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司琴半夏

2、第二章菩萨

　　昔如烟现在在干什么？
　　他坐在一辆牛车里。
　　牛车上全都是稻草，坐着十分扎人也不适。昔如烟没有心思去想那些了，他来的时候是快马奔驰，没有感觉，但是步行实际上要走上一天半。他的身体根本熬不住。
　　牛车还算是稳。昔如烟实际上没有用威胁的方式，他把自己的身份牌一亮，说自己是官府的人就可以了，没必要解释多少，农夫不识字，但是看他身上的华美贴身衣服和周身的气质就信了。
　　昔如烟头昏昏沉沉的，没多久便睡下了。
　　如果他是什么富家公子，也许农夫会动些心思，但是官府的人他却不敢动。
　　而且昔如烟是真的没有精力去防备了，他现在浑身发冷，他身上的血不知道流了多少。
　　这一次行动，东厂损失不少，估计锦衣卫统领又要得意一会了。没关系，他昔如烟活着，便不可能让锦衣卫那些人得意多久。
　　还有朝中的那些大臣，他们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传国玉玺的重要性，竟然有人敢私通反贼。
　　他们是真觉得东厂的屠刀钝了吗？
　　昔如烟虽然说是睡了，但是脑子还是清醒的。无数的画面在他脑海里转来转去，从破碎的牌匾一直到那把净身的刀，还有当年那些刁难他的宫女太监的脸……这些画面很多细节都变得模糊不清了，但是那些刻骨的耻辱在他的脑海中徘徊不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发现，权力才是他活下去的唯一一个绳索。
　　松手即堕入深渊。
　　他的内心肮脏起来。
　　“大人，大人……”农夫小心地喊着。
　　昔如烟缓缓地睁开眼睛。
　　“到了祁城了。”
　　昔如烟沉默地环顾了一圈，还没有进城，还有短距离，但是也不远了：“就到这里吧。”
　　说着，他把手上的扳指摘下来扔给农夫：“赏你的。”
　　农夫手忙脚乱地接住那扳指，刚准备答谢，却看到昔如烟头也不回地走远了，还有心思把身上的稻草摘干净。他大声喊道：“谢谢大人啊！您真是活菩萨！”
　　“活菩萨？”昔如烟冷哼一声，虽然笑着，但是只能给人刺骨的寒意。这个称呼他倒是第一次听到。
　　祁城离京城其实已经很近了。
　　昔如烟来到这里，并没有去找任何人，而是在这里漫步起来。在看到一家医馆的时候，拐了进去：“郎中可在？”
　　“在。”一个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紧接着一个老人走了出来，看到昔如烟愣了一下，“客人可是要治病？”
　　这真是一个漂亮的人。虽然脸色苍白，但是却丝毫掩盖不住他美到有点阴柔的脸。他周身可是好气度，带着天子城中的贵气。
　　老郎中老了，看这些年轻人就是心生欢喜，看到昔如烟的脸色，又觉得心疼。
　　昔如烟坐了下来，伸出手。
　　老郎中一摸，差一点没有感觉出脉搏。他闭上眼睛，细细地感受了一会，看着昔如烟苍白没有血色的脸，试探一般地问：“最近可是受了伤。”
　　“嗯。”昔如烟并没有说自己心脏中了一剑，把脉门交给这老郎中已经是他能忍受的最大限度了。
　　“可方便让老朽一看？”老郎中问道。
　　“不必了，给咱……我开点药即可。”昔如烟差一点说出“咱家”二字。
　　老郎中眯着眼睛看了昔如烟一会，摇摇头：“哎……”
　　昔如烟坐着不动。
　　他的拳头渐渐地握紧。
　　普通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是老郎中见过多少人，他肯定能够看出他其实是一个太监。
　　坐在这里，感受着老郎中那复杂中带点同情的目光，他就觉得耻辱，他的心脏有一下没一下地跳动着，让自己的伤口更加疼了。
　　昔如烟嘴唇完全失了血色，他抬头看着老郎中，眼中带着阴翳。
　　老郎中拗不过他，而且身体是昔如烟的，他只能转身去抓药了。
　　昔如烟这才起身：“煎好药，我一会回来。”
　　很是自然地命令，老郎中忍不住多看他一眼，又叹了口气。
　　拦不住哦拦不住，这是一个有想法的孩子。
　　昔如烟身上从来不带钱，但是饰品却不少，他去当铺把戒指抵押了，他到时候打算再赎回来。
　　这种宝贝，他从来不看在眼里。
　　说来也可笑，昔如烟很多手下就喜欢敛财，大概是没有指望后代，就只能把贪婪的劲用在敛财上。而昔如烟这个东厂督主却在金钱方面无欲无求，不少东西都是小皇帝强硬地塞给他的。
　　想到小皇帝，昔如烟的眼睛里流出了点暖色。
　　他效忠于小皇帝，那么自然是要将一切最好的都给他。传国玉玺也是这样的。
　　因为他于他有恩，亦为他的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