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后的似水流年》沈飞天

7、吃吃吃（上）

　　旅游的意义是什么？

　　是见到不一样的风景，看到一些有趣的人，品尝到新奇却有好吃的东西。

　　他们从第二天起床后便开启了狂吃海塞的模式。

　　早上吃的是米粉汤，手工制作的米粉条吸饱了汤汁，仍旧很Q弹，不会一夹就断。再往里面丢一个半熟的荷包蛋，微微一戳，蛋黄就流出来。当然，仅仅有这些寻常的吃的还不够，姥姥还给他们特意准备了一份很猛的“佐料”。

　　一个普通的碟子里面盛着十来只可疑生物，它们是带着微微焦香，但却富含高蛋白质的——木虫~~

　　平时寄居在坚硬的木材里面，这些都是早上姥姥劈柴生火做饭的附产品。

　　从哲学上说，所有烹饪的食物都不过是具尸体。

　　苏燕燕尚抱了三分戒心，她咬着筷子：“这个，真的能吃吗？”

　　张彤二话不说，夹了一只放进嘴里，咬的嘎嘣脆：“很香。你知不知道这玩意有多难得？有时一星期都见不着两。”

　　言下之意竟是可遇不可求。

　　宋致远和罗家辉犹豫着伸出了筷子，不久这两就在那边频频点头。许宁好奇心战胜了一切，闭着眼睛将它往嘴里送。咦？！那滋味怎么说呢？相见恨晚。
　　这时室外阳光明媚，许宁忍不住在内心咏叹：“啊，真是一个美丽的清晨。"

　　吃完饭后，便开始在山上疯跑。

　　一开始他们还维持着学校假仙的做派。

　　”同学，请问你能不能帮我拧下瓶盖？这个我打不开啊。“

　　”嗯，好了，给你。“

　　”谢谢。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不客气。“

　　”我，我力气也很大。我还可以帮你背那个背包。“

　　山路狭窄，一不留神就容易有状况，脚底一滑，也就顾不得圣人的教诲，学校的禁令，一把伸手把人给拉住了。虽然彼此面红耳赤了两三分钟，不一会儿也就释然了。熟了一点之后，就进入了哥们模式。

　　张彤拍了下宋致远的肩膀：”嘿，帮我拧下瓶盖。“

　　宋致远二话不说就拧开了瓶盖。

　　”谢了。顺便再帮下许宁，她手跟鸡爪似的，没几两力气。每天还要载她回家，哎呦，那个沉哎。“

　　“好啊，让你编排我。尝尝我的铁砂掌。”许宁追着张彤打，”看你往哪里逃。“

　　她们两人便在山上追逐起来，张彤笑着躲在了宋致远背后，原本许宁还张牙舞爪着呢，在宋致远跟前就安静下来了，半晌才说：”晚上再和你算账。“

　　宋致远话不多，做事却挺靠谱。

　　苏燕燕正在那边用手扇风，她故意掂了一下背包的重量：“这背包是有些沉了。”

　　罗家辉像是机器人忽然得了什么指令一样，一跃跃到苏燕燕面前，他呆站了许久，却是吭哧吭哧半天说不出话来。

　　“啥事？”苏燕燕有点不耐烦。

　　张彤立刻帮腔：“他刚说他力气很大，可以帮您背背包。”

　　“哦。”背包里面装了不少矿泉水和可乐，份量确实不轻，苏燕燕将它交给罗家辉，她往前走了两步，才回头对他笑道，“谢谢了。”

　　罗家辉挠着耳朵傻乐了半天，半晌才回道：“不客气。”

　　这种慢三拍，呆头呆脑的模样终于让苏燕燕笑出了声。

　　“看，那是覆盆子。”覆盆子在D城并不是稀罕物，它在水沟旁边就能长得极旺盛。无聊的大人经常吓唬小孩子，大约是担心孩子太小，会随便采一些有毒的果子吃，便把覆盆子这么美貌的果子描绘得异常诡异恐怖：“这个，被蛇舔过。”

　　那时整个大队都不富裕，大约是因为食物的匮乏，孩子们满世界张罗零食，这招基本上没什么用。这覆盆子酸酸甜甜的，颜色又红艳得可爱，是他们几个幼年时难忘的“零食”之一。

　　“小心刺。”

　　“没事儿。”

　　罗家辉身上有使不完的劲，他身上背着背包，步子却迈得极大，一路跑在前头，身先士卒地拨开那些长着荆棘的枝条。背书对于罗家辉算得上是苦差事，他每次读一读，就想睡觉，没想到做活计时却格外灵活，算得上是心灵手巧。

　　“你们站着不要动，我们两个来就好。”

　　野生的覆盆子植株不高，宋致远和罗家辉所到之处，寸果不留。最后手上实在拿不下了，就用衣服兜着。

　　在山泉水里洗了洗，不到十分钟就结束了战斗。

　　他们又将目光转移到了桑葚。村里有几株野生的桑树，经年已久，植株茂盛，张彤几个对着枝上的累累硕果只能是望洋兴叹。

　　罗家辉倒是跃跃欲试，但却遭到了众人的嫌弃。

　　“你上不去的。”张彤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真的。那娇弱的树枝，恐怕承受不住您伟岸的身躯。”

　　“主要担心你爬上去会有些危险。你这么……”许宁斟酌了一下措词，“额，这么壮，有些树枝承载能力可能不够……”

　　“哦。”罗家辉有点怏怏的。

　　”我可以上去。“宋致远说。

　　只见他挽了挽袖管，便抱着树干噌噌噌地往上爬，看起来像只灵活的猴子。

　　乖乖，这家伙远非文弱书生可比，他身手矫健，善于攀爬，令人刮目相看。

　　至少，苏燕燕那双眼睛再也没从他身上挪开了。

　　宋致远从树上下来的时候，苏燕燕第一时间递上了纸巾：”哇，你好厉害，我从小就最喜欢吃这桑甚了。谢谢你。“

　　”喔……不客气。“宋致远招呼其他人，”我摘了好多，大家一块过来吃。“

　　苏燕燕本想将洗好的桑葚第一时间捧给宋致远，却被张彤给截留了。张彤倒是真爱此物，当下开始大啖起来。

　　”哎……“苏燕燕有些着急，却又拿不出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只好在那边跺脚。

　　”嗯？“张彤抬头，一脸无辜地看着她，”你吃啊，这个也不错吃的。“

　　罗家辉听到声音，急急忙忙问：”怎么了怎么了？“

　　苏燕燕扭身就走：”没你的事儿。“

　　许宁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六月的太阳还是很毒的，她用手遮着太阳。张彤蹑手蹑脚地来到她身后，出其不意地拍了许宁肩膀一下。

　　许宁立刻回头，张彤忽然伸长了舌头，冲着她大做鬼脸。关键是这位大小姐刚刚吃了那么多的桑甚，舌头已经染得黑不溜秋，看起来倒是有点像电视剧里面身中剧毒的女侠。

　　许宁闪电般出手，扣住了张彤的脉门，三指搭在她手腕处，装模作样道：“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

　　这是初中语文《扁鹊见蔡桓公》的一段对话。张彤不愧是许宁的好闺蜜，该配合你的演出时哪能视而不见？张彤立刻像古人那样一甩手，昂着头道：“寡人无疾。”

　　说完，两人互搂着肩膀笑做一团。宋致远一个忍不住也笑出了声。

　　“笑什么？”

　　“你笑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没什么，没什么。“宋致远摆手道。

　　”坦白交代。“

　　“说了你们可不准生气。”

　　张彤大度地摆手：“不生气。”许宁也跟着点头。

　　“我觉得你们两个特别合拍，特别逗。”宋致远比划了一下许宁，“你，白无常。”忽而指尖一指张彤，“你，黑无常，合称黑白无常。”

　　许宁脑子里闪过电视剧中两个鬼一黑一白一跳一跳的模样，这也太丑了吧。许宁有些不乐意：“喂……”她平时倒是倒能说的，这回倒是词穷了。

　　张彤怒：“什么鬼？！”说完追上去便要打他。

　　宋致远身高腿长，步子迈得快，张彤怎么也追不上。宋致远犹有余力回头：“误会了，误会了，我只是说你们的肤色，刚是词不达意。”

　　“说肤色也不行。”十六岁的女孩子已经开始爱美了，张彤最讨厌别人说她是“黑肉底”，宋致远是误捅马蜂窝而不自知。张彤已经跑不动了，站在原地直喘气，“我……我皮肤哪有那么黑？”

　　宋致远赶紧改口：“没有没有，刚才是我眼拙，说错了。”

　　还是苏燕燕过来解围：“他这是辞不达意，属于无心之失，已经知道错了，你就看在他刚才爬上爬下，为我们摘桑葚的份上原谅他吧。我们的彤彤大人大量，就不要计较了嘛。”

　　宋致远在那边猛点头：“我收回刚才的话。”

　　“嗯，好吧。”

　　罗家辉慢慢踱到宋致远身边，悄声道：“哇，辣妹子，惹不起，惹不起。”

　　山上的野生杨梅不少，许宁一向不爱吃酸的水果，本来已经打定主意一口都不吃的，但看到杨梅的那一刹那，还是条件反射般地分泌出了口水。

　　望梅止渴，古人诚我不欺。

　　张彤在这方面并不挑剔，她特意在许宁面前大嚼特嚼，眨眼间已经吃下了两三颗，而且面不改色，一副很享受美味的模样。

　　“许宁，我告诉你，这个真的一点都不酸，可甜了！”

　　许宁将信将疑：“真不酸？”

　　“真的一点都不酸。”张彤纯心恶作剧，为了加大可信度她又往嘴里扔了一个杨梅，“不信你问问他们。”

　　罗家辉立刻道：“是。”这位大小姐无论说什么，罗家辉都会说是是是。

　　张彤瞪了宋致远一眼，宋致远不咸不淡地接了一句：“嗯，这个嘛，因人而异，我自己觉得还好。”

　　张彤极是热心：“你看这种颜色深一点的，就是比较成熟的。”

　　在她的蛊惑下，许宁拈起了一个，牙齿刚咬下去，她的脸立刻夸张地皱了起来。

　　酸，真TMD酸。

　　张彤笑着拍手，许宁瞪了她一眼，张彤摊摊手：“宋致远说的，这种事情嘛因人而异，我没有说谎啊，是真的觉得这点酸不是个事儿。”

　　宋致远憋着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样大家也算是同甘共苦吧。”

　　许宁恨恨：“没有甘，只有酸。”

　　张彤已经尽释前嫌，悄悄给宋致元竖大拇指：“方才好文采，语文考试肯定第一。”

　　宋致远朝她抱了抱拳，意思客气客气。

　　一路上他们几个吵吵闹闹，吃吃喝喝，遇到可心意的野果，便摘下来尝一尝，行程真是丰富得不得了。

　　回到姥姥家时已经接近晌午，姥姥已经在灶边忙活了小半天了，硕大的八仙桌上面已经摆上了好几盆菜，上面都用一个铜盆倒扣着，防止菜放凉了。

　　“姥姥，我们回来了。”

　　“去山上啦？桑葚和杨梅吃过没有啦？树高，你们得当心”

　　“吃了。还带了一些回来。”

　　“把它放在水缸里面镇一镇。”泉水很凉，把杨梅湃在里面，一样会有放在冰箱冷藏的效果。“还好现在学生伢子还没放假，不然它们早就没咯。”

　　张彤乐呵呵地去洗手，她将铜盆一一揭开，才发现姥姥今天帮他们准备好几道大菜。一大碗红烧肉，早上村口有人杀猪，姥姥天不亮就过去了。张彤见过村里头的杀猪盛况。在村子里面，杀猪是那户人家的大事。农村人家，几乎家家户户都养好几只猪。等猪长到了一百多斤的时候，就会和杀猪师傅约定个日子。那天起得绝早，两三点的时候就烧好了一大桶热水，老练的师傅往往只要一刀就能送猪兄上西天，猪血哗的一下子喷出来，底下早早放了一个大木桶，这是用来盛猪血的。主人家往往会预留部分猪肉打打牙祭，剩下的便都运到城关去卖。

　　今天杀的这头猪，足足有一百六十多斤，姥姥又去得早，买回来的五花肉肥瘦程度刚刚好。这是姥姥的一道拿手菜，炒糖色时上色极佳，红烧肉色泽鲜亮，肉质肥而不腻，口感微甜。

　　一道清蒸草鱼。草鱼是水库里面放养的，水库的水质绝佳，这里面放养的鱼绝不会有土腥气，清蒸的时候只要加葱姜段就可以了。

　　“姥姥，要吃炒菜。”

　　一道清炒地瓜叶。姥姥准备的都是荤菜，这道菜是应张彤的要求而加上去的。姥姥自有一番道理：“蔬菜？有红菇啊，红菇就是蔬菜。”

　　这些地瓜叶是张彤临时到地里拔的。地瓜埋在土里，浇水施肥后就会长出繁茂的地瓜藤。母藤的长的叶子比较嫩，可以用来炒菜。

　　汤，是一大锅的红菇炖鸡汤。这里的鸡，都是散养的，平时放任它们在山坡上啄虫子吃，到傍晚的时候吆喝一声，它们也不会迷路，乖乖地圈进鸡笼里面。和饲料鸡相比，它的肉质更鲜嫩，妇人坐月子时大多也吃的是农村鸡。早上姥姥便把最肥的一只公鸡给宰了，放在锅里面炖半天了。这野生红菇真真是稀罕物，长在深山老林里面，味道不是一般的鲜甜可口，营养价值又极高，一到城关便被一抢而空。姥姥经常在深山里面进进出出的，但一个夏天统共也不过晒出一两斤，这已经算是运气极好的了。这回炖汤，姥姥毫不吝惜地撒了一大把进去，直把这锅鸡汤调得无与伦比的鲜美。

　　姥姥还在灶底忙碌，许宁他们几个已经洗完手，拾掇好了，就等着姥姥过来便开饭。

　　姥姥端着最后一道菜过来：“不用等我，你们先吃。”

　　“张奶奶，您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乡下只有这些土物，也不知道你们吃得惯不惯？”

　　“已经很丰盛了。您不用特意帮我们张罗的。”

　　“要的要的，你们是彤丫头的同学，以后可要多照顾她啊。”

　　“照顾？那可不敢。”辣妹子，怕怕怕。

　　宋致远在桌子底下踢了罗家辉一脚：“同学之间互相照顾是应该的，不过都是她照顾我们居多，今天早上还带我们去了很多个地方。”

　　姥姥听了很开心：“好的，好的。这附近还有一些好玩的地方，让她带你们去转转。”

　　姥姥刚坐下，她和宋致远投契得很，一下子哈拉个没完没了。张彤有些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刚抄起一双筷子，打算直奔红烧肉而去，姥姥已经用筷子敲了一下她的手背：“没礼貌，得让客人先动筷。以前的女娃娃，都是不能上桌的。”

　　张彤气得差点把筷子给扔了：“不能上桌？为什么啊？”啥破烂规矩啊，书上从来就没有这种说法。

　　“都是以前的事了。”姥姥见张彤真的生气了，便替她夹了一块肉放在她的碗里，“以前的老黄历咯，不提了不提了。”

　　苏燕燕原本坐在许宁旁边，一听到这话眼眶忽然红了一下，而后便惜字如金起来。

　　许宁察觉到了她的异状，悄声问：“怎么了？”

　　苏燕燕摇摇头：“没什么。”

　　姥姥总是劝大家多吃，经常不由分说就夹一大块的红烧肉或者鱼肉给你，笑咪咪地看着你将碗里的东西消灭掉，她自己却是少吃。

　　许宁说：“姥姥，你自己也多吃。”

　　“哎，乖，乖。姥姥牙口不好，你们吃。”其实姥姥压根就没蛀牙，她只是节俭惯了。年轻的时候这边宴客女人从不上桌，她们忙活半天，只会在灶边将就吃上几口。这观念根深蒂固，扭都扭不过来。

　　张彤夹了一大块鱼肉，把里面的鱼刺小心地剔除了：“您吃鱼。”

　　姥姥又将鱼肉夹回去给了张彤：“你还在念书，你要多吃。”

　　两人互相来回了几次，张彤使出杀手锏：“姥姥您不吃，我也不吃了。”这才逼得姥姥多吃几口。

　　吃完饭，宋致远和罗家辉帮忙收拾碗筷，张彤去洗碗。姥姥家里没有洗洁精，只是烧上一大锅热水，里面兑上一点苏打粉，一样能把碗筷洗得很干净。

　　姥姥是闲不住的人，她一个人在家，喂了两三头猪，养了一大群的鸡，地里的庄稼也没少伺弄。他们请她歇着，她坐了不到五分钟，便开始准备饭后的水果。那些桑葚和杨梅都是极好的，去年掏出来晒干的南瓜籽拿出来烘炒几下，拿来用做零食也不赖。

　　就在所有人都在忙碌的时候，许宁发现苏燕燕不见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继续吃吃吃，玩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