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怀孕后在王府作威作福》一钱

21、第二十一章

　　东方渐明，一匹白马载着两个人从流民营地出发，追着天光踏上了离开上阳城的官道。

　　齐静竹牵着缰绳控制着马匹的速度，梁曦和坐在他身前裹着一件黑色的斗篷，清晨的凉风从山中跑出来打在来人的身上，梁曦和裹紧了斗篷，往后一仰靠在齐静竹怀里。
　　他今早起身后就胡搅蛮缠非要学骑马，齐静竹好声好气地拒绝了两回都没让他满意，只得带着他找个平坦的地方学骑马。

　　官道平坦宽阔，两边就算有山林也是树木稀疏的荒芜林子，林中有着一条又一条遭受经年踩踏的山间小道。
　　他们走了差不多两柱香的时间，视野便开阔起来，没有错落有致的小村子，也没有高低不一的小山丘，只有平坦的官道和一望无际的，长着杂草的荒地。

　　荒地的一侧有一片不小的山林，林中小路繁多且杂乱，毫无章法地展露着被踩踏的野草和紧实的黄泥。

　　“就在这儿吧。”梁曦和突然开口说话。

　　齐静竹听见他的话后下意识勒马，马匹仰头喷出一阵鼻息，速度也慢了下来，它悠然地踱着步子，仿佛在巡视这片土地。

　　“这里看似广阔，地面却不平整，土地中还掺着无数碎石，并不适合练习。”

　　梁曦和却自顾自地下马，站在地面仰头看着一脸无奈的齐静竹任性地说：“我就要在这儿练，下一个空地不知还有多远，我可等不了了。”

　　齐静竹闻言只得下马教导他，白马好脾气的用头拱了拱齐静竹，换回了一阵温柔地抚摸。这是陪着他长大的白马，是和他一样被困在上阳城的千里之驹。

　　一旁的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风吹过一片翠绿枝叶，惹得它们娇嗔连连。
　　林中枝叶微微晃动，有一群飞鸟自其中飞出，撩起了层层云烟。

　　梁曦和从那片林子中将视线收回，然后走到齐静竹和白马中间，仰着眉说：“夫君不看自己美若天仙的夫人，却和一匹白马相互怜惜，是不是厌了我？”
　　说罢自己低着头，喃喃道：“也是，再绝色的脸也熬不过心生厌倦。或许在夫君心里，我已成了面目可憎的旧人。”

　　齐静竹含笑望着他作妖，双手闲不住的把玩着一柄折扇，那折扇在他手中翻来覆去，最后又被他斜着插回了腰间，正如他躁动不已的心被压制，只能归于平静。
　　他没忍住碰了碰妻子的长发，轻轻拨着他发间的步摇说：“若曦和成了面目可憎的旧人，会如何呢？”

　　“还能如何，自然是日夜以泪洗面，待在光镜院中哀怨地等着夫君回来。”

　　齐静竹扶正他发间那唯一的步摇，笑着说：“我可不信。”

　　这片宽阔的荒地中尽是石头，所以即使地势平坦也难以耕种，久而久之就变成附近几个村子每月集会的地方。
　　土地被踩踏的紧实，还能看出一些浅浅的小坑，是木桌的桌脚留下的痕迹。

　　梁曦和坐在马上牵着缰绳慢慢踱步，齐静竹在他身后坐着，护着他的腰身，慢悠悠地走了一个多时辰，他才敢试着夹马腹加些速度。
　　马儿小跑起来，梁曦和紧张地身体都是紧绷着的，在他身后坐着的齐静竹也收敛了笑脸，万分小心的护着他。

　　“你之前游历三国，为何没学会骑马？”

　　梁曦和轻轻捻着手中的缰绳，笑着回他：“我只是四处游历的闲散女子，又不是千里奔袭的游侠剑客，自然不会骑马。独自出门在外，仰仗最多的是镖师，不是马匹。”

　　“也是，你一人骑马游历，危险重重。”

　　一直到烈日当头，两人都被晒出了一身的汗，齐静竹用帕子给还在专注骑马的人拭去鬓边的汗水，说道：“回吧，明日再来。”

　　“好。”

　　两人策马离开，侧边的林子里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有野兽藏在其中伺机而动，又像是有人暗中潜伏，静静注视。

　　这一日，去山上狩猎的队伍没有回来，远方也没有流民继续赶来，营地里平静地不可思议。
　　流民小孩儿们渐渐恢复了生机，开始在空地上安静地玩耍，大人们也会带着大一些的孩子去附近的山坡上找些野菜，不管是人还是秩序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走去，仿佛在预示着，苦难总是挨过去的。

　　一连过了三日，上山的队伍都没回来，远方也没有流民继续抵达，不知道的还以为宣国战乱休止，有人稳定朝纲了呢。

　　但是身处流民营地的宣国人却惶惶不安，因为他们知道，故乡的战争不会那么快停止，只会越演越烈，那是压抑已久的野兽被放出笼，是藏匿于暗处的影子在搅弄风云。
　　他们亲眼看着祥和公正的好官变脸，鲜血染红了衙门，鸣冤鼓被敲破，百姓的尸体一具叠着一具，几乎将衙门口堵死；看着广结善缘的富贾乡绅挂着一张笑脸抢走了他们的妻女，尖利的惨叫是午夜的噩梦。

　　宣国，天地将倾。

　　迟迟没有流民到达上阳城，要么就是流民死在路上了，要么就是有人刻意阻拦了他们的路。
　　不管是哪一种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他们尚且还在被救济，过着仰人鼻息，伸手讨食的日子，若是有流民死在路上，在这样炎热的天气极有可能造成疫病，到时候他们这群无家可归的流民会承受齐国国君的怒火，就算国君不迁怒他们，他们也没有躲避的地方。

　　要是遭人阻拦，那就更可怕了，这说明有一群人盯上了流民，或许是就地作乱的流民，亦或是齐国的山匪嗜杀成性，不管是哪一种都会让他们饱受怀疑。

　　而还在山上没有归来的亲人也成了吊着心肝的秤砣，让他们忐忑不安。
　　他们一路上苦苦支撑终于走到了上阳城，却死在安定的门外，这是何其的讽刺。

　　当一个穿着破烂衣裙的妇人抱着年仅三岁的孩子跪在端王营帐前苦苦哀求时，梁曦和正坐在马上准备离开营地去学骑马，他远远看见了那个匍匐着的渺小的身影，便向身旁的士兵问道那里出了什么情况。

　　士兵目不斜视地说：“那名女子的丈夫和长子都上山了，他们许久未归，她的小儿子突发高热，她想求许副将上山寻人。”
　　那些流民已经跟着军队上山五天了，依旧没有消息。

　　梁曦和还没开口，齐静竹就问道：“孩子高热应该去寻大夫，为何要去找丈夫儿子？”

　　士兵摇头，他也不知道。

　　“在宣国，早夭的孩子离世前，若是家眷都在身边看着他，他来世便能投个好胎。”这是穷苦百姓对留不住的孩子最后的庇佑，他们不愿这个孩子继续回到自己膝下受苦，只愿他寻个好人家，不愁温饱地过上一生。

　　远处那个蝼蚁一般的流民，那个困兽一样的母亲，一定是用尽了办法去救她的孩子，可最后只能心如死灰地奢求着给他一个来世。
　　他将腰间的钱袋取下来扔给士兵，“去城中请大夫来给营地里的孩子都看看，若是染了病就抓药，银钱不够就去我帐篷里找戎晴支。”

　　他说完就离开了营地，那个士兵握着手中沉甸甸的钱袋，呆愣了片刻才朝着端王的营帐跑去。

　　“婶子你起来吧，璟王府的三少夫人让我去城里请大夫，你家孩子有救了。”
　　士兵将妇人扶起来，摸了摸小孩滚烫的脸，激动地说：“我去牵马进城，你跟我一道去，我们给孩子看了诊再回来，省得误了时辰。”

　　妇人苍老的脸上是停不住的泪水，她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悲痛和劫后余生的喜悦像是天外巨石，重重地砸在她的心上。
　　她作势欲跪，士兵连忙拉着她说道：“你快去给孩子拿上一套衣裳，我去牵马来。”

　　妇人颤抖着嘴唇点头，那手粗糙的手一遍遍地摩挲着孩子稚嫩的脸，她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孩子滚烫的脸上，一滴泪落在孩子的脸上，那滴泪砸得那么重，可那个机灵的孩子却迟迟没有睁开眼睛帮他的母亲抹去眼泪。

　　儿啊，我感谢菩萨让我生下你，又怨恨自己让你受尽这人世苦楚。
　　我多幸运有你这个孩子，你多悲哀，有我这样的母亲。

　　妇人抱着孩子回帐篷收拾衣裳的时候，遇见了隔壁帐篷的女子，正冷着一张脸端着木盆打算去河边洗衣裳。
　　那是和他们同路逃亡的小寡妇，脸蛋长得好看，身条也玲珑，一路上不知道多少男子如狼似虎地盯着她，但是这小寡妇有点拳脚功夫，身上也随时藏着一把刀，想占她便宜的男子都吃了苦头。

　　她还有个六岁的女儿，平时绑在身上半步不离身的，现在……
　　那娃娃昏睡两天了，喘气的声音像是山间呼啸的风。

　　妇人咬牙进了帐篷，收拾了衣裳就想走。
　　她不能带上那个孩子，那个好心的士兵愿意带她骑马进城已是天大的好事，她不能再带上一个累赘。

　　那个小丫头病得重，若是带上了她，小寡妇也得跟着去，三个人两个娃怎么骑马？
　　妇人一边收拾一边暗暗劝自己，没事的，等他们去城里请了大夫回来也是一样的，小丫头也能看大夫，她会好的。

　　士兵是个孤儿，十二三岁的年纪就在军营里打下手，长大后顺势进了军队开始打仗，他无父无母，日子过得十分潦草。
　　他衣裳破了也就破了，洗干净了照样穿，鞋子也是，磨坏了一层又一层，也不知道缝补一下，就那么穿着。

　　妇人心软，给他缝补过衣裳，还让他买了料子来给他纳了两双新鞋。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有人给他做鞋，给他缝补衣裳。

　　士兵感激她的慈爱，所以看到她身后还背着一个小丫头的时候没有多说什么，扶着她上马后就准备出发了。

　　妇人的背后背着那个病重的小丫头，胸前绑着自己的孩子，她一只手抓着马鞍，另一只手抓着士兵的衣裳，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貌美的小寡妇看着那个陌生的妇人背着自己的女儿离开，她手里还端着木盆，送走了女儿她就要去河边洗衣裳。
　　若是平时，她不会让任何人带走她的孩子，可是没办法，她病的太重了。她的每一口呼吸都已竭尽全力，她守着自己的孩子逐渐消瘦，看着她一天比一天严重，从最开始的咳嗽两声都最后昏睡不醒。

　　她一度以为，这就是她的宿命，她注定亲人死绝，孤苦一生。
　　好在有一个机会摆在她面前，她的孩子，有了一丝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