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归处》蔻十

24、喜欢？

　　谷溪拿了谢秀灵的亲笔信，和林畔一道往回走，心情复杂。

　　原来还有这样一层关系，谢庄主，差点被父亲杀了全家，却被爷爷救了下来。
　　他与父亲同龄，却就此与爷爷成了忘年交，谷家迁到了南屿也保持书信往来，念着这一份救命恩情。

　　这感觉实在复杂，谷溪想，爷爷果然是了解他的，即便如今知道了，他都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谢庄主。

　　他心里一团乱麻，步子也渐渐慢了下来。
　　他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借助飞羽庄的力量。
　　可是此刻又上哪里去找其他能帮助他们的人呢？

　　“你爹差点成了他的仇人，爷爷却是他的救命恩人。”林畔见谷溪心不在焉走在路上，伸手拍拍他的肩，“你明白吗？你要看结果。”

　　“可若没有人提刀向他，也就不需要人救命了。”

　　“谷溪，你想不明白吗？”林畔脚下一滑，走到了谷底面前正对着他，两人面对面停了下来。
　　“第一，这刀曾经差点毁了谢庄主全家，以至他现在还在后怕，所以他有和我们一样的目标，就是毁掉这个刀法。”

　　默默跟在一旁的乔叔也停在他们身边。

　　“第二，爷爷的为人你还不知道吗？不只是因为救了他的命，爷爷后来肯定也救过、帮过很多人，这其中说不定还有谢庄主的帮助，所有事情都不会那么单一，好吗？”

　　林畔最初是个什么样的男孩子？
　　大大咧咧、没心没肺。
　　这是谷溪心里给林畔一直以来的定义。
　　想起林畔，不就是这两个词吗？

　　可如今，谷溪看着面前大他一岁多的哥哥。

　　耳朵还是那样，大大的，像能招风。
　　眼睛还是那样，圆圆的，但装的不是顽皮。
　　个子高了点吗？瘦了点吗？
　　温柔了，沉稳了，考虑得多了。

　　两人静默站着，看着彼此的眼睛。

　　被当作了空气的乔叔轻咳一声：“少爷、林公子……”

　　“林畔，回去收拾一下，明日一早启程，我们也去那荒山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疯了一样要练这刀法。”
　　谷溪抬手，将林畔拉到自己手边，不再和自己面对面，而后转向乔叔：“乔叔还是照料家里，昌落这边一切照旧，只是要保持着联络。”

　　看着谷溪恢复了果敢地决策者的样子，林畔低头一笑，脚尖碾着地上一颗石子。

　　“想什么呢？”谷溪拽了一把他的袖子，带头大步往前走去，“谢庄主说，那座荒山和白夫人常去的仙云寺，位置上很近的，隔了那么小半个山头。加上有人巡逻、金陵加强城防，这其中必有蹊跷。”

　　林畔放过那可怜的石子，赶上谷溪：“我们去了也不要进程，白清婉太惹眼了，找个远点的地方住下，我和阿欢可以先去探一探情况。”

　　“白清婉”、“阿欢”。
　　谷溪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你跟阿欢是真的亲近。”调侃了一句便正色下来，“你得进城，谢庄主给的那支小队交给你。总不能让我一个书生带着一群江湖人吧？”

　　“你哪儿是书生？你可是个生意人，对吧乔叔？”

　　乔叔微笑，表示并不想在他们兄弟二人间插话。

　　“林畔。”两人又有的没的商量了几句，谷溪忽然叫他。
　　他不常这样叫林畔的名字，一般叫哥，以往被惹毛了才会连名带姓这么喊他。

　　“干什么？”林畔斜眼瞧他。

　　“你对阿欢……你对阿欢是寻常朋友心思吗？”

　　他这话问的直白，毫不遮掩，和平日里说话方式大不一样。
　　林畔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呢？那不然是……哦，阿欢应该算是生死之交，是比寻常朋友更好些的朋友吧。”

　　想起他把秦知欢下巴上粘的糕点拿掉时，秦知欢那红到将要滴血的脸，谷溪只觉得这人果真是个蠢货。

　　于是他答道：“哦。”

　　林畔莫名其妙，谷溪却没再开口。
　　沉默到了点心铺子门口，谷溪掀开门帘时，手上顿了顿，转过来认认真真看着林畔道：“可是我好像…喜欢清婉。”

　　你说白清婉，但你说阿欢。
　　你说的理直气壮，没有丝毫不妥。
　　而我只是能在此刻，稍稍任性一下，唤她声清婉。

　　走在前面的乔叔脚下一个踉跄，想起来谷溪将白清婉救回来的第一天，自家夫人说——
　　“谷溪这小子，怕是遇上自己的缘分了。”

　　若林畔和秦知欢之间的关系，是因为经过了很长时间、鸡飞狗跳的一段相处，才建立起来的。

　　那么谷溪对白清婉，便只是一见倾心。

　　只是那天，那个被自己救回来的小泥人，洗净了那一张小脸后，自己心里只叹了两个字：好美。
　　只是他听了林畔舞剑之后说的那番话，独自靠在门上流泪的时候，身后响起一个轻柔的声音，忽然让他心里安定下来。
　　只是她故意去气乔敏，装出一副和自己很亲的样子，自己心里竟不是抗拒，却生出一丝很不合时宜的甜蜜来，表露在面上便是苦笑。

　　林畔定在了原地。
　　谷溪说完，便自顾自掀了帘子进去，多一句的解释也没留给林畔。

　　喜欢？
　　林畔从来没想过。他没想过谷溪会这么说，没想过他会喜欢什么人，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什么人……
　　不是对阿欢的那种喜欢吗？不是朋友的喜欢吗？

　　日将落，天边一片红霞。
　　又起风了。

　　此时还想这些，多么不合时宜啊。

　　四人与乔叔一家一同吃了晚饭，准备第二日一早便去往金陵。

　　林畔照常收拾了东西，去看了谷溪让人备的马，最后拿着那个木制的小玩意儿把玩着发呆。
　　他坐在屋顶，是谷溪房间的屋顶。

　　夜里的风很凉，林畔衣衫有些单薄，他毫无知觉似的，盯着虚空里的某处，思绪如风一般乱而疾。

　　“明日一早出发，你现在坐在这里吹风。”肩上一沉，多了件很厚实的披风，“你是想夜里病起来，好临阵脱逃吗？”

　　“阿欢。”

　　“林畔你有没有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什么？”

　　“在南屿认识的时候，你比谁都活泼，而我不爱说话。现在我觉得你好安静，时常一个人发呆，像以前的我。”

　　林畔把披风紧了紧，笑道：“是啊，我长大了，你却越活越像个无知小儿了！”

　　“你说谁无知？”秦知欢很没形象地往他身边一坐，听了这话伸出脚，企图将这不会好好聊天的人从屋顶上踹下去。

　　两个人闹了一会儿，才安稳坐下来，一时无话。

　　林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些事情现在实在不适合拿来讨论。
　　就吹吹凉风吧，心情也舒畅些。
　　他不知道秦知欢对他的心思，只道阿欢是个什么都可以聊的朋友。

　　秦知欢直觉他有心事，却不肯开口，于是就安安静静坐在他身边。
　　“反正能陪着他就好了。”她想。

　　屋顶上两人怀着各自不同的心思，在昌落的风里谁也不想先起身离开。

　　屋内也有两人，相对无言。

　　正是屋顶下方，谷溪的屋子里。
　　白清婉是被人劫持来的，自然没有东西可收拾。她本想招呼秦知欢早点休息，找了一圈却没看到人。
　　以往是他们三个有什么事要说，于是去了谷溪的屋子里找，却发现谷溪也是正在找阿欢。

　　“我本想去问一问，你大概不会骑马，是不是要给你备个马车。”

　　白清婉犹豫了一会儿，“我的确不大会，若是阿欢能带我一起就好了。为我单独准备马车实在不妥，也耽误时间。”

　　“不碍事，实在不行让他们两个快些去，反正到了之后林畔也是计划他们俩先去打探情况。我带你慢些走，也晚不了太多。”

　　第二日，四人从早上一睁眼便开始为这件事争论起来。

　　“我说了我可以带人一同骑马！这有什么不行的？”秦知欢塞了满满一口鱼糕，吐字含糊不清，嗓门却还不小。

　　“骑马也是两日的路程，你不累马还累呢，再说马车比马又慢不了多长时间，你能不能别犟了？”

　　“我不放心！我跟姐姐多少年没见了，才一见面就是这么个情形，我能放心把她一个人丢下吗？”

　　“阿欢，你当我不存在吗？”谷溪很无奈。

　　就连乔姨都听到了他们的动静赶了过来，劝说道：“谷溪这小子不会武功，这还有个身子娇弱的大小姐，阿欢，你们去了也是由你先去探清情况，要分开行动的，何必非要一起呢？”

　　最终，谷溪和林畔还是以“我们两个不方便与她同乘一马，如果你累了或者马累了，你姐姐就得走路去金陵了”为由，由林畔强行拽走了秦知欢，将她赶上马背，一脚蹬了马屁股，不由分说将人赶走了。

　　就在林畔和秦知欢走后没多久，谷溪带着马车和白清婉也出发了。

　　然而就在他们启程后没多久，店里那不靠谱的伙计备来的马车便撂了挑子，坏了个彻底。

　　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谷溪与那断掉的车轴款款对视了一刻钟，牙花子都快咬出血来了，这才控制住自己要爆粗口的冲动。

　　他直起身来，看了看那唯一的一匹瘦马，突然怀疑这小伙计是不是听见了自己跟林畔说的那一句“我好像喜欢清婉”，擅自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点心铺子里，忙着招呼客人的乔姨擦了把汗，趁着一小会儿空闲，将店里的一个小伙计悄悄叫到了身边：“我让你弄的那马车车轴，靠谱吗？别给人大小姐摔着了。”

　　“您就放心吧，绝对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