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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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个星期日下午，达力又窝在起居室看书。
解读了中世纪古籍后，达力觉得最近的自己的心理有点不对。他怀疑可能是过于苛刻的安排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可是又觉得不对。
隐隐约约达力好像有什么念头，却抓不住那份感觉，所以达力决定今天不出去买买买，决定窝在家――看书吃草莓――放松。
不安分的阳光像调皮的小猫一样地跃上窗台，丰沛鲜盈的玫瑰花香从窗户拥进来，起居室光线充足，连空气都带着一股微醺。“……没有一个人的生活道路是笔直的，没有岔道的。有些岔道口，譬如政治上的岔道口，事业上的岔道口，个人生活上岔道口，你走错一步，可以影响人生的一个时期，也可以影响一生。”达力右手摸着这本《人生》，一边一字一顿轻轻地念叨。少年的声音清朗悦耳，不太清晰的咬字还带着点孩子的稚嫩。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定格，这一幅画面精致而美好，像极了波光潋滟的水彩。
合上书，达力吐出了一口气。
这本书语言流畅，故事情节也写的不错。在他的前世眼里应该是可以非常流利看下来的小说。但是现在，达力觉得它看起来有些略微的磕磕碰碰的。每个字都认识，但是合在一起却不好理解。达力还很努力的试图字腔正圆的发出每一个字的读音，可是失败了――总有些地方不太对。
达力想，如果被前世的自己听到了，肯定会嘲笑，单单凭借这浓浓的来自英格兰的口音。
在英国，黑发黑眼的东方人是极少的，尤其小惠金区这里，唯一一个黑头发还是波特，黑色眼睛的根本找不到。达力平日里就算有时间也根本没有机会找人沟通，语言之类的天赋需要不断地重复，进行大量的听说读写。靠的还是肌肉记忆。
而他也最多只是每天写写流水账日记而已，这样的读写量根本不够。刚刚重生的那会儿虽然记忆非常好，但是对于婴儿来说，过度的脑力运动会使身体机能下降。而且直到三四岁他每天清醒的时间还不多，他清醒的时间远比其他的同龄更少，这可能因为身体无法承受过于庞大的意识。所以对于现在的达力来说，他会的也许只能称作为“哑巴中文”罢了。
现在，达力他已经不可以像上辈子那样正确的念出每个字了，从小到大听得都是英语，他又不经常去唐人街，德思礼夫妇是十分爱他，但是达力不可能挥霍这份爱意去要求些太过分的事。
在达力四岁前，只有英语对他的大脑进行了刺激，英语并没有中文的四个声调，甚至对于大部分外国人来说，声调就是地狱。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达力哪里又可能会发出正确的音调呢？
在婴儿时期，外界的刺激是很重要的。人的大脑会自动根据受到的刺激进行改变，抛掉不必要的语言神经，这也是外国人为什么不会说好中文的原因，他们的大脑早就把不属于英语的口音抛弃了出去。这种身体上的状况根本就是不受控制的。
达力只能按照自己记忆，不断地回想。但是久了，记忆也是会骗人的。
人的一生会不断经历千千万万的瞬间，无数个瞬间汇成一件件小事，再汇成一条条清晰的记忆。你怎么知道你回忆的是事实，还是那个已经不断美化过的记忆？你是否有明明的未曾经历过的事情，却仿佛有一种在某时某地经历过的似曾相识之感？达力明白，都是记忆在骗人啊。
达力也开始怀疑，自己印象里的那个祖国是否是真实存在？
自己的前世是否存在？他到底是谁？
他是有着实验室、有着学生、有着徒弟的高端人才，是那个经历过末世黑暗的可悲人物吗？还是这个被娇宠到大的孩子，是现在这个在享受爱与和平的达力·德思礼吗？
这个世界是真的吗，这是不是只是一场异常真实的梦？
他会不会在某一天一觉醒来，眼前便是自己愚蠢的小徒弟，小徒弟挂着欠扁的脸，对自己说：“师傅，你怎么睡了这么久，起来一起打丧尸啦！”
所以，当最起初达力知道的伦敦有唐人街存在的时候是异常兴奋的――他可以了解自己的祖国了！他在思考自己到底是重生到多少年前，这里的科技太落后了，而且他的印象里中国的各个外国集中地也不叫唐人街。他想他或许正在见证一段自己曾经知道的历史。唐人街的存在，会让他知晓一切。
但是去唐人街的达力却不知道，接下来等着他的不是那个心心念念的国家而是……
信仰的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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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叮当当叮叮――”
挂在门上的饰品叮叮当当撞击在一块儿响起，清脆悦耳。店铺里的老板听到声音后，只是顿了顿，头也不抬就开始随意的发问，他轻快的声音从柜台后飘过来：
“――哦，客官，您要些什么？小店这里什么都有――”
这家店的风格很漂亮，透着一股浓浓历史的古韵。在英国，这里却有难得一见的木格花窗，花窗半敞着，光透过窗子上的明瓦照射进来。达力看着这些光一半直直射下，在地上投出一块块线条分明的光斑，另一半照射在窗帘上，留下斑驳的暗影。空气里的浮尘上下微微浮动着，明明是中午，却给人斜阳黄昏的感觉，就像一张泛黄的旧照片。
听着店家的问话，达力觉得自己忽然间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熟悉的事物，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心安。闭上眼，两世的记忆在这一刻叠在一块，像两条直线相交在一点。
他好像还是上一次那个科研人员，连实验服都还来不及换就被自己的徒弟硬拖出实验室去买东西，达力还记得自己徒弟戏谑的笑容，嘴角的酒窝带着调皮的弧度，然后自己被好奇的问――
“哦，先生，您要些什么？小店这里什么都有。”
达力想着，笑了起来，像太阳穿过层层叠叠的云放射出的柔光，眼里是遮不住的温柔。那些年觉得尴尬的事，现在回忆起来却别有一番滋味。
店家等了一会，却没等到任何人说话。他抬了抬头，看到是达力和德思礼夫妇，脸上便露着恍然大悟的笑容。他对着达力笑了笑――
“哦，瞧瞧，我又忘了，一个洋少爷，一家洋鬼子。”似是惋惜，似是悲叹，店家开始流畅的切换语言，“What kind would you want to ha|ve？We……”
达力愣住了，脸上的微笑消失了。他听着熟悉的语言，明明是中午，怎么却有点冷呢？“洋少爷”？“洋鬼子”？那是什么？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达力身边有着德思礼夫妇，费农和佩妮的手被他紧紧握着，他贪婪地汲取着热量。不得不说，四年来，他第一次有一点点恐慌，他隐隐的已经有些猜测。
风从外面轻轻撩进来，六月的微风早就带上了盛夏的热气，达力看着飘动的窗帘，却觉得更冷了。
他缓了缓，把散乱的意识逐渐回拢。站在店铺中央的达力被光照得有些明明灭灭，整个人都仿佛陷在黑暗中，即将消融。他将视线从窗帘上慢慢挪开，自然而然地扫视到倒挂在架子上的油纸伞，那是他前世最喜欢的东西之一。
和上一世一样，真漂亮啊。
“这里有书吗？劳驾……给我推荐几本。”
停顿了许久，达力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中文咽下去。就算德思礼夫妇不在，他也不会开口用中文，达力不希望出现任何纰漏。
而且他要以什么身份说出中文呢？
――那根本就是无法说出口的语言。
那些无法出口的中文，现在只能在他的记忆里沉浮。
他吐出了一段英文。
他的声音并没有丝毫变化，或者说是毫无波动，他还是带着孩童的稚嫩，语调却机械平板。
他说：“还有上面的那把油纸伞，请帮我拿一下。”
“好嘞！”
店家应和一声，从柜台后走出来，揭开门帘，走进后面小房间里搬出了一把梯子。
“小先生，你要哪一把？”
达力听着店家的话，仰起头不说话。店家也不催催站在梯子上，笑吟吟地等着。
达力偏着头不说话。他已经支开德思礼夫妇，在这个古香古韵的店铺里不应该出现任何不和谐的“金发碧眼”。
德斯礼夫妇看到达力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一副不想走的样子。而外面的太阳又实在很大，德思礼夫妇也舍不得让达力晒太阳。于是为了节约时间，德思礼夫妇商量了一下，他们拜托店家照顾一下达力，让达力在店家这边坐会。而他们自己则是分头去找午饭的地方――不仅仅是因为达力，他们也很饿了，旅游向来是一件体力活。
不过德思礼夫妇也告诉达力：想要什么尽管挑，不要顾忌钱。
“从左往右数第三把。”
“嗯？”
“从左往右数第三把。”达力再次重复。
“是这把吗？”店家的声音没多大变化，心理隐隐有些惊叹，在他眼里达力这个年龄的小孩子，喜欢的应该都是更鲜艳饱满的东西，红红绿绿混成一团。就算再大点包括很多成年人在内，喜欢的也不是这种简单的风格，而是水墨，字画那样的具有“神秘东方”特色的伞。这样子如果不看结构和普通的伞没什么区别的油纸伞很少人喜欢――太过于简单乏味了。
“是的。”达力点点头，等着店家爬下来把伞递过来。
在他眼里，那把油纸伞很漂亮。棕色底色伞面上只有两个颜色更深的大圈，和着伞尖套成了同心圆。
这把伞和上一世达力十六岁成年礼时得到的油纸伞很像。
油纸伞本来就寓意美满、平安，可是达力前世父母却觉得不够，硬生生的选了有同心圆的伞给达力，说什么圈多一点好……而且还挑了红伞，说红伞是“保福伞”。
后来，在各种沟通的情况下他的父母重新去订做了一把伞――那把伞和这把伞很像，看过去伞面几乎一模一样。棕色，有两个颜色更深的大圈，和着伞尖套成了同心圆。
达力觉得如果不是光线的原因，这伞的颜色可能会好看一些。伞很大，根据和店家身材的比例，看过去大概是一百二十厘米直径的规格。
店家小心翼翼合上伞，爬了下来，把伞递给达力。
很重，这是达力接过伞的第一感觉，看来这把伞并没有偷工减料。
撑开，达力发现，里面用的不是轻便的半穿，而是较为严谨的满穿，这一点他很满意。
达力对店家点了点头，语气没有什么起伏：“这把我要了，卖吗？”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0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