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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兰漪(3) ...

  •   不论是提亲还是退婚,纪傅两家都没谈拢。

      纪年尧官拜丞相,多年在朝堂里备受崇敬,今日偏偏在老狐狸傅元柏处吃了瘪。
      但他到底不肯轻易就把幼女的婚事不明不白地落定,只扔给傅家一句“容后再议”便端茶送客。

      傅元柏知道,纪年尧没有直接拒绝已经是最大的让步。如此一来,事情便就有了回旋的余地。

      于是,他没有过多纠缠,就领着乔氏和傅晔请辞。

      傅晔在转身离开前,视线似有若无地划过侧门的垂帘,嘴角噙了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离开。

      纪年尧揉了揉额角,让边上的纪天翊收了庚帖和信物出去之后,这才沉声开口:“出来吧。”

      垂帘后的纪兰漪咬了咬唇,低头掀帘走到了纪年尧的跟前,“爹。”

      纪年尧原以为是纪舒窈姊妹躲在后头,瞧见是纪兰漪,他先是一愣,想到自己方才厉言要给她退了婚事的一茬,顿时有点儿不自在起来。这个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的丞相,小心翼翼地瞧了眼幼女的脸色,见她面无异色,稍稍松了口气,“兰儿都听到了?”

      纪兰漪点点头。

      “那你怎么想?”纪年尧看着眼前这张跟亡妻七分相像的小脸,神色怔怔然,见她不说话,便又添了句,“不必理会旁的,为父想听听你对这桩婚事怎么看?”
      纪年尧不是迂腐之人,如果纪兰漪愿意这门婚事,他自有法子敲打傅家;如果不愿意,他也有办法堵住攸攸众口。

      纪年尧问得如此直白,纪兰漪始料未及,当场便红了脸,期期艾艾半晌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一闺阁女儿能对这婚事有什么看法呢?

      纪年尧也终于觉出不妥。
      他的兰儿懵懂十多年,眼下即便好了,又哪里会知道这些?更何况那傅家小子长得是扁是圆都还不清楚,说这些的确不管用。

      他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失笑道:“是爹糊涂了。”

      纪兰漪眨眨眼睛,瞧着纪年尧,抿抿唇:“爹爹为什么没有答应呢?”她原想着,只要傅景时不松口,依着爹对娘亲的感情自然也不会违逆了她的遗愿。可纪年尧今日不得不说是狠狠地落了傅家的颜面。

      纪年尧看着袅袅婷婷的女儿,没有急着回答,反而问她:“兰儿想不想见你娘亲?”

      纪兰漪尚在襁褓中,何云轻便撒手人寰,小姑娘呆呆傻傻十几年,对亲娘确无半点儿印象。说想见,似乎谈不上,但说不想见,也好像不对。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最终只盯着纪年尧。

      对上那一双澄澈的杏眼,纪年尧有一瞬的恍惚。
      “云轻……”

      “爹爹?”纪兰漪轻轻地唤了声。

      纪年尧回过神,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温和道:“走,爹爹带你去见娘亲。”

      ——

      丞相府一共有六个院子,分别是纪老太太住的松鹤堂、谢氏的正萱堂、纪兰漪的溯雪苑、纪天翊的沧澜阁、柳姨娘母女住的东院,还有一处便是当年纪年尧和亡妻何云轻举案齐眉的画心居。

      画心居位于相府的东南一隅,虽离松鹤堂与书房远了些,但院落最为敞亮,也最僻静,且临着花园,不可谓不是阖府上下最清幽的居所。当年何云轻嫁进相府,自己挑了这里,院中布景皆是由她亲自盯着摆弄的,一步一景,处处皆依着自己的喜好来。

      自从何云轻故后,纪年尧怕触景生情,也搬了出来,虽下令让人锁了院子,但也安排人定期来这里收拾,故而他领着纪兰漪推门而入时,熟悉的景色让那些潜藏在记忆深处的画面也一齐涌了出来。

      纪兰漪侧首看了眼怔住的纪年尧,又去环顾打量院中的景象。

      说实话,她还是第一次踏足这里,瞧着眼前带着几分江南韵味的院落,竟也生出几许亲切来。
      娘亲以前就是住在这里的么。

      纪年尧看着小姑娘东张西望的模样,心头的愁绪微微散了些许。目光流连于院子里的草木,他道:“你娘最爱江南风光,心心念念盼着能往江南走一遭。”只是当时他在朝堂刚刚站稳脚跟,公务缠身,总抽不出空闲来兑现曾经许给她的承诺,只能由着她将院子收拾成江南园林的模样。

      纪兰漪瞧见眼前的亭台楼阁、曲栏流水,仿佛也看到一个眉目温婉的女子倚在亭畔,托腮望向远方。

      纪年尧领着纪兰漪进了画心居的主屋。
      屋内窗明几净,纤尘不染,一看就有人经常打扫。

      主屋的东侧室有淡淡的檀香飘散出来,纪兰漪下意识地朝那边走去,挑开橘粉色的帘幔,甫一抬眼便叫迎面墙上的巨幅丹青吸引了目光。

      丹青上,一妙龄女子娉婷玉立,但见她柳眉纤纤,妙目含情,一把团扇遮住半面姣容,半遮半掩间反显得女子容貌不凡。女子的身后是一树梨花盛开,细细一瞧,梨花枝头竟还藏着一对画眉鸟。

      纪兰漪的视线最终落于画中女子的眼睛上,手不由自主地抚上眼角。

      “你生得和你娘亲像极了。”
      尤其是现下小姑娘褪去先时的痴憨,柔柔静静的性子更是与何云轻一般无二。

      纪年尧深情地看着画中的女子,良久,缓缓开口道:“你娘亲当初为你定下亲事,虽是为全和闺中姊妹的情谊,但也是为了你。”何云轻未出阁时,在家中见惯了何母饱受婆母苛责的苦痛,即便后来嫁了人,与纪老太太婆媳和顺,但心里仍旧戚戚然。她一心为女儿谋划,才在林氏提出结亲的玩笑时当了真。林氏性子直爽,待人和善,小时候的傅景时又极是乖巧懂事,女儿长成,嫁入傅家,何云轻乐见其成,这方做主交换庚帖把婚事定下。

      只是或许何云轻从未料想到世事易变,无论纪家还是傅家,早已是物是人非。

      纪年尧道:“在你娘的心里,没有什么比兰儿的幸福更重要。若她在,今日这般情形也不会答应的。”

      这些年纪年尧不怎么关注傅家,但就今日所见来看,那府上并非什么好去处。

      纪年尧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巾,轻轻地拭去丹青上的些微浮尘。边拭着,边对纪兰漪道:“兰儿只管放心,爹爹不会委屈了你。”

      不仅是纪兰漪的婚事,便是纪天翊的亲事,他也不会大意了去。

      傅景时如何,等来日见了,自然会有定论。

      纪兰漪看着他不再挺拔的背影,心头流过一阵暖流。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

      傅家别庄里,元润和跟晏集磨了半晌才钻了空子溜进傅景时的卧房。

      他一边晃着扇子,一边大喇喇地挑开床幔,“傅景时你做戏也别做过了头,在我跟前还装着呢。”
      想他在侯府得信,说什么傅景时突发恶疾卧床不起,起初也是一惊,旋即又反应过来,这厮前一日还在酒楼跟自己喝酒,哪里像是大病的样子?果然一打听,傅家今日要去相府提亲,这厮装病定然是真的不想履行这门婚约了。

      元润和前些日子在长街瞧见过纪兰漪一面,想着那姑娘生得跟天仙儿似的傅景时都不动心,莫不是真的还有别的癖好不成?这才顾不得他爹靖安老侯爷前脚下得禁足令,后脚就偷偷摸出府跑来了傅家别庄,想要试探试探傅景时到底打的是个什么主意。

      晏集拦元润和不住,追进来时就见他已经掀开了床幔,当即就停下了脚步,脸色沉沉。

      而元润和一句话刚说完,就教眼前的场景吓得手一抖。

      床幔重重落下,可方才瞧见的却在元润和的眼前挥之不去。

      脸上的嬉笑尽数敛去,元润和一贯含笑的俊脸绷得紧紧的,竟也露出几分肃杀之色。
      “究竟发生了什么?”

      晏集眼神不动,声线平平,吐出两个字:“中毒。”

      果然。
      元润和再次掀开床幔,只见躺在床上的傅景时面如金纸,唇色泛紫,跟个死人也没什么两样。

      元润和且怒且纳罕,居然还有人能算计到傅景时这厮?狐疑的视线落在晏集身上,后者对上他的视线,这才道出始末:“公子昨日去了历山,下山时遭遇伏击受伤,刺客在刀上抹了毒。”

      “何人所为?”不提傅景时的身手,便是晏集当年也是名震天下的第一高手,什么人能在晏集的眼皮底下伤人,而且伤的还是傅景时。

      晏集声线依旧平平,“都死了。”

      死士。
      元润和若有所思,可看向晏集的目光依旧是掺满了狐疑,“你刚刚拦着我作甚?”

      晏集:“公子吩咐的。”

      元润和皱眉,倏地转过身,再一次掀开床幔就看见原本躺在那儿了无生气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端坐起来,不由吐了口气。然而旋即他便啐道:“好你个傅景时,黑心黑肝,耍小爷玩呢!”

      说着就要动手,但一下子就被晏集给制住了。

      傅景时淡淡地掀了眼皮,看向跳脚的元润和,扯唇道:“你这一掌下来,是嫌我命太长了?”

      和以往不同,傅景时这会儿说话中气不足,果然还是十分虚弱。

      可看着一时半会儿该是死不了。
      元润和放心了,又恢复一贯嬉笑模样,“你这条命阎王也得敢收才行。”

      “到底是怎么回事?哪家的死士这么不长眼来找你的麻烦。”
      傅景时虽与临王不睦,但也为其得罪了不少人。不少想要对付临王的人,始终还是把他当成心腹之患。元润和心里有猜测,但也不敢妄言。

      傅景时冷眼俱是冷色,“不是冲着我来的。”

      晏集没说的是,他遭遇伏击的地方恰是傅幼莹静修的地方。

      这会儿元润和也猜到了,“那怎么办?”
      虽然傅幼莹当初跟临王一刀两断离开,但明眼人还能看出临王是没有放下这根软肋的。那起人如今找到了傅幼莹的下落,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晏集道:“大小姐已经转移了,不会有人再找到她。”除非她自己出来。

      元润和点点头,稍稍安心,却又把看向傅景时,“你中的毒应该不难解吧。”

      傅景时颔首。

      元润和:“那你在这挺尸为的什么?”
      顿了顿,他一拍脑袋,“哦对,你不想娶纪三姑娘,索性将计就计。这提亲的日子正主不见,再被编排一二,婚事想不黄也难。”

      “你说什么?”傅景时蹙眉。

      元润和怔了下,看了眼傅景时,又看了眼晏集:“傅老爷子带着乔氏和傅晔今日到相府去了,这个你不知情?”

      傅景时看向晏集,后者道:“属下不知。”

      傅元柏入京当天说的提亲日子,他没记错该是明日才对。

      元润和“啧”了声:“难得,那一家子还能在你眼前瞒天过海,本事见长。”说着,他摸了摸下巴,“不过乔氏傅晔这么干就算了,你爹图个啥。”
      还真想让傅晔娶了纪舒窈,再让傅景时退了纪家嫡女的亲事?

      这买卖傅元柏看不出来会赔本吗?

      傅景时抿紧了唇。
      傅元柏哪里会干赔本的买卖。他所仗的不过是纪年尧不会轻易悔婚,这才生出许多算计来。只是却从未想过,时过境迁,拿着从前微末的情谊去要挟旁人,还真当纪年尧是个傻子不成?

      傻子……
      他忽地又想到上元节那晚,小姑娘冷眉冷眼说“无关”的冷清模样,眉头皱得更深了。

      元润和觑着傅景时的脸色,挑了挑眉,突然道:“你身上余毒未清,屋子里还焚着香?”他吸了吸鼻子道:“还真挺香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兰漪(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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