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须弥有百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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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尹：“……”
他被觋这一串连番轰炸弄得精疲力尽，干脆挨着床沿坐了下来，想了想又将这几天发生的事一一地给他说了分明，末了又道：
“就是这样，你选个日子，开始祭天吧。”
觋爱不释手地揉搓着手里的两脚羊，听了他这话抬起头来，又将两脚羊不着痕迹地往怀里带了带，笑道：
“好好好，就定……咳，廿八罢！不过这几日，它得放在我这儿。”
里尹低头算了算，廿八正在三天之后，他也怕再拖下去刘福那里会生了变动，便对这个日子没有异议——但他看了觋那一派痴狂的样子，不免皱眉：
“放你这儿不妥当，还是我带着吧。”
觋如今其实已经到了耄耋之年，又因了身材枯瘦黑沉，面容上常年笼罩着一层死气，再加上如今一见着两脚羊就两眼放光的模样，实在是不难让里尹怀疑他会将两脚羊马上给生吞活剥了。
觋偏过头来，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一般地冲他笑了笑：
“你放心——我以神明的名义发誓，这几天里……我不会怎么样它的，三天前你交给我什么样，三天后它就是什么样。”
“……”
里尹仍旧是想将两脚羊要回来。
觋看着他那副神情，意味不明地摸了摸下巴，安抚道：
“你放心吧——如果这三天里它出了什么意外，就拿我的身体出去祭天，到时候……”
“够了！……别再说了！”
里尹一听他这话立马跳了起来，恨不能扑上来撕烂他那张极为可恶的嘴脸来：
“我信你……好好看好它！”
说罢便重重一拂袖，摔门而去。
觋站在他身后抱着两脚羊，极为放肆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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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坐在山坡上，支额看着阿九手里抱着的四十八。
她坐得有些久了，觉得手脚有些酸痛，于是便站起来，踉跄着拄着拐杖在在原地走动着。
阿九伸出手虚扶了她一把：“你别乱动……”
二十五摇了摇头，挥手挡开了阿九伸过来的手：“阿九姐姐，没事的，我觉得——我好多了。”
说罢，手里一松，竟想放开那棍子直接站起来，却不想脚下蓦地一阵剧痛传过来，她一声惊呼，又将将地握紧了棍子才算作罢。
阿九看着她这一番动作，不禁蹙眉，想了想又劝道：
“别让你那伤口裂开……”
远处，兽人携着一阵劲风从山脚奔了上来，他脸色很不好——或者说自那次两脚羊从山上跑下去就没好过，日日地在山顶上生闷气。
二十五一见兽人，那股跃跃欲试的精神也低了下来，垂着头跟阿九低低地说了一声：
“哦。”
便又拄着拐杖一屁股坐了下来。
阿九看了远处明显情绪不善的兽人一眼，转过身来又见着阿九那一层层包裹住了的伤口来，不由得又低叹了一声，大为头疼。
“现在想想……或许她的办法是对的……”
二十五低着头拨弄着地上的枯草，状似无意地道。
“……”
阿九听了她这话沉默了一会，而后伸出手，握住了二十五，
“但……那天她做的事太过反常，竟是将你绑在床上，做事时候的神态也和平常全然都不一样——事后又一句话都不留地就走了。所以，没事的，她如果有心想回来的话，我们就在这里等她。”
不来的话，便也算了。
二十五的眼又看向自己那被紧紧包裹住的脚来，脑中不由得又闪过那天两脚羊割去自己脚上腐肉的模样，竟不由自主地又打了寒颤，便也低下头去，不再说话了。
横亘在她二人中间的四十八笑眯眯地抬起头来，唇上起了许多大大小小的裂口，此时正觉得口干舌燥。她对二十五脚上那高高隆起的包显得格外感兴趣，竟趁着阿九不注意一口咬了上去。
“……啊！”
二十五惨叫起来，立马低头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腿，面上已然被四十八那一下咬出了些泪意来，反应过来后流着泪看向她道：
“你干什么……？”
阿九见势不妙忙忙一把凑上了前抓着二十五的脚察看起来——一看之下，见她只将布咬得稍微凌乱了些，可却也没叫二十五脚上的伤口崩裂开来，一颗心不由得高高提起又轻轻放下，大松了一口气。
四十八一口下去，却只觉得像是包进了满楼的泥味，不由得也皱起眉来，待抬起头看见二十五眼角泛红地看着她，微微一怔，竟对着她笑了起来——一双继承了滕人的黑葡萄似的眼弯成了一对月牙，蹒跚着扑在二十五的怀里舔去了她脸上的泪水：
“……姐姐莫哭。”
二十五：“……”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抚上了四十八那有些杂乱的头发，看着这小孩儿一派天真烂漫的脸庞：
“如果你阿姐和你一样讨人喜欢就好了。”
四十九趴在她身上歪了歪头，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她。
她们姐妹俩啊，真的是南辕北辙，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阿九看着，默不作声地叹了口气，站起来将二十五和那小儿拖了起来，一步一步地朝着屋内走了进去。
“走吧，太阳快下山了。”
二十五点了点头，四十九却早已迫不及待地跑了进去，同屋子里的那些孩子抱在了一起，叽叽喳喳地等着她们进来，在将落未落的夕阳中关上了柴门。
…………
时间好像又过了很久。
阳光透过木栅栏照射进来，映在了两脚羊的脸上。
长时间没进水的她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发丝凌乱地覆盖在脸上，此时正被觋一动不动地绑在了椅子上，由着他用手慢慢地挑起了她的发来。
“可惜……”
觋摸上她额头上那处儿时弄出的伤疤，看着它狰狞地伏在了这张原本应该算长得不错的脸上，将一副好画毫不犹豫地撕扯得干干净净。
两脚羊偏过头，不想理会他。
觋又默不作声地将她的脸扳了过来，竟对这番作为全不生气的模样，又笑呵呵地凑近了她，道：
“……我第一次看见你这东西的时候，就知道你肯定有古怪……”
觋道，
“一般的畜生是不会有你这样的眼神的……”
两脚羊看着觋那近在咫尺的脸，感觉到他嘴里扑面而来的恶气，不由得又感觉到一阵阵的反胃。
她垂下了视线，打定了主意不想再和他说话。
觋看着她这一番反应，竟更显得兴奋了起来：
“嘿，你这是在想怎样逃跑？”
“还是在想怎样杀了我？……”
觋笃定两脚羊心中肯定不如它面上表现出来的这般懵懂无知，于是便一面打定了主意刺激它，一面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丝毫不肯放过它脸上一丝一毫的反应来。
可两脚羊仍旧是木雕似的垂下了眼，像是聋了一般地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莫名其妙！
她想，他这是什么意思？
是在说自己是妖怪吗？
两脚羊不想再听下去，于是只好死死地盯着地面上的浮尘去看，一面在耳中强行忽略掉了觋的话。
他说的都不是真的。
两脚羊按捺住自己脑中那些蠢蠢欲动的念头，对自己如是说到。
觋却不肯善罢甘休，他说了半晌不见两脚羊有反应，突然猛地一把将它的手抓了起来——他虽然干瘦，力道却是反常的大。
他捏起它的手指，看着两脚羊终于对他看了过来，对着它露出了一个阴恻恻的笑：
“现在肯听我的话了？”
啪。
他将两脚羊的手指轻轻一拐，普通地就像折断一根细小的树枝似的，看着它在紧绷后无力地垂了下来。
“……放手！”
两脚羊的脸顿时更白了些，奋力地在觋的面前挣扎了起来，
“你放手！”
她终于涨红了脸，带着哭腔吼道。
觋却盯着她的眼，得意道：
“你看着我，我就不动了。”
他说罢，又轻轻地捏着两脚羊那早就垂下来的手指晃了晃。
“……”
两脚羊将唇咬出了血色。
她终于泄气了一般地，开始怨恨地看着觋——去成为觋满足他私欲的工具。
觋得偿所愿。
他捏着两脚羊的手，视线似乎要穿过她那双暗沉得令人恐惧的眼，去找寻那冥冥之中不可触碰的鬼神来。
“现在，我说的，你都要好生回答——”
“……”
两脚羊不作声。
觋笑了笑，轻轻地放下她的手指，又抬起了另外一根，低低道：
“你倒底是谁？”
“……”
“……啊！”
觋又折断了她的一根手指。
“说啊！”
觋吼道。
“……”
两脚羊于早已被汗湿透了的发中抬起头来，脸色惨白地看着他，嘴唇略微地阖动了一些，但一句话也没吐出来。
“好……”
觋道，又问道：
“你从哪里来？！”
“……”
啪。
两脚羊又感觉到手上一阵剧痛传来，她的泪再也忍不住，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簌簌地砸进了干燥不已的木板中。
好痛啊……
为什么她要承受这些呢？
又或者说，人世间都是如此……？
“抬起头来！”
觋怒喝道——他又开始将那些断了的骨头安回去，之后又轻轻地拐了拐——
“啊……！”
“你到底是谁？！”
“你从哪里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两脚羊强撑着抬起头，看着觋那张布满沟壑的脸大哭了起来——她那好容易平静下来的脑中又开始乌七八糟地乱做一团，刺得她神智昏乱，开始分不清眼前是人还是恶鬼……
人间恶火灼灼……地狱却空荡无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觋最后看见两脚羊似再也忍受不住一般地，猛地在他面前爆发了一股力甩开了自己的手，流着泪仰着头大声笑了出来：
“……我到底是谁？”
“我……是来取你们性命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须弥有百态(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