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忧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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撇开柳青被御封为玉华公主，也算是皇室中人这一点不说，光是这桩婚事是皇帝赐下来的，就少不得要入宫一趟。成婚翌日，宋承烨便携着柳青一同入宫参见。曾经贵为誉王的当今圣上，在还未到封地上时就曾见过柳青几次，只是那时候柳青容貌未损，后来待他回京后，自然听闻她如今已是破相，却也一直没有机会再见，这算是他回到封地上之后首次见到她。
“摘下你的面纱。”
柳青没有推拒，直接摘下脸上的面纱，看到凌云天讶然的目光，也十分坦然。
“这疤痕无法消除么？”
她脸上的灼伤治愈的效果不错，本以为会是十分骇人，可如今看来，也不过是面上多了一道显眼的、占据了半边面颊的疤痕，疤痕颜色不是很深，但也绝对让人无从忽略，看上去就像是被人泼上一团不规则的淡红色泼墨。对于见惯沙场上断手断脚以及脸上歪歪扭扭的长着一条“毛毛虫”的人来说，并不足以吓人，但确实也影响了原有的样貌，原本清秀的脸如今看来算是毁了，对于女子而言，只怕是无法忍受之事吧，也亏得她能如此坦然面对，兴许也是因为承烨未曾因此嫌弃她，她才能如此平静的面对吧。
“烧伤不比刀伤，若是烧得皮肉以下，恐怕难以消除。”
方俊彦也只能给她治愈到这般地步了，若是要恢复光滑美肌，不留痕迹，只怕要换了这层皮方才可以。若是普通的烧伤，用好一点的药，让皮灼伤的皮肤褪了，长出嫩肤，自然会完好如初，可烧伤到这般程度，皮肤已无法再生，真要去了这痕迹，只能换了这层皮。此事算起来，也是他负了她，若不是他没有安排妥当，她又岂会遭遇如此劫难？
“虽说如此，但能好一些便好一些吧，宫里的雪肤膏，一会儿带几瓶回去，日日涂抹，想必会好一些。”
“多谢皇上赏赐。”
“朕能有今时今日，你功不可没，这份恩情，朕会铭记在心。”
宋家是知分寸知进退的，这世家最忌急功近利，一旦不知足，便容易搅进泥潭之中，再难抽身，即使选对了边，只怕功成身就之后，便是君主的猜忌。可世家的荣宠，不进则退，若不能在皇帝面前露脸，得到重用，世家的头衔便等同虚设，家族也会渐渐没落，宋家能够守住这条线，维持原有的地位和身份，始终没有没落，也是多亏生了两个好儿子，脑子聪明也不会自作聪明。
既然宋家识相，他这为人君者也不好打压，宋家能在这点上做好，难能可贵，也算是忠诚了，给些荣宠和赏赐也无妨，相信以宋家两位公子的聪慧，能够把握住分寸，不会叫他后悔给了这份荣宠。
“你虽是白丁，可如今柳姑娘已是朕的义妹，贵为公主，往后可要积极一些，不要总是推拒宫中的宴席。怎么说，如今你们二人也算是皇室中人了。”
“是，草民遵旨。”
“嗯，去吧。”
“草民/玉华告退。”
也不知是否真凑巧，出宫的路上竟遇着晋王。宋承烨目光深沉的看着脸上始终挂着淡笑的晋王，心中警惕起来。且不论旁的，光是昨日在酒席上的那一出，便足以印象深刻，叫他堤防着不能放下心来。
见晋王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柳青只觉得寒毛竖起，不由得后退一些，挽着宋承烨的手臂，半躲在他的身后。
晋王轻笑一声，“倒是缘分，今日竟也能撞上二位入宫谢恩。算起来，如今你也是本王的妹妹了，若是得空，不妨到王府坐坐。传言宋二夫人与我那没福气的柳姨娘十分相似，你们又是姐妹，兴许我们也能聊得起来，借此唤醒过往遗忘的记忆。”
“若是得空，定当上门拜谒。王爷今日入宫怕是有要事在身吧，草民不好妨碍王爷行事，先行告退了。”
宋承烨拉着柳青行了礼，便脚步不停的往宫门走去。
“晋王不是有意称帝吗？那时最靠近那位置的也是他，为何登基的却是誉王。”
这其中莫非还另有内情？
“晋王心思深沉莫测，行事不羁而狠厉，若是他愿意做一代明君，自然是百姓之福，可若是他不稀罕那般功名，只怕是祸而非福。景王支撑着誉王，可若是晋王要称帝，景王亦不会阻拦，只是晋王自己声称曾患腿疾，如今行走无碍，但仍有些残缺，推举誉王登基，此事便这般定下了。”
“以往并无旧情，可他今日那般看我，倒让我冷汗涔涔。”
“三朝过后，咱们便去拜见端王，见过端王后我们便收拾行囊离开京城。虽说你贵为公主，但并非皇家血脉，约束没有这么多，而你下嫁商人，自然是随着夫婿行走四方，不会有所阻拦的。你且忍耐几日，咱们离京之后便清静多了，你也不必太过惊惧，我会护好你，再不让你遭受折磨。”
大手隔着面纱轻抚她的面颊，每每见到她毁坏的半边面颊，心就忍不住一阵抽痛。
柳青看着他，伸手按在他的大手上，并没有多说什么。这件事怎么样也怪不到她的头上，下令杀她的人不是他，而她会落得这样下场，是自己太过轻忽了，实力不够。在这些贵人看来，想必她也没有比蝼蚁更贵重一点。即使时至今日，她嫁入宋家成为宋二夫人，即使她已经是皇帝御封的公主，但事实上她还是那个寒门出身没有娘家依持的平民女子罢了，还是个破相的，多少人暗地里笑话着她呢，连累的他也一同被人取笑。
“端王不管朝政，是闲散王爷，你与端王可是有何交情吗？”
“即便是皇亲贵胄，也是要吃喝的，也要摆出皇室的架子来，不能损及皇家颜面。”
端王是闲散王爷，不愿入朝参政，若仅凭王爷每月所领俸禄，只怕只够勉强养活王府里的人，即便有贡品入宫，也是按皇上的喜好进行分赏，后宫都有不知凡几的妃嫔与贡品无缘，轮到端王这儿，实在也没什么好东西了。也因为没有入朝参政，无从立功，自然无缘封赏，若要日子过得畅快逍遥，少不得要为黄白俗物费点心思。
听他这样一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宋承烨不入仕，少在京中，对于京中贵族而言最显眼的莫过于他的经商才能以及庞大的财富，人少不了要用银子来获取所需，而他这样的技能恰好能满足相当一部分人的需求。不过，她相信他也不是能够轻易请得动的，必然是有些交情或者有所求才各取所需，就如同之前他和晋王凑在一堆一样。
宋承烨虽然说得很实在，可是回想起方才晋王盯着她的眼神，她就禁不住想打颤，不安的情绪挥之不去。宋承烨看着她眼里的忧心，伸手拥着她，默默宽慰。
以往还能猜的着几分晋王的心思，如今新帝登基之后，晋王倒是愈发莫测了，可以这样说，自从晋王将皇位拱手相让，他就一直摸不准晋王如今想要的是什么，这让他无从防备，只能希冀晋王莫要做的太过分，不是针对他们二人才好。
柳青头一回见着传说中的端王，他不若晋王那般貌美，却英气十足，气质斯文但看起来更像一个武夫，颇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秀美的端王妃坐在他的身侧，看上去倒也别有一番和谐之美。
对于戴着面纱的柳青，端王也是浑不在意，仿佛那面纱只是幻影一般。端王算是这一代皇子中最清闲的，虽然自幼便与其他皇子一般，学文习武，但要他上战场，他不去，要他上朝任职，他也是推拒，始终做个闲散王爷，在内城那可是出了名的。若非他不愿理会这些浑事，今日恐怕也不仅只是王爷的位份，端看先皇没有让他到封地去，便该知晓先皇对他的看法了，该说是有些忌惮的吧，就近看着先皇才能安心。只要他是没有心思造出什么乱子来，这皇城总不会少了他的居处。若不是那时端王妃家中有了丧事，端王请旨带着王妃离京奔丧，那一场宫变端王说不定也会搅进去。
男人要说正事，按理女子该回避才是，到底这个年代不会允许女子涉足外务，只要一点点，那就是离经叛道为世道所不容的，坊间的言语足以将人淹死。不过，这是在端王府中，奴婢仆从早已退至他处，端王待王妃素来宽容，不会拘束太多，也不论王妃听得懂听不懂，只是不拘她喜欢留下听着还是想回屋看书或到亭中品茗赏花。至于柳青，宋承烨的事她说不上都知道都懂，但大半还是了解的，尤其是成婚后，宋承烨遇事更是不避她了，加上商户之家没那么多规矩，宋承烨原就喜爱她那身不逊于男子的大气，自然不会约束她，于是这屋里便是两两相对的局势。
柳青没有以夫为天的想法，但也知道入境随俗，如今她是古代人，丈夫的面子定是要好好维护的。两人说起事情时，也只是静坐一旁，没有傻乎乎的插嘴，只有提及到她的时候，才应上两声。
“什么时候要走？”
“最迟过两日便要离京了。商人四海为家，这内城是贵族世家的地方，我这样的白丁待在这儿也浑不自在。”
“今日便留下用膳吧，好久未曾与你喝上一杯了。”
端王妃温柔的笑着，起身出去吩咐厨房准备酒菜。
“你怎么和端王搭上的？端王喜静，素来不爱与人来往，门上清净，鲜少有客。”
宋承烨往后一靠，闭上双目。
“端王多年前曾游历四方，之后便被束在京中，鲜少能走开，可人要吃穿要用物，哪能脱离得了黄白俗物，再说他自己不在意，总不能让端王妃和他一起吃苦。端王妃出身低，那时当了端王正妃便叫人明里暗里的嘲讽不少，多少人笑话着呢，王爷哪能吞得下这口恶气，自然要拿金银妆点得端王妃的华贵，拿出态度来，否则端王妃本身是那样的出身，在娘家时便不受重视，受尽委屈，若是嫁了人之后仍是委屈不已，端王的脸面要摆在哪里？王妃是他自个儿求娶的，为了此事，端王的牺牲不少，眼儿清的高门世家看的一清二楚，也就那后宅女子，目光浅短狭隘，以为端王没有在朝中占个位置便小瞧了，再加上端王娶了门户低的官家庶女，更叫那些人觉着笑话。可看得清的人都知道，端王一早就请旨前往封地了，是先皇不肯放人，得把他搁在眼皮底下才安心，先皇轻易不肯允许端王离京，行事上便多有不便，他有意找人替他在外行走，却不一定是我，毕竟宋家不是他端王的人，不过那会儿因缘际会认识了，也谈得来，慢慢的也就积累了一些交情，这些年我四处奔走的产业里，也有端王的一份。”
官商勾结，官商勾结，人们总爱这样说，而事实上多半能够算是大户的商家，都与官家有些联系，消息灵通。宋家这一代，因着娘亲出自定国公府，外公疼爱娘亲，自然宋家便与国公府走得近了，只是外公的年纪毕竟摆在那儿，说不准哪一日便要追随外婆而去，往后若是舅舅们当家，也不知届时国公府和宋府是否还能保持来往，外公不理朝政，可两位舅舅都在朝中，旁系子孙也有不少在官场之中，外公未辞官前，也是声名赫赫，门下门徒不少，在朝中占了不少位置，若是往后外公不在了，难保不会生变，毕竟子外公辞官之后，国公府的地位在京中已大不如从前，只是外公犹在，国公府也算是高门大户了。为了宋家，他要做好打算，若是国公府那边是得力的，还愿意往来，他也不会吝啬，银子是很好用的东西，上下打点的时候总少不了，官商勾结算起来也是互惠互利之事。
为了宋家往后依旧能够安稳的占据京中一角，能够继续保有荣华富贵，他要早早做好打算，所以才费心与京中的皇亲贵胄搭上线，端王便是一例。本来晋王更合适些，但晋王这人太狠，城府极深，不是好的合作对象。
“咱们何时离京？”
她想快快离开，晋王让她的心里很不安，待在这儿总担心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早早离去，她也能松口气。
“后日一早。明日收拾好了行囊，向爹娘辞行，后日一早城门开时，咱们就离开京城。”
要是晋王顺利称帝，或许她还没那么担心，但如今晋王自个儿推了皇位，她反而觉得有种不妙的感觉，如今既然已是这样的情势了，远远走开，兴许便没事了。但愿是她多心了，只是她不明白，晋王的生母和石家如何能够舍弃皇位？还有那些一直支持晋王的能臣。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忧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