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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   夜晚降临,唐寂点了火,和曲念一起围坐着取暖。

      篝火在她的眼瞳中跳跃,每当她眨动眼睛,勾勒她眼角而生的那朵紫罗兰,便仿佛要被火点燃一般。“这笛子的主人,是晏秋墨吧。”唐寂递给曲念一条烧鱼。

      曲念正要咬一口,听了这话立刻警惕地看向她,头摇得像风里的狗尾巴草,“我不知道!”

      唐寂揉了揉眼角,目光透出一股倦意,“他如今……过得如何?”

      曲念又想说“不知道”,可看着她眼角的细纹,抿了抿嘴巴,反问道:“你为什么要打听他的事?你好像很关心他,很在乎他的东西,你们是朋友吗?”

      听到了“朋友”二字,唐寂一瞬闭上了眼,脸上却仍是没什么表情,就如同戴久了面具,已经再摘不下了一般,“我没有朋友。”

      “那你为什么打听他?”曲念追问。

      唐寂略带沙哑的声音,仿佛用久了的水井轱辘,缓缓说道:“为了……杀他。”

      曲念心头一震,愠道:”晏先生那样的好人,你为什么要杀他!”

      “好人也好坏人也罢,与我无关。只要肯出足够的钱,就可以雇我杀任何人,”唐寂凝视着火焰说道,“你见他是不是瘸了,他那一对膝盖骨,就是我亲手挖掉的。”

      “好狠毒!”曲念此刻又想起惨死在她弩下的叶淮风,压抑不住怒火。

      “这个世界,没有是非,只有成败。”

      “胡说!连我都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你这样的大人,却什么都不明白!”曲念瘦小的肩胛骨气得耸立起来。

      “接任务,杀人,然后接下一个任务,我就是这样生存,没有其他的生存之道。”

      “这只是狡猾罢了,”曲念冷哂,“你并非没有别的活法,你只不过是觉得这样活着最简单!”

      唐寂的肩膀微微一震,她看了看曲念,手指动了动。这一瞬曲念以为她恼羞成怒要动手,本能地往后连退了几步。唐寂的眼神冰冷,却始终并不凶狠。她只是捡起地上的柴火拨旺了火堆,陷入自己的沉思。

      曲念站得远了有些冷,这也让她的头脑冷静了几分。虽说唐寂答应叶淮风护送她去雁门关,但她也不能太过激怒这人。她抱着肩膀往火堆旁挪了挪,窥伺着唐寂的神色又悄悄坐下来。

      “我觉得你还是知道是非的,因为你不肯杀女人和孩子。”少顷曲念低声道。

      唐寂似乎并没因为她刚才的指责记恨她,睫毛抖了抖,火光中的神色显出几分困惑,“与是非无关,只不过多年前我答应过晏秋墨,今后不会对女人和孩子动手。”

      “为什么答应他?”曲念惊讶。

      “当年他武功冠绝江湖,性子却淡泊清傲,不肯结党逢迎,便惹来一些人的嫉恨。那些人出钱让我挖了他的膝盖骨,再把他掳去他们那里折辱。我收了钱,趁他放松警惕之时废了他的双腿,但他确实厉害,我当年又年轻气盛,竟失手让他逃脱了。”唐寂的手指轻轻抚上眼角的紫罗兰。

      “唐门任务失败,只有死路一条,除非我杀他了一雪前耻,”唐寂望向曲念怀中的玉笛,恍惚道,“他留下了我的性命,临走时说,我可以随时再去杀他,他会在万花谷等我。但是作为交换,我不可再杀女人和孩子。”

      曲念听到这里,不知道该不该追问下去。她这一路上遇到的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这些年,我却并没有去过万花谷……”唐寂喃喃自语。

      曲念抬头望了望苍蓝色的夜空。不知什么时候,又下雪了。

      -

      寂寥的夜空无声无息地飘落了细雪,薄薄地覆在了废弃的古城。

      云深一身雪衣,背负着乌鞘长剑,站在夜空下,垂眸注视着浸泡在满身血污中的男人。还在华山时,每年下雪的夜晚,这个男人都喜欢偷偷溜到雪竹林去喝酒。月色雪光,竹影婆娑,他就那样披衣曳履,拎着酒坛,回眸朝自己狡黠一笑,隐入竹林深处。

      云深用剑抵住他的腹部,将他像煎鱼一样翻了个个儿。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粗服乱头的牌九扛着竹棒跟了上来,望着躺在地上的叶淮风惊道:“这不是你师父吗?”他立刻蹲下来,查了查他胸前一片血污的伤口,脸色一变:“这是唐门的追命箭所伤,恐怕肋骨断了七八根,肺也被轰了个稀烂吧!”

      “这叶道长武功不俗,谁能把他伤成这样,不会是……”他感到浑身一寒,不敢说出那个名字。

      “唐寂。”云深却道。

      牌九一哆嗦,抱怨道:“能不能别随便念出那个名字!”他捏起叶淮风的手腕,摸了好一会儿,声音低了几分,“还摸得到一点微弱的脉象,不过马上就要死了。”

      他抬头看着云深,“怎么着,埋了还是烧了?”

      云深缓缓伏下身,朝叶淮风伸出一只手。

      牌九后脖子直冒寒气,忙道:“好歹师徒一场,你就给他留个全尸吧!”

      云深却扯下一缕衣料替叶淮风包扎,将内力朝他渡去,护住他的心脉。

      “你这是……要救他?”牌九像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似的,“他不是你的杀父仇人吗?”

      “所以我岂能让他死在别人的手里。”云深淡淡道。

      “真是不懂你们这些修仙的……”牌九蹲在一边撇嘴。

      -

      叶淮风的记忆停留在唐寂那一箭。乌黑的铁器,带着强劲的力道,在胸口炸裂。四肢百骸都被震断般剧痛,一瞬间从喉咙到鼻腔都喷出铁锈味。临死之前,他脑中只有“死亡”这个念头而已,竟意外地逃离了那些诛心的陈年旧事。

      所以他再次睁开眼时,记忆变得支离破碎。好不容易眼神聚拢了光,胸口一直烧到嗓子眼的剧痛又让他的意识涣散起来。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一把生锈的锯在气道里生生拉扯,足以把人逼疯。他的手在床榻上痛苦地抓握,指尖用力而惨白。

      “这道长全身旧伤叠着新伤,委实不妥了。多年前全身经脉被震断过一次,又仿佛经历激战伤过脏腑,现在被追命箭重创肺脏,体内还有苗疆的余毒未消,他还能撑到此时,也当真是意志坚定之人啊。”有个慢悠悠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

      “你听见没云深,横竖你救了他还是要杀他,不如就让他去吧,”牌九抱臂道,扫了眼床上的人,嘀咕着,“这样昏睡着去了,也不算太痛苦……”

      叶淮风心里着急:别让贫道就这么去了啊,贫道还有要事在身呢!

      他眉尖蹙起,惨白的面上浮起一层冷汗,从额角不断滚落。眼珠不安地滚动,喘息也粗重起来。

      “哎?流了好多汗,看上去很痛苦的样子……”牌九道。

      “这道长是要醒过来了,当真是意志坚定……”似乎是郎中的人感慨道。

      有人握住了叶淮风的手,他不由自主就紧紧回握过去,仿佛抓住了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师父。”

      有人在呼唤他,清冷的声音,却因为太过熟悉而能捕捉到一丝温柔。

      叶淮风想起,云深少年时变声的那段时间,原本清脆的声音像公鸭嗓子似的难听,每天追在他身后师父师父的叫,以至于他每次上山下山都像只老母鸭带着只嘎嘎乱叫的丑小鸭。所幸过了变声期云深的声音就逐渐悦耳起来。

      醒过来就不得不面对他,叶淮风感到有些为难。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绝无可能逃脱,也绝经受不起他的报复。不要说避开他的剑,恐怕就连床都下不了吧。

      叶淮风觉得眼前越来越明亮,他硬着头皮睁开了眼。

      眼前视线清晰起来的同时,四肢百骸的剧痛再次落回这具身体。叶淮风喉咙发不出声音,全身颤抖,冷汗如瀑。

      太虚弱了,十分不妙,叶淮风脑中盘旋着这种念头。

      云深凝视着他,见他醒了,憔悴的脸上露出一时松懈的神色。叶淮风在醒过来的一瞬间就立刻松开了昏迷时不由自主握紧的手,云深察觉之时,怒上心头,丢开他满是汗水的手站了起来。

      “想死的话我可以随时成全师父,死在唐寂那种恶徒手里未免太丢纯阳宫的脸了吧!”他睥着叶淮风冷笑。

      小兔崽子说话还是这么气人……叶淮风翻了个白眼。

      “大夫,道长翻白眼了是不是又要晕过去了!”牌九在一边叫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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