挂的满满当当的。

      梁曦和出来时小花坛里的花已经全部被拔除,土也翻过了,他将茶盏中的红豆均匀地撒在泥土里,那张纸条被他按着陷得格外深,盖好土后他便回屋换了身衣裳准备出门。

      正在院子里忙碌的点茶看见他出门问了一声,他只说出门转转,招呼着问酒就走了。

      离开前,点茶给问酒使了个眼神,意思是让他盯紧梁曦和,问酒抿唇,有些为难地点头。

      上阳城本该热闹繁华,最近却因世家的行为变得风声鹤唳,百姓草木皆兵地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一路走来十分冷清,直到站在沈府外,问酒才问了一句:“主子来这儿做什么?”

      “查案。”梁曦和说完便叩响了沈府的大门。

      许是近日进出府中的外人实在是多,所以门房问了他们的来历便放人了。
      带路的小丫鬟怯生生地走在前面,声若细蚊地说:“贵人请随奴来,我家夫人因十三小姐的事被吓着了,这几日身体抱恙,如今府中事宜是二少夫人在打理。”

      梁曦和今天上门本就不是为了拜访,也不在意接待他的人是谁。

      沈府的二少夫人身材丰腴,白净的脸庞珠圆玉润,双眼清澈明亮,说话的声音清脆爽朗,是个落落大方的人物。
      她身上堆金积玉一派富贵,双手细腻白嫩如凝玉般,手指上没有握笔或弹琴留下的茧,也没有常年捻针留下的印子和被针扎伤的痕迹,想来是个富贵商贾家的女儿。

      齐国高门世家的女子从小就要读书学琴,读书以明礼,学琴以养性,所以齐国人常用礼乐来评判女子。
      而勋贵或官员则会让自家女儿学琴棋书画和女红,那些女孩儿自三岁启蒙后便成日的读书、弹琴、下棋、作画、刺绣,有的女孩儿家中管教颇严,除了父母陪同便不许出门,所以这些便成了她们唯一的消遣。

      而商贾的女儿则没那么多束缚,她们有的从小养尊处优,只知珠玉璀璨,不识一篇大字,有的能言善辩,一把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却捻不了针下不来棋,这些女孩儿是躺在金银上肆意生长的,自由的土壤滋生了她们不尽相同的灵魂。

      即便是不请自来的客人,沈府这位二少夫人也保持着应有的礼数和热情,桌案上摆着热茶和精细的点心,时令水果装在白瓷盘里,角落里的瓷瓶中插着两支桂花,香味肆意蔓延。

      没有过多寒暄,梁曦和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他今日登门造访就是为了十三小姐失踪的案子。

      二少夫人对他的来意有些意外,“此事国君已交给了贵府的三公子来查,三公子也来府上查看过了,怎的三少夫人也要来?”
      她和善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又有些俏皮地说:“莫不是十三妹失踪的案子是什么不得了的好差事不成?”

      “二少夫人说笑了,贵府小姐失踪的事无论如何都称不上是个好差事。只是我夫君白日里要去学宫任教,晚间回来难免疲乏,查案一事实在有心无力,反正我无事可做,便来帮他看看,毕竟能早些了了这桩事是最好不过的。”
      他说罢便起身整理着衣摆,一副立马就要去看的样子。

      二少夫人看他这副强硬的模样便不再推拒,将他带到了十三小姐的院落里。
      她捏着帕子压了压嘴角的茶水渍,眼神示意身后的丫鬟提前去将涉及此事的下人召集在一处,省得到时候临时差人去通知白白耽误了时间。

      沈府来来回回接待了不少查案的人,先是府衙那边乌泱泱的来了一大群人,光是仵作就带了三个,可因为当时案发现场已经被清理过了,所以这一群人皆无功而返。
      随后这事儿便到了廷尉府,廷尉府的陈侍郎是有名的断案能手,他在那院子里一连待了两天都没理出个头绪,最后这烂摊子就被国君交给了璟王府的三公子。

      她也不知那三公子有什么本事,不过国君或许有自己的考虑,毕竟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若是三公子是个没本事,他也不会将此事交予他来办。

      在他们距离那院子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梁曦和便闻见了熟悉的味道,他微微仰着头在空气中嗅了嗅,露出个别有深意的笑容。
      二少夫人被他笑得心里发毛,便开口问道:“可是有哪里不妥?”

      梁曦和摇头,“只是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罢了,走吧。”

      和齐静竹来的那天一样,梁曦和照例见了十三小姐的乳母林嬷嬷,还有这院子里伺候的所有丫鬟。
      待到清点时发现少了一名丫鬟,院子里的管事嬷嬷说那丫鬟在十三小姐失踪前两天便回家省亲去了,一去一回要一个多月的功夫。

      那名丫鬟叫翠儿,是十三小姐的贴身丫鬟。

      梁曦和问了院里所有的丫鬟嬷嬷,都说这个翠儿是十三小姐最喜欢的丫鬟,两人打小一起长大,称得上情同姐妹。
      十三小姐待翠儿亲厚,翠儿也处处维护十三小姐。

      “这个翠儿有什么特征吗?”梁曦和问道。

      “眼睛大大的。”

      “说话轻声细语的,奴从没见过翠儿姐姐发怒。”

      “身形苗条挺拔,翠儿姐姐总是站得很直……”

      “对了,翠儿姐姐脖颈修长,经常戴着一条红绳,那是她进府前她娘给她编的……”

      “翠儿姐姐个儿高,是沈府最高的丫鬟了……”

      屋里院外已经打扫了不知道多少遍,便也没了查看的必要,他坐在院里的椅子上听着丫鬟们争先恐后地说着翠儿的特征,由此可见这名丫鬟是何等的好人缘。

      她们口中所描述的人,倒是和点茶有些相似。
      或许齐国大户家中得势的丫鬟都擅长以亲和待人。

      她又询问了被害的那两名丫鬟,也就是春红和绿柳的特征,然后问林嬷嬷:“你口中所描述的景象全是你亲眼所见吗?有没有旁人帮你回忆,或是你听见了什么内容后添进去的?”

      林嬷嬷下意识地想点头,可看见梁曦和阴沉的脸色后点头的动作生生顿住了。

      梁曦和叫人给他们都搬了椅子,如今他一个人坐在他们的对面,正是这种面对面的对视让他们心里发麻,个个都如坐针毡,第一次觉得坐着还不如跪着好,至少跪着不用这样被盯着看。

      “那两个丫鬟的位置奴倒是记得清楚,别的那些细枝末节是听院里的丫鬟嬷嬷说的。”

      “都是听谁说的?”

      “黄嬷嬷和环儿说得多些,其余的就红喜姑娘也说过一些。那天早晨奴进正房去看十三小姐,发现小姐失踪后就在屋里找了一圈,出来便见到了黄嬷嬷和红喜姑娘在外头哭,说是春红和绿柳死了。”

      被点到名的丫鬟和嬷嬷立刻将头低下,不敢去看前面贵人的眼神。

      在梁曦和审视的目光中,林嬷嬷磕磕绊绊地说了许多,很多内容都是她慌乱中想起来的,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依旧让梁曦和抓到了一丝破绽。

      “你自己没去看?”

      “奴没看,而且春红和绿柳只是院里的扫洒丫鬟,奴记不清她们的长相。”

      梁曦和哼笑一声,姿态悠闲地靠坐在椅子上问道:“那黄嬷嬷和红喜可在?”

      “奴在。”两人异口同声地答道,彼此都低着头给对方递了个眼神。

      “你们告诉我,春红和绿柳眼睛是睁是闭?”
      “睁着的。”
      “闭。”
      两个截然不同的答案,红喜几乎是在回答的一瞬间听见了黄嬷嬷的声音,她眼前一阵发白,脱口而出道:“一睁一闭。”

      梁曦和站起来瞥了她们一眼,朝着沈家二少夫人说,“我想问的话问完了,此番上门诸多打扰,幸得二少夫人照拂,我这便告辞了。”

      二少夫人亲自送着他往外走,爽快地说道::“贵客难得上门,本该留下吃顿便饭的,但你身怀有孕,只怕府中餐食不合口味。”

      梁曦和闻言笑了笑,带着问酒离开了沈府。

      他们回程的途中有个卖面的小摊,梁曦和坐在小摊上歇着,让问酒去隔壁街的布庄买布。
      “去买点做小孩儿衣裳和鞋子的料子,我在这儿等你。”他看问酒想开口问什么,便接着说道:“多做少问,快去吧。”

      果然,被梁曦和这么一抢话,问酒便没有勇气继续询问了,她本就木讷少言,跟一同长大的点茶都说不上几句话,更何况是不甚熟悉的梁曦和。

      面摊的摊主是个老妪,点茶觉得她应该没能力暴起伤人残害齐氏血脉,所以放心地离开了。

      那老妪佝偻着身子,粗布麻衣,头上系了一块蓝色粗布方巾,她脚步蹒跚地走到梁曦和面前问:“贵人要吃面吗?”

      “一碗素面。”

      “好嘞。只是我这腿脚不便,煮好后劳烦贵人过来抬。”

      梁曦和点头应允,姿态散漫地靠在桌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猜测着谁会有什么样的故事。

      而他也成了诸多食客眼中的风景,这样绝色的女子便是上阳城也是少见的,他眉目张扬,神情桀骜,定是了不得的贵人。

      面还没煮好,梁曦和便站到了锅灶面前,他一只手在案板上蹭了蹭,对着案板上的面条东碰碰西摸摸的,边摸还边嫌弃:“你这老妇,再给添点水,这面也太干了!”

      “好好好……”

      “切宽些!切那么窄怎么吃?!”

      “好好好……”

      他挑刺了半天,那些放在他身上的目光便悄悄收回了,那些人都知道了这是个脾气不好的美人,再不敢多看了。

      梁曦和抬着面离开的时候,案板上留下了两排被手指涂抹过的痕迹,简易的字符凌乱地分布着,隐秘地传递着消息。

      老妪只扫了一眼,手上的面粉便尽数抖落,盖住了所有痕迹。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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