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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出得中庭,她大哥的西厢书房就在眼前。
      唐莞不自觉连手都颤抖着,敲开了书房的门。

      书桌边,唐瑜正奋笔疾书,唐莞让翠娥候在外面,自己进去转身关好了门窗。
      兹事体大。唐莞不得不谨慎。

      唐瑜听见响动,抬眉见到来人,笑了笑:“妹妹不赶紧着做衣裳,中秋好去赏花,到大哥这儿的破书房来作甚?难道是来谢哥哥的?”
      唐莞面色凝重盯着他,迟迟没有说话。

      唐瑜见妹妹如此,也便收敛了笑意,起身与她让座,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唐莞与大哥从小亲厚,也便没有客气,直接坐下道:“哥哥,你可是决定了要去畅园?”

      “自然,王府的请帖重金难求,若是不去,岂不浪费。”
      “那哥哥是单纯赏花,还是要去求仕途?”

      唐瑜一怔,而后笑道:“你一个女儿家,怎么操心起这个事来。”
      唐莞不依不饶:“哥哥,回答我。”

      唐瑜面露难色,微微一叹:“你也知哥哥自中了进士之后,一直未有封到一官半爵,眼看年纪一日比一日大,这叫哥哥如何不发愁?”
      唐莞道:“哥哥此言差矣,如今官家体病,太后定是要从宗室里头谋选新的。需知一朝天子一朝臣,现下哥哥没有官位,无需结党,岂不是最安全?而今你没得到,反而是一种得到。”

      唐瑜眉心一动:“你又是如何想到了这一处,连我自己都疏忽了。”
      “哥哥若在畅园,见到你的好友,朱、李两家的哥儿,且先避着,”唐莞抬起衣袖,为他细细研墨,“便是日后,若是遇见任何结党营私之事,哥哥也要替我们唐家上下着想,争做清流,不攀附权贵。”

      那话的最后五字,直说得唐瑜面上无光。
      因他早已打好主意,明日去畅园,定是要花重金好好与朱、李两家的哥儿套关系去的。

      那朱、李两家原本就是姻亲,如今又得了京师淳王的荫护,在越州风头正盛,几乎要将永王府的一脉都比下去。
      唐瑜前些日子在烟雨台品茗,听得坊间议论那朱、李两家都已染指了新官家人选一事,若此事当真,待新官家登基,朱李两家岂不正如烈火烹油,前途无量?

      他原本就定了心思,而今却是妹妹突然与他说上这些忠告,一时放下舍不得,捡起又怕烫手,神色十分两难。
      唐莞看出他的犹豫,捡起砚台便朝墙上狠狠砸去。

      “哥哥,我要你对我起誓,起誓你日后永不结交朋党权贵,只如爹爹与祖父一般,只做高门清流,不与奸人合污!”

      那砚台盛着浓黑墨汁,稀里哗啦溅了满墙满地。
      先前洁净的书房,此刻狼狈不堪。
      唐瑜吓得不轻,呆若木鸡一瞬,而后怒道:“你又是怎么了,说话就说话,好端端的砸什么东西,起什么誓?”

      唐莞一字一句:“我只是为了让哥哥瞧见,那朝堂之上,自是有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若是你不慎被卷入其中,朝局一旦有变,咱们的性命便都有如此砚,再没得翻身日!”
      唐瑜面色灰白。

      唐莞又道:“哥哥可忘了咱们唐家的祖训?”
      唐瑜的嘴唇翕动着,良久哑声开口:“不曾忘。”

      “那哥哥可还记得,唐家世代谨慎,尤其是爹爹,为官数十载,是如何的小心行事,生怕一步踏错步步错的?”
      唐瑜脑门上的汗,已出了密密一层:“我记得。”

      话已至此,唐莞不欲多说。
      起身开了门,唤了一声翠娥:“找人来将哥哥的书房清扫干净,方才我一个失手,打翻了他的砚台。”

      而后回身,深深望了神色复杂的唐瑜一眼:“嫂嫂已有四个月的身孕,想必将来这孩儿,会被你如珠如宝地看着长大。”
      唐瑜浑身剧烈一抖,终于脱力一般跌坐回圈椅之上。

      当夜,赵思骋于灯下眉头紧锁,问道青羽:“这次是唐家大郎拒了?”
      青羽点头:“是呀,那唐家大郎与唐老爷一样,都是极清流之人。想必这权贵宴席,他不想来。”

      “倒是我鲁莽了,”赵思骋以手握拳,轻轻在书案上一叩,“原想着,若莞姑娘能与他兄长一同来,以她的诗情才华,必能打动母亲。若能与母亲留个好印象,日后……”
      青羽见他神色怅惘,忙安慰道:“十一郎也莫要急,离中秋宴还有十余日,兴许中间又有些转机也未可知。”

      赵思骋悠然一叹,举头去望窗外一轮半月。
      苍穹无云,月色溶溶皎洁。
      他开始想她了。

      唐莞那头知道唐瑜辞了畅园中秋宴的帖子,心中松了一口气。
      翠娥当时正在房里拨那熏香炉子,听了这信,倒和翠英开始抱怨起来:“这可是永王妃亲自主持的花宴,眼看咱们的衣服都要做好了,只等着姑娘去越州的官眷里头博一回彩,怎么又推掉了呢。”

      翠英也是愤愤,正要为她家姑娘抱不平,却听得姑娘斜倚在贵妃榻上,懒懒开口:“该去的,总会去的。不该去的,你们急有何用?”
      翠娥还要再说,翠英机灵,忙使了个眼色过来。
      只听得那榻上冰肌玉骨的人,又悠悠开了口:“去与不去,全凭父兄做主便罢。我还未有说话,你们做女使的,倒是颇有微词?”

      翠娥吓得心里咯噔一声:“奴婢不敢。”
      唐莞道:“熏香炉子好生拨,这木兰香快淡得没了。”
      翠娥与翠英连连应道:“是,奴婢知道了。”

      这木兰,是唐莞这世最心爱的花。只因她觉得自己上辈子,就真真像了那木兰。
      不仅柔弱不堪,花期极短,更是禁不起风打雨吹。稍微下场大雨,那花瓣伶仃,片片凋落,定是落得狼狈满地。
      只可惜木兰开在春日,她自重生之后还未见到,只能熏了这木兰香,解一解“相思”。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又是两三日过去,离中秋愈近,那天上明月愈发圆起来。
      这夜却是更夫刚敲过梆子,不多时,一股浓郁的玉兰香随风送来,飘入帘子,直闯唐莞闺房。

      其时,唐莞刚沐浴过,坐在梳妆台前任由翠娥翠英散开发髻。
      因那木兰香极其浓烈,唐莞抬袖一嗅,还以为是自己身上的:“你们可为寝衣熏过香?”

      翠娥道:“没有呢。姑娘可是闻见一股子木兰香味了?”
      翠英也闻到了那香,四处打量了一下,疑道:“奇怪,今日那香炉子早早就撤了,因姑娘说过的,睡时不必燃香……”

      “是么?”唐莞眉心一动,起身走至窗边,微微抬起帘子,“那香是从外头来的。”
      翠娥奇道:“正是盛秋,桂子已是香溢满城,怎的还有如此重的木兰香气,直将桂子都盖过去了。”
      “是呀,”翠英跟过去,替唐莞加了件薄丝披风,“况且这秋日,不该有什么木兰花开才对。”

      窗外一轮明月皎皎,已近圆满。
      唐莞被那香引着,信步走出房间,行至院外中庭。
      夜风拂过,吹动她满身如瀑青丝,美如仙画。

      走到庭院,那清幽的花香愈发明显。
      唐莞站定后,循香举头而望,却是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目光所至,那银色月光倾泻万丈,无数木兰花瓣自如水月光中纷纷然落下,宛如一场盛大花雨。
      她微微怔在原地,而那花瓣柔软清香,随风洋洋洒洒落了她满身。

      花雨繁密,直落到她周身的地上积起厚厚一层木兰花瓣才逐渐消失。
      这样的时节,能花尽心思,做出这样讨人喜欢的事——

      唐莞心中早已猜出是谁,不由得微微笑起来,窈窕身影移到中庭院墙下头,那儿正是花雨最开始飘来的方向。
      她美目含笑,仰首朝院墙上头轻声道:“可是十一郎?”

      话音落,一道白色身影轻盈跃上院墙,修长笔挺。
      树影斑驳,漏下许多柔软月色,如同梦境一般令人沉醉的夜里——
      赵思骋灼灼眉眼望来,低声笑道:“终究是瞒不过你。”

      翠娥翠英内心的惊讶难以名状,相互对视交换了眼神,默然退下。
      一阵微凉夜风带着木兰香,拂过唐莞耳边的细碎鬓发。
      她未施粉黛,素面朝天,可愈发显出骨子里的倾世之貌。

      “墙头月淡人影浓,香粉吹开一夜风,”唐莞退开一步,笑道,“十一郎有心了。”
      赵思骋轻松跃下墙头,玉树临风立于她身前。
      他一身云纹锦袍,俊美白皙的容颜在月色下熠熠生辉,如此良辰美景,他不语,只是薄唇微挑,含笑望她良久。

      唐莞俯身拾起一片木兰花瓣:“十一郎如何得知,此花为我所喜?”
      他答:“那日七夕,我握着你手放灯时,曾闻到你身上熏香。”

      唐莞望他:“如今深秋,此花难得。”
      他挑眉一笑:“若有心,摘星揽月也非难事。”
      唐莞心中一暖,不禁又抿嘴笑起来。

      他俊美的眼眸中,宛如漫天星河淌过。
      二人于月下伫立良久,他忽然轻声问:“这些时日,你可有想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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