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是甜的》千语轻轻

1、第1章

　　大雨说来就来。李星没有带伞，他疾步到一家超市的屋檐下躲雨。
　　李星的衣服洗得发白了，雨水打湿过的地方才像是衣服原来的颜色，他的袜子已经湿了，因为两只运动鞋都已经开胶，裂开的口子有三四厘米那么长。不过鞋面他倒是刷得干干净净的。
　　超市和李星的穿着一样旧，灰黑色的外墙壁上没一块砖是完整的，摆在门口的儿童摇摇车彩漆已经残缺不堪。
　　唯独贴在墙上的招聘海报是全新的。
　　海报设计很绚烂，第一眼看不清上面的字。
　　李星走近了，却发现上面除了招聘两个大字其他什么都没有。
　　李星暗想，说不定是谁的恶作剧，专门耍他这样找不到工作的倒霉蛋。
　　忽然一阵清脆的敲击机械键盘的声音响起。
　　海报上一字一字地出现一段话：请前往楚平路121号，有位老人丢失猫咪。你帮他找到猫，你会得到一顿丰盛的午餐。

　　李星已经吃了两个星期的白水煮挂面了，一顿有油水的午餐让他心动不已。
　　楚平路121号，离这并不远，去一趟也不损失什么，李星冲进了雨里。

　　121号在街尾，李星到那时，雨已经停了。门牌下坐着的老人头发花白，脸上有好多道褶子，好在精神矍铄。
　　“老人家，你是不是要找猫？”李星试探着问。
　　“我的猫已经一整天没回家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了。”
　　“您猫长什么样，我去帮您找找看吧。”
　　老人找来一张他抱着猫的照片。
　　那是一只肥胖的加菲猫，黑白相间，像黑猫警长。

　　李星来到最近的公园，想从流浪猫中发现老人家的加菲。
　　但是流浪猫都和李星一样营养不良，哪有大胖子的身影？
　　李星兜了几圈，没力气了，在公园的中心亭休息。

　　公园建在高楼大厦之间，有闹中取静的意思，现在是上午上班时间，没什么人。李星靠在漆红的柱子上，心口像压了块大石头，也不知道还能在这繁华的都市挣扎多久。
　　忽然奶里奶气的一声猫叫。
　　李星一个灵光坐直了，四下张望。

　　一只通体雪白的长毛布偶正绕着李星的脚绕圈圈。
　　布偶一点都不脏，不像是流浪猫，可能也是哪家丢失的宠物。
　　李星把猫抱在怀里，猫咪立刻钻进他的手心求抚摸。
　　“我给你涂点墨水，然后带你回去交差好不好？那老人应该会善待你的……”
　　猫咪的大眼睛弯成一条缝，慢悠悠地舔着前掌，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只猫在偷笑。

　　一片阴影慢慢笼罩住李星。
　　李星回头。
　　林一站在他跟前。他穿着灰黑色的休闲长裤，卡其色的棉布衫，皮肤白皙，鼻梁架着细金丝边眼镜，双手插在裤兜里。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风度翩翩啊。
　　李星立刻站了起来。
　　他其实和林一差不多高，但是相形见绌的心理之下，他总觉得自己矮上那么一截。

　　“好久不见啊。”李星故作轻松。
　　林一点头带过，“我打电话找过你。”

　　李星陷入沉默。
　　那是他的第一份工作，在一家跨国公司当管培生。
　　林一是他所在部门的经理。

　　他其实庆幸他出事那段时间林一在国外出差。这样在他的记忆里，他还是那个笑容清爽的少年，而不是离开时那个被行业除名的衰人。

　　他离开后立刻换掉了电话卡，林一是不可能找得他的。

　　“你看起来需要一个热水澡。”林一目之所及是他被雨淋湿的全身，“我家就在附近。”
　　李星面露难色，怎么好意思去人家里？
　　“你会感冒的。”
　　像是配合他的话，李星连打了两个喷嚏。
　　李星打了个冷颤，要是感冒发烧他是没钱上医院的。
　　他的声音低如蚊蚁，“那好吧。”

　　李星想放下猫，但是猫扒住他的衣服就是不肯下来。
　　“它可能犯懒，不想走。给我吧。”林一接走他怀里的猫，“不过要不是出来溜它，也碰不上你。”
　　这么好看的猫，原来是他的。也对。都是说宠物随主人，他长得就很好看啊。

　　李星站在林一家玄关。
　　林一家的拖鞋是纯棉布的，他的鞋袜都是湿的，会把干净的拖鞋弄脏。
　　猫咪守在他脚边，像是在等他。
　　要是早点想到会发生这种尴尬的事情，他就不该答应来他家。为什么他总是让自己陷入这种难堪的境地？

　　林一无声息地将卫生间的塑料拖鞋放在一边，“穿这双吧。”
　　李星抬头看他，他却已经去房间了。

　　李星直接进了卫生间，脱光上衣，把衣服歌扭成麻花。

　　林一拿着干燥的衣服、还没拆封的内裤和浴巾进来。
　　光溜溜的李星放下衣服，双手在湿答答的裤子上蹭水。
　　他接林一手里的东西，但是林一抓得紧紧的。
　　“不是给我的吗？”他问。
　　李星的头发湿漉漉的，贴着他的额头，一双眸子也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水光粼粼又干净澄澈。

　　林一知道他上学的时候跳过级，所以满二十就毕业参加工作了，但是亲眼看到他瘦削的骨架，以及线条还不明显的肌肉才真切感到他们之间差了快十岁。

　　李星身上的皮肤白得像是牛奶。林一咽喉滚动，只觉干渴。

　　李星又轻轻拽了拽浴巾。
　　林一恍然松手，费力挪开眼睛，“冷的话开暖灯。”
　　林一在门框处停住，“记得关门上锁。”

　　浴室响起水声，林一满脑子都是李星雪白的身体，那么柔细的皮肤，应该是滑腻的吧。
　　林一体内窜起无名邪火。

　　他喝完一整瓶六百毫升的冰水后，李星洗完出来了。
　　林一的衣服在李星身上稍大，但是李星身上那股子少年气越发明显了。
　　林一喝进去的冰水很快和血液一起沸腾，都往同一个地方冲。

　　李星微笑着挠后脑勺，走到沙发边坐下。
　　他发现林一的眼神和在浴室门口时是一样的，带着火苗，像是要点燃他。

　　之前有一次部门聚餐，林一是出完差从机场赶过来的。林一进场的时候，李星已经喝了许多酒。他脸上有两坨红，眼神也迷离，但是笑容依旧灿烂。

　　秦部长喊：“李星，快来替我喝了这杯酒。”
　　“好。马上过来。”李星笑盈盈的。

　　林一拉住他的手腕，“你不能再喝了。”
　　“没事的。”
　　“宿醉很难受。”
　　“我年轻，新陈代谢快，真没事。”
　　林一站起来，挡在李星身前，“你跟我出来一下。”

　　李星给叫他挡酒的秦部长说了不好意思，才去出去找林一。
　　林一站在灯光最明亮的地方，李星看见他就咧嘴笑。
　　李星太醉了，除了熠熠生辉的林一，谁都看不见。
　　拖地的老阿姨连说小心小心，他还是一脚踩上了那滩加了洗涤剂的水，他立刻滑得东倒西歪。
　　林一强有力的手臂将他揽了过去，免他一顿狗吃屎。
　　老阿姨嘟嘟囔囔，收拾完现场就走了。
　　林一还维持着揽他的动作，“还说能喝？路都不会走了。”
　　“可是秦部说他酒精过敏……”
　　“他可以不玩喝酒的游戏。”
　　“我不太会拒绝别人。”
　　“那我送你回去。”
　　“你不是刚来吗，不再玩会儿了？”李星懵懵懂懂地问。
　　林一没有回答，望着他的眼睛眸色一深，李星立即觉得浑身发烫。

　　亦如林一现在看他，他耳尖都红起来的样子。

　　会不会林一对他和他对林一是一样的感情？
　　李星搓了搓双手，想知道答案，“你说你找过我。你……为什么想找我？”
　　“那你呢？发生那么大的事，你为什么没找我帮忙？”

　　李星瞬间如冰水倒灌，浇了个透心凉。是啊，那么大的事情，那么大的黑历史，他竟然还想着能得到林一的感情。他根本不配吧。
　　家里的猫忽然惨叫一声，不顾一切地朝门口冲。
　　林一惊觉而起，李星跟着站了起来。
　　只见猫咪拱了两下大门，拉开一条缝，倏的一声钻了出去。

　　李星乱了方寸，“不会跑丢吧？”
　　林一不语，迅速追了出去。
　　李星在他身后，“对不起。是我没把门关死。”
　　看，我是一个连门都关不好的人，怎么配得上他？

　　空荡的走廊，毛发干净蓬松的布偶正在给一只黑白相间的加菲舔毛。
　　“不会丢，聪明着呢。”林一停下来，远远地看着。
　　李星却顾不得回答他，那只加菲就是他正在找的那只啊！
　　加菲的大眼睛里流着眼泪还糊着眼屎，跟照片上懒洋洋又高高在上的样子差远了。

　　李星想把猫抱回来。
　　但是布偶忽然炸毛了，所有的毛像被电过似的，竖了起来，又一声惨叫后，往回跑了。
　　林一也把李星拉回走廊的拐角。

　　“嘘！”林一指了指玻璃。
　　玻璃反射过来一个宽胖男子的影子。
　　男子肥唇塌鼻，眼露凶光，他抱起加菲，直接在加菲的耳朵咬了一口。
　　猫咪有气无力地叫了两声就放弃了。
　　走廊回荡着男子粗粝嗓音：“再跑活煮了你。”

　　李星怀疑这男的嗓子被砂纸打磨过，不然为什么这么难听？
　　他到底意难平要追出去，林一却拉住他，“先回去。”
　　林一的手掌宽大有力，目光坚定。
　　那家伙明明就是在虐待动物，李星不明白为什么不抓个现行。
　　林一依旧淡定，“等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