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岸、彼岸》西凌

1、第 1 章

　　我有个兄弟，叫生。
　　我只是常常听别人说起他，但我从未与他相逢。
　　我常思忖他的样子，有时甚至会嫉妒。因为，他那么招人喜欢。为了生，人们宁愿付出一切。我不服气，真不知生究竟有什么好。虽然我没有见过生，但是我从别人那里知道，其实生是苦的。若不然，为什么生的每一次降临都伴着哭声。佛也这样跟我说。佛说生是苦的，因为生有很多欲望，只是世间的人不明白罢了，他们每每欢颜满面地去迎接生，却不理会那生的苦处。我叹息，迷茫，疑惑这世间的人都怎么了。

　　我是死。漂浮于极乐西天。我知道很多人不喜欢我。虽然我想不出个中因由。也许缘于误会的缘故吧。有人传说我披着黑色的斗篷，我知道黑色是不讨人喜欢的。其实，我是透明的，我没有形状,更没有黑色的斗篷。有人传说，我住在地狱里，要经受油煎斧剁。其实，这茫茫的宇宙间跟本就没有地狱，更没有受煎熬的或者会复仇的灵魂。不知道我这样说会不会有人相信。不过这是事实。信与不信都没有关系。我只是死，到处漂浮着，让阳光和黑暗交替着穿透我透明的身体。

　　其实，我不知道应该把生称作弟弟还是哥哥。因为，我不知道是先有了我，还是先有了生。我问过佛，佛说生的尽头就是死，死的尽头也是生，生既是死，死亦是生。我终究没有搞清楚谁是兄，谁是弟。

　　我常常漂浮在忘忧河上，看着拥有生的人世间，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的喜怒哀乐。生让他们有了颜色，有了躯体，也让他们有了欲望。白天的时候，我看到他们在劳作，在嬉笑，夜里，我听见很多人在叹息。我常想，生给了他们什么，竟让他们那么舍不下？究竟是生本身的不可舍离，还是生之外的贪婪欲望，亦或是父母亲含辛茹苦养育的恩情，还是羽翼下庇护的儿童？

　　世人们给佛立了像。他们虔诚的拜着佛的像。希望佛帮助他们实现那些奇怪的欲望,能化去生的苦处.我知道，佛是没有欲望的。没有欲望的佛可否看见世人虔诚的叩拜，可否闻见缭绕的檀香，可否听见悠扬的梵唱？没有欲望的佛能否帮世人去实现那些奇怪的欲望,能否化去生的苦处？我问佛，佛无语,佛已入定。

　　世人诅咒我，驱赶我，说我不祥。说我会化成厉鬼。其实，我不会化成厉鬼，根本也没厉鬼，没有地狱。做了恶的人，不会被油炸斧剁，行了善的人，也没有天堂。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归宿，就是死，也就是化成我。我只是一片虚无，甚至都没有颜色。

　　有时候，我想带着自己的记忆去体验生。可是当我飘到忘忧河的彼岸，以某种生灵的形式降临的时候，我透明的身体竟会渐渐的破碎。我不再是死，我已然是生了。我化为了此岸的生，却遗忘了彼岸的死，我无法再以彼岸的身份去思考，去省察，我的世界里只有五颜六色的奇怪欲望。我终究不能以死的角度去体验生的悲喜.也许这就是宿命吧，我和生，只能隔着宽阔的忘忧河想象，却不能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