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宵龙凤曲》一位大人家的乔

49、49.随君远征幽冥地 三

　　十一入眼的第一幅画面，便是鸣鸾从座位上站立起来。

　　她手里还端着那个小碟子，边含玩嘴里的樱桃胡，边低声说：
　　时间还早，我从殿那边小门出去逛逛，看看这大殿周围地势。

　　十一明白他心中所意，便点点头随她。

　　望着鸣鸾罗衣轻裳的背影，片刻十一才收回眸子。

　　可尽管已经看不到人，可眼底却依稀还存着刚刚那张嬉笑清丽的人面。他长眉轻轻颤了下，抬起手臂，以袍袖遮掩，用食指指尖在心口位置缓慢的画出一个梵文禅字。而随着那个文字，一缕禅意瞬息纳入，笼于心房。

　　幽冥神殿外被一片青翠松柏簇拥，顺着方石大路，很快就有塘水榭院子呈现。

　　一路上，避开传道匆匆的为神殿送往茶盏果肴的仆役，鸣鸾直至安静水榭才显出身形。

　　水榭中有两处比照岱山的石景，那耸立的山尖上都挂着红绸彩带。岱山石景后有两所大屋，屋子廊下红喜灯笼和喜纱也都悬着。

　　鸣鸾掐了个幻影，匿到几株鲜亮夺目的石榴树边，观望此处，默默揣度：今日幽冥大喜，各处都是张灯结彩，可瞧这处地方虽则喜气装饰浓烈，但却比别处都格外幽静。莫非这里便是新人婚房…

　　想到这儿，鸣鸾又不禁连连摇头，自己给自己做了否定。

　　断然不会。这里虽然秀美，但却不见宫室殿堂，挂红的也不过两处山石，两间大屋，幽冥给自己家太子妃选的婚房，绝不会如此单薄。

　　咯嘣，鸣鸾不注意咬裂了口中的樱桃胡，可也在这一瞬，她想通此处所在。

　　听闻因路途遥远，又加之南极那边最近是冰爆正盛季节。所以万妙仙门就在前一天将女儿提前送来幽冥待嫁。如此一想，再看此地装饰和清静之况，那么，这里应该便是那般若娘子暂居之处了。

　　想通了这一层，鸣鸾再看看周围环境，不由替这位般若娘子惋惜。瞧起来，这些铺陈设置，幽冥对这位未来的太子妃也不算盛待呢。早年就听恒寂说过个八卦，说万数年前，现在的幽冥之主，夜荼神君还是太子时，层恋过万妙一位庶出女儿，只可惜两人地位悬殊，爱情的结局不得善终，最后夜荼迎娶的是轩辕氏，而那位万妙的庶出女儿也嫁去阎府做了转轮王的继妻。

　　如今的般若出身万妙仙门嫡出，她会受此薄冷待遇，莫不是出自夜荼神君对万妙嫡出之恶么！

　　鸣鸾在这儿琢磨时候，忽地瞧见，大屋房后骤然闪出一道红色人影。

　　她忙跟过去，那人影速度迅捷的进了水榭边一个古亭。

　　鸣鸾不敢靠的太近，把身形隐在亭外白玉石笋后，她用观微探听。

　　那亭子造的别致，临着水边，亭后还有两株参天古木依靠。木有垂绦，翠绿如帘，枝蔓纤长，正好将亭子周围罩了个虚虚实实，遮遮掩掩。

　　从绿绦缝隙，鸣鸾分辨出那是女儿嫁衣。那么不用问也知道，这亭中人物便是今日主角之一的般若娘子。但依稀间还可看到，亭中已有个高岸男子早在。

　　观微的法术，鸣鸾听到里面般若娇滴滴的声量说：
　　我为天宫羞辱，死心便决。若非遇到郎君，这身家性命早都断在冰川寒穴深渊底了。在寒穴与郎君共渡的时光虽仅短短数月，可却是我一生所向之温暖。般若这颗心早都是郎君的了，可无奈身份受限，谁叫我生做万妙女儿。这婚事也是父亲为避天宫是非，匆匆而定，并非出自般若本心。郎君有所不知，幽冥神君同我万妙有旧恨瓜葛，得知我为天宫所弃，他便立刻上门提亲，这其中必有深意，他根本不可能真心许我做他儿媳的。

　　鸣鸾瞧着那抹红色人影，影影绰绰的似是脱力般软顿歪倒，恰恰地就那方向正是男子处。自然的，男子不会任由心中美人示弱不扶……

　　将般若拥在怀中，男子饱含关切地道：
　　我得了你的消息就风驰电掣的赶来，幸好来得及，般若，让我带你走吧。天地之大，总有你我容身之处。

　　般若低低泣了两声，说：
　　不是般若不肯，我同郎君远遁天涯事易，可万妙当如何。夜荼神君正好以此得了口实，万妙恐要遭难。我身为万妙女儿，怎能做这等背弃家族之事。

　　那…我就去将那幽冥太子宰了…

　　男子话未说完就被般若以手掩住，她又抽噎几下，声音婉转微弱地说：
　　郎君为菩萨高徒，未来不可限量，怎能为了般若一介小女子折了前途。般若传信给郎君，只是希望能最后再见一面郎君，聊以慰藉。且幽冥夜氏素来厉害，听说那位太子更是个神鬼精明的人物。他不但得了夜荼神君亲传，更曾拜师洞幽仙翁。又岂是好对付的。今日即已见过了郎君，般若便死心了。

　　忽地，般若身影脱离男子怀抱，站到了丝绦帘子外面。

　　这次，鸣鸾更是清清楚楚看见，这位般若娘子正是当年在龙渊的寝殿所见那位。同时也明明白白听到，她丢下一句此生诀别，郎君请忘了般若吧……之后红色身影就再次飞逝而去。

　　亭中男子叫了声般若，却并没有追出。而是在美人身影消弭须臾后，冷哼着劈断了亭子八角檐子的一角后，也将身形遁末而去。

　　待一切平静，鸣鸾才慢慢从石笋后晃出，眼底也闪着深邃笑意。

　　原本她是想出来探探地形，没成想居然遇到这样一出怨侣好戏。

　　当年在龙渊寝宫匆匆一瞥，只道般若是个娇宠过盛的小女子。但今日见识下，却原来是个爱装白莲花的心机婊。

　　刚刚亭中男子，除了黑岩蝎精还能是谁。

　　般若那出戏份量足，口头上是不让蝎精为自己而杀幽冥太子，但这样一番楚楚可怜的风情下来，练了一辈子童子功虽然功夫了得却情商低下的黑岩，不去杀幽冥太子才有鬼了。当局者迷的黑岩，已经让般若困住心魂，没了分辨能力。现在别说杀个太子，就是将那神君老子一起捎上，来他个父子同日死，这蝎精也敢上的。

　　彼时幽冥神殿上已是人头攒动，语声涛涛。众多参加婚礼的宾客已经到的差不多，幽冥神君夜荼也进了殿中，正于殿中，同来宾把酒。

　　鸣鸾回来时，酒水已经走过三巡。夜荼和众人也都已经攀认完毕。

　　趁着夜荼和十一邻座的万妙仙门神君檀溪，也就是般若父亲两个交谈功夫，鸣鸾悄悄坐回位子。

　　正和十一交换眼神时，那边两个也说完话，一瞬转身，夜荼和檀溪两位神君均是一愣。目光定在突然出现的鸣鸾身上，诧异不已。

　　鸣鸾轻轻一笑，也不起身，还是坐着，并抓了茶壶为十一续了茶盏，说：
　　小女是十一师傅的婢女。

　　两位神君眼色闪烁，目光一个在十一身上打转，一个往另一侧的杜若方向看。

　　只见十一坐的沉稳，对鸣鸾的娇笑和侍奉也是坦然而受。

　　杜若那边更是踏实，见两位神君看自己，也礼貌的举杯示敬，并不对在十一身边出现的娇美娘子做出解释。

　　他俩兄弟态度说明一切。

　　个人心下自然还是那些，羡慕嫉妒，情绪复杂。可任谁也不会公然指出此事天家做的不端，十一身边不适合有侍俾服侍。

　　天仙地界，天帝是所有人的老大，哪个敢说他的不是。

　　便如此，殿上小小喧闹一阵又恢复平静。

　　而就在这刻平静里，殿外礼官高宣：
　　新人入殿！

　　神君夜荼站在殿中高位，神采奕奕，容光焕发。一双鹰眼朗目灼灼的看着近前而来的新人。

　　鸣鸾看着夜荼脚下那高台边上挂着的一簇簇红绸裹着的硕大东珠，感受着这些饰物上透出来的洋洋喜气，不由暗忖：一会儿要是打起来，这些珠子散落入地说不准还能抵些力气。只不过，这么大又亮的东珠，想想被蝎子脚丫擦伤去，不免可惜了。

　　耳边再听周围各种恭贺之声，什么天作之合，男才女貌…

　　新娘子就在他们这侧行走，抬头去看，都是红纱盖头，谁看得到长相品貌。这还没见到人脸就夸赞有貌，如此谄媚犯得着么。

　　她却不想，自己身为九颠女君，立场本就不同。那些小户仙人在这样场合，阿谀着恭喜道贺，其实是很寻常的。

　　在走到万妙仙门神君檀溪桌边时，新娘脚步忽然蹲住。隔着红纱，旁人看不清她目光，只道她是见到父亲，心有所感，而停住步伐。

　　可于红纱之下，一双杏眼已经泛起微红。掌拧红裙，心绪潮动。而令她如此的，却是父亲座位之前，僧袍静坐的十一。

　　虽然剃度没了头发，但她的龙哥哥还是龙哥哥，玉面星目，依旧好看的晃人眼目。

　　只是…龙哥哥身边的那个女子又是怎么回事。瞧那女子一双媚眼，看着就不像个等闲的。她竟然还用龙哥哥的茶碗喝茶，龙哥哥也没有制止…他们，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新娘这儿凝着步子，如同定身时，另一旁前行超过新娘两步的新郎也瞬间石化。侧了眸子，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佛境高僧的座位处。

　　鸣鸾感受到加注在身上两道异常目光和气场，皱着眉抬眼，先看了看那边不动弹的新娘，又转来看眼前天锦红绣星云袍子的新郎。眼睛也不禁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