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长久》竹竿头

3、第 3 章

　　夏雨洁死的时候，正是深秋时节，她记得很清楚，京城里满园的芙蓉开的极是好，从远处望去，细雨斜风里开得异常鲜艳。江边有很多芙蓉树，错落有致，或是几棵挤在一堆，或是一株独立。花开时都不失美丽，都不失娇艳，阳光中依然，雨中依然。美得让你忘了自己。

　　那个夜晚，夏雨洁记得很清楚，那也是她最后一次见杨炯的时候。

　　她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看见杨炯了，她认为她可以忘记他，可是她却把爱想的太浅了，总是以为自己可以把爱收回来。

　　“给夫人请安。”杨炯身边的青竹说道。

　　“免礼。”

　　“谢夫人”

　　“这么晚了到我这里来是侯爷有什么事吗？”

　　“侯爷请你过去商量一下事情”青竹说道。

　　“那等我浣洗一下，在去见候爷”

　　“是，夫人”

　　房间中，夏雨洁看着跪倒一地的宫人，默默垂泪。

　　“夫人，奴婢拼死也会将夫人送出府。”绒花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这是她最敬爱的小姐最尊敬的夫人，如今却被侯爷和那个贱人逼迫到这种境地！

　　夏雨洁艰难地摇摇头，心中甚是悲痛。如今她这残破的躯体连摇头这样的小动作也难以承受了，她大限已至，她清楚。只是，夏氏一门就这样被她断送，她心里何其不甘！父亲，母亲，叔伯婶娘，还有她的骨肉至亲都已经被送上了断头台，她还要拖着病体苟延残喘，终究还是敌不过天命啊！

　　“是我连累了你们，”地上跪着的都是她的心腹，“如今我命休矣，也无法帮你们谋个好前程，堪堪只能保你们平安，你们今晚就出府去罢。”

　　“夫人，奴婢们誓死追随夫人！”已有人哭出了声音。她气若游丝道：“不必多言，我不过是不想有更多人为我牺牲。你们都走，活得好好的，帮我看着，他们能得意多久……”

　　他们，就是侯爷和他的青梅竹马。

　　下人们见夫人坚持，纷纷磕头，退下。是啊，她们是替主子活着，当主子的眼睛，看看那两个没心没肺的东西能有什么结局。

　　一开始，但凡他要的，她哪一样拒绝过。即便是这正房，对她而言，也比不上他发自内心的一个笑容罢。只要他开口，别说一个正房，便是要她的命，她都不会有任何怨言的双手奉上！只是因为，他是她傾心相许的人儿啊！只是他不该用她满门的鲜血为他心爱的女人铺路！

　　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她都已经一年没有见过他的面，他如今怕是早就忘了梧桐苑里囚禁的女子。或者，他只是在焦急的等待她的死讯。

　　曾经一直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心情，那些沉重，那些无法讲述的悲伤和苍凉，可是我要如何在浅薄的纸上为你画上我所有的命轮？我要如何让你明白？

　　我也不知道怎么来让你明白，大概只有我的逝去吧！

　　永别了，我的爱！

　　房间里变得安静，她可以听到自己微弱的心跳。她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生命在慢慢逝去的声音。真好，死了也好！这样孤独的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吱…”

　　一道光照射进屋子，她的眼睛觉得不适，睫毛颤颤巍巍的抖动，就像弱不经风的秋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不是让你们不要进来么？本夫人还没死，你们再等等……”

　　听到她的话，他的心蓦然一痛，简直快要昏死过去。他才知道她喝药的消息。他以为她只是心死了而已。可是……

　　为什么我的心这么痛……

　　“雨洁……”他踉踉跄跄走到床边，那样鲜活的女子如今形容枯槁的躺在床榻上。宛如一具红粉骷髅。

　　“你来了？”她用力睁开眼睛，嗯，他还是那样风华绝代，她却已经要凋零了。她嘴角勾出一个弧度：“没有想到临死之前还能见你一面。”她并没有用尊称，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值得让她尊敬之处？

　　“侯爷，就连多等一夜的耐心也没有么？”

　　“雨洁！”听了这话，他只觉得整颗心都要撕碎了。他以为自己这样盼着她死？杨炯颓然地坐在她身边，她已经尽了全力睁着眼，他眼睛里那深切的悲痛又是怎么回事？可怜她么？

　　“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会……对了，我去叫大夫我去叫大夫！”说着便要起身。

　　她的眼睛又慢慢合上，轻声到：“没用的，不用费心……侯爷，请让我说完最后的话……”我只有最后几句话，我这样硬撑着没有死，只是想要亲口对你说最后几句话。

　　“雨洁，你不会死，本侯不让你死！”

　　不许她死？真真可笑！如今他还有什么立场说这样的话？

　　“杨炯，倾心与你是我此生做过的最错的事情……我一直以为再也看不到你……再也没有办法……纠正自己的错误……杨炯，写休书……从此……我们……尘归尘......土归土......从此萧郞是路人……世世代代永不相见见……”

　　她竟然说他们之间是错误？怎么会？她那样善解人意，不可能不理解他这样做的原因。从此萧郞是路人？杨炯听了这句话之后只觉得喉间一痒，咳嗽一声，竟喷出一口腥甜的鲜血！

　　侍卫青竹一大惊失色，上前帮侯爷擦嘴，却被他一把推开。“侯爷，请务必要保重身体啊！”

　　青竹一也没有想到夫人夏氏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侯府夫人夏氏向来温柔亲和，对人总是三分笑。从前侯爷专宠夏氏，也从来不见她恃宠而骄，后来侯爷宠幸侧妃，夏氏失宠，也从来都是笑眯眯半点没有落魄的模样。没有想到，这样温顺和善的一个人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让侯爷写休书！闻所未闻！更何况，她如今形同不是侯府夫人，还有何见面求休书？

　　“雨洁，求求你，不要死，是我错了，你不要死…...”

　　杨炯将她抱起来，朝青竹一看了一眼：“大夫呢？全部都进来，若是夫人有什么三长两短，所有人都要为她陪葬！”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啊？绝望而狠厉！让人冷到骨子里去，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用余光看了侯爷怀里一眼，那人瘦得都不成人形了，而且也无一丝生气。

　　“侯爷，夫人已经亡故了……您要节哀啊……”

　　杨炯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她喜欢美食，又爱美，所以身上总是丰腴却没有赘肉。如今却像个纸人似的，薄薄的一片，好像风一吹就会跑了。

　　“雨洁，一切都好起来了，你知不知道？再也没有人能够伤害你了啊，你醒一醒好不好……”

　　只是，再也没有人能够回应他。

　　他想起初见时，十里桃花林里她拈花一笑的温婉，比之桃花更耀眼。她爱笑，笑的时候嘴角勾出完美的弧度，眼睛眯着如同初月又带着几分俏皮。所有人都觉得她温婉端庄是标准的大家闺秀。他却知道，她骨子里最是恣意，所有的事在她眼中都不是事，就像是一场游戏，她分明是下凡游历的仙子。她唯一在乎的是人。不管是血脉至亲还是她的夫君，甚至是她身边的奴才，她都极为看重。

　　“夏雨洁，你休想就这样离开我，你休想！”想要用休书了解我们的关系是么？你以为你死了我便会如你所愿么？不可能！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只能是我杨炯的女人！

　　他抱起她，一步一步走出凤栖宫，宫外残阳如血，余热烧红了半边天。

　　“来人，去将沐天师请来……”

　　雨洁，等着我……

　　我会找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