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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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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离,九岁时母亲曾拉着一个面色沉着的小男孩到这副身体的面前,说是若是他能通过训练,以后便是自己的影卫。几个月前,他才真正出现,说是已完成试炼正式认主。
自己那自闭症般的前身却是命令他不准跟随,于是乎才有那堕马昏迷的闹剧。
“之前是我思虑不周,以后你还是暗中跟着我吧。”柳如歌抚弄着头发一边说道。
“是”眼前人低着头,看不清任何表情。
柳如歌侧着眼看他,心里却是一动。
那人轮廓分明,虽算不上精致却有一种格外硬朗的美感,鼻梁高挺,眼神深邃,眸色深沉如墨,剑眉入鬓。
虽然穿着黑衣,却能看出宽肩窄腰,不算贴身的衣袖下却能看出手臂结实的肌肉。整个人仿佛一张拉满的弓,没有刀剑的锋芒毕露,而是气息内敛又不容小觑,又像潜伏的黑豹蓄势待发,连眼角那道不大不小的疤浑然天成。
柳如歌眉头微抬。
若说来历,这人是母亲一早便安排好的,对于记忆里那个谋略气势都堪称完美的女人,柳如歌有种无条件的信任。
那么这个人,无疑是现下最好的拉拢对象。
继承了前身的记忆,自然清楚母亲的手段,那个地方培养出来的人自当绝对的忠诚。可来自现代
契约社会的她,实在很难信任所谓的忠心。
若没记错,当初他应是母亲从乔国找来的。
乔国的男人嘛?柳如歌想着,眯了眯眼睛。
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柳如歌起身走到窗下的榻上。一脚踢掉脚上塔拉的绣鞋,撑着脑袋,整个人柔弱无骨般的靠在榻上。
宽松的纱衣下,不经意间露出一节白皙的小腿。
一直用余光盯着站得仿佛静止的人,柳如歌没有错过自己脱下鞋时那人眉头微蹙。
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虽谈不上一见钟情,但这人的确勾起了她的兴趣。
二十一世纪呆了三十多年的她,很是想逗逗自己那从女尊国来的男暗卫。
“晏离…”柳如歌将目光挪开,好像不经意间的一声喟叹,声音依旧软软糯糯的,直让人溺在里面。
“冷”
一边说着,一边将眼神如丝线般缠上眼前的人,再也不说一句话。
那人将脸抬起来,正对上柳如歌的眼睛。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那棱角分明的五官,配着直直看过来的眼神,依旧让柳如歌愣了愣。
晏离转身就走,不过一会,便拿着件褙子回来。柳如歌见他过来,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
他倾身环住柳如歌,将那褙子披到她的肩上。他身上那种带着一丝烟火气的檀香一下子钻到柳如歌的鼻子里,温热的呼吸就落在柳如歌的耳边。
接着他无比自然的单膝跪下,捡起地上的绣鞋套在柳如歌的脚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的动作也算不上轻柔,手掌拂过脚背,突如其来的热度让柳如歌生理性的瑟缩。
明明是想调戏人的,怎么反让别人调戏了?
感受着自己因意外跳得有些快的心脏,再看看对方那完全公事公办的态度和没有表情的一张脸,柳如歌简直哭笑不得。
还没等柳如歌想清楚该作何反应,晏离已经完工,像什么都没有发生的那样站在她的身前。
一想到刚刚从脚上传来的,那人手掌的暖意,柳如歌就一阵血涌到脸上,这古人的行为果然完全不能乱猜。偷鸡不成拾把米啊。
“那个,先下去吧”,感觉不知怎么面对眼前的人,柳如歌低着头说到。
转眼间,晏离便从房里消失了。
柳如歌知道他一定是隐在房中某处了,不动声色的闭上双眼,想要再回忆回忆这具身体的情况。
那边,晏离在黑暗中,忍不住又看向榻上那人。
她刚才一直含笑的眼睛已经闭上了,纤长的睫毛挡住了夕阳洒下的金光。那紧抿着的粉唇上泛着一点水色。
他的神色暗了一暗。之前,他只略略的见过王爷几次,她似乎是故意对自己闭门不见。不知为何这次的堕马,让她的态度有所改变。
想着刚刚自己为她披上外衣时,那人身上传来的带着体温的馨香,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
十几年前,当自己被先皇后带来华国的时候,他已经知道自己这辈子,只能是眼前这个人的了。
他以为他可以无悲无喜的接受一切,作为一个乔国的男子,这是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可在华国呆了大半辈子,时间越长,便越发的不甘心。
所以当柳如歌疏远他的时候,他心里实实在在的松了一口气。
他自然能看出来今天柳如歌是故意调戏于他,他抵触甚至厌烦。可当她真的被自己圈在怀里的时瞬间,却又不如想象中的那般屈辱。
就因为她的一张脸?还是初见于幼时的情景?想着,绽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榻上的人仿佛已经睡着了,好看的眉毛正紧紧皱在一起。双手把自己环住,手紧紧地攥着肩上的外衣,正在努力的把自己团成一个球。
晏离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从黑暗里走出去,将那人环到臂中,一手将窗关上,接着将她抱回了床上。
那人柔软的触感仿佛还在自己的怀里,晏离回到暗处静静地看着她还带着一抹红云的脸颊。
毫无选择而已。
眼前的女人,剑眉,凤目,本是美至张扬的五官,却带着抹不去的哀愁和深深的担忧。她的脸色仿佛身上的那件衣裳一样灰白,好看的唇也干燥的不成样子。
她从被子里伸出的手却紧紧的拉着眼前的女孩。
那女孩不过八九岁年纪,却一身和男童相似的打扮,此时已经抽泣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哭什么哭”,女人硬撑着用貌似强势的语气呵斥着女孩,却随后咳出声来。
女孩连忙努力的憋住哭,却没法控制脸上鼻涕眼泪流作一团。她用牙紧紧咬住下唇,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控制着抽噎憋得小脸通红。
女人似乎想要举起另外一只手来擦女孩乱七八糟的小脸,却因为没有什么力气只能放弃。
“你还记得…娘和你说过什么?”女人的拇指在女孩的手背上摩挲着,停了一会,似乎积攒足了力气,终于开口问道。
“记…得,记得”女孩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哭腔,她不想让母亲担心,憋得胸膛生疼,放松的瞬间笑小身板不可控制的打了个寒颤。
“好,好,那就好,你要小心…每一个人…”女人似乎放心下来,唇角勾出一抹笑意,可那泛红的眼睛里却依旧满溢着担忧,“在乔国,你能有的一切,娘都在这为你安排好,记住,不要回去。无论将来乔函茵说什么,不要回去。”
女孩想说好,却怕一不小心便让生憋住的哭嚎倾泻出来,只能紧紧咬着唇,不住点头。
她想问为什么,母亲说的那个人不应该是自己的姨母吗?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
可是她不敢问,她也没有时间问了。
床上的女人看见面前的孩子,眼里的不舍全都化成了泪水,却也全都忍在眼眶。
“好了,好了”她仿佛终于攒够了力气,勉强抬起手替女孩擦掉眼下的泪“答应…答应娘亲,你…一定…一定… 保护好自己…保护天下…”声音越来越沙哑,破风箱似的轰轰作响,又像撕扯着肉、体凡胎最后的哭嚎。
小女孩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决堤一般的涌出来,娘亲的身影在泪水中变得模糊不清。娘亲的手不像寻常女子细腻,摩擦在沁了泪的眼下,火辣辣的疼,她却努力用两只小手捧着,拼命想让那双手留在脸边,再摸摸自己。
突然,女人的手就那么松开了。
小女孩一时之间愣住了,下一秒便扑到了床上。
泪眼模糊中只能隐约看到床上那双时而严厉时而饱含笑意的眼睛已经紧紧地闭上了。
她想大声的喊自己的娘亲,却抽噎到无法呼吸,嗓子着火一般的疼。身体里仿佛出现了
一个黑洞扭曲着将内脏全部都吸了进去,她只是不受控制的不停吸气,可却还是觉得窒息。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甚至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对于未来的恐惧,一瞬间淹没了她,她分不清现在令她窒息的是泪水还是惊慌。
环佩叮当的声音说明周围有无数的人正慌忙的跑来跑去,她却什么都看不见。泪水中,周围是一片黑白的迷雾,雾中是一片模糊的身影,轰隆隆的来轰隆隆的走,她好像是听见了,却又觉得那些擦身而过的都不存在。
怎么办,母后,歌儿该怎么办?歌儿不想哭,可是歌儿真么好怕,娘,没了你,歌儿真的好怕!
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凶手。她仿佛看见,那团灰暗的雾里,所有人都睁着怪物般的红眼睛。
黑暗之中,柳如歌蓦然睁开双眼。
朦胧的月色让眼前不至于一片黑暗。
她直直的望向帐顶,梦里所有的压抑和恐惧一瞬间全部灌入她的神经。
尽管在被子里,身边却是一片冰凉。她直挺挺的躺在那里,努力平复着自己过速的心跳。
梦里,这副身体的母亲死去的场景,无疑将恐惧带给了现在的自己。不清楚梦里娘亲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不知道娘亲究竟是怎么死的。一切都仿佛另有隐情。这让鸠占鹊巢的柳如歌更加慌乱和茫然。
未知的未来,让她的心一抽一抽的疼。
妈的。一边感叹自己的不争气,一边埋怨自己突然的脆弱。
“晏离”,她一动没动,只是对着空气喊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她自己尚未察觉出来的急切。
“是”低沉却踏实的声音就那么在自己的身边响起,一抹黑色的身影已经悄然立在了柳如歌的身边。
许是因为他是目前与母后唯一的联系,他的出现让柳如歌的心跳渐渐平稳下来。
“上来。”柳如歌渐渐从梦里走了出来,低声说到。
接到命令的那人却久久没有动作,深夜是这么的寂静,静到甚至空气里只有两个人的呼吸,静到柳如歌无从辨别时间的流逝。
就在平复了情绪,几乎忘记自己说过这么一句话的时候,一旁传来了衣服的摩擦声。
有人掀开了被子的一角,悄无声息的钻了进来。
晏离只在床边占了尽可能少的一块位置,整个人正挺挺的躺着。
若是他不听命,硬挺着便也就过去了,他一上来,反而让委屈恐惧像潮水般卷土重来。
柳如歌叹了一口气,转过身,让自己整个人趴在晏离半个身子上。晏离身上的温度让她忍不住将手往他身上贴。
他身上的暖意让她几乎叹出声来。
她就像只炸了毛的猫,在温水一般的怀抱里感觉到了久违的安全与舒适。她紧紧地圈着他的身子,就像在汪洋大海里抱着救命的浮木。
柳如歌不知道信任晏离是对是错,只是这一刻,她需要信任些什么人才不会把自己逼疯。皮肤之间的接触让她感觉到安慰。
初来乍到,她努力压抑的所有感情终究是因为一个梦爆发了出来。
她想挣脱,想撕咬,想把一切自己的不安迷茫和属于这个身体的不甘绝望阴暗都发泄出来。
最终她却只是狠狠地抱住了眼前的人,就像植物努力把根扎入土壤。
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流的,浸湿了眼前人的胸膛。
她能感觉到,那人的胳膊动了一动,似乎是在犹豫,过了许久,一只温暖的手落在了她的背上。并没与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静静的僵硬的放在她的背上,将温度,缓缓地默默地传递给她。
这一晚,是他们时间最长的一次接触,甚至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接触。柳如歌什么都没说,晏离什么也没说。
暖意之中,不知何时她已经再次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铺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