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第一百一十九章 哀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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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房门突然被人推开，沈鸾衣和离暮都惊了一下，待回头看清一步步走进房间的人，更是愣在原地。
沈鸾衣嘴唇微张，看着陆雪琪说不出话来，还是离暮反应快，在沈鸾衣呆住的时候将人拉出房间，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小暮，”沈鸾衣愣愣地抬头看向离暮，“我没看错吧？”
她以为以陆雪琪的性子，是绝不会回头的，真没想到她居然回来了，沈鸾衣突然笑了出来，这下她应该不用担心了吧。
离暮看着沈鸾衣上扬的嘴角，唇角一抿，也不管有没有人看到，俯身将人抱在怀里，闷闷地抱怨道：“小衣，我吃醋了！”
房间里再一次安静下来，空气中有一种熟悉的冷香，还有一股似有若无、令人心悸的寒气。
陆雪琪站在床榻前看着蜷成一团的江亦言，表情很冷，一向冷静的眸子里罕见地跳跃着几分怒气，明明是江亦言自己的错，现在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她将天琊放在一边，双手攥拳，冷冷地唤了一声：“江亦言。”
江亦言的身子抖了一下，却没有动作，她埋在双膝的脸猛地一僵，瞳孔一缩，是不是她幻听了？下一刻，耳畔再次传来陆雪琪冷冰冰的声音，“你就准备一直这样逃避下去吗？”
好像，不是幻觉，江亦言缓缓抬起头，朝外看去，下一瞬便撞进陆雪琪满含怒气的眸子，还有如朔九寒天一般冷的脸，然而她第一个念头不是陆雪琪生气了，也不是陆雪琪又回来了，而是：师姐真的好美。
无论什么时候，陆雪琪总是能吸引江亦言的全部注意力。
就像现在，那双无助又怯弱的眸子里满是陆雪琪，陆雪琪拳头握得更紧，如果说看见江亦言满身伤痕躺在地上是害怕和恐惧，那么现在就是愤怒。
就在陆雪琪沉默的这一点时间里，江亦言却是眼眶一热，酸涩胀痛的情绪如泉眼，她猛地从床上弹起，扑进了陆雪琪怀里，“师姐！”
巨大的力道让陆雪琪不由得退了半步，她还没准备好和江亦言拥抱，然而怀里的人却紧紧圈着她的腰，她甚至能感受到江亦言纤细手臂逐渐加大的力道，也感受到了江亦言对她的在乎和不舍，就好像害怕她再次离开一样，江亦言总是这样，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又给她希望。
陆雪琪轻轻阖上眼，她紧紧回抱住江亦言，脸上浮现出挣扎，近乎苦痛地说道：“江亦言，你已经折磨我这么久，该够了吧？”
江亦言埋在陆雪琪怀里，眼角的泪再一次倾泻而出，她着魔一般地念道：“师姐，对不起、对不起……”
陆雪琪抱着江亦言的身子慢慢滑了下去，直到支撑不住坐在床沿，江亦言跪在床上，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试图从对方身上获得温暖。
明明可以不回来的，明明可以不管的，明明下定决心不管江亦言还有多久都和自己无关，但陆雪琪还是没忍住，因为知道江亦言爱她，知道江亦言的心里一直有她，所以放不下，江亦言太过口是心非，也非常可恶，明明是她自己非要把所有事憋在心里不说，是她自己非要一个人承担那么多，可是陆雪琪心里还是心疼她。
那些酒醉后的话是她在极度愤怒下的气话，也是她的真心话，如果是旁人，陆雪琪可能就真的离开了，但这个人是江亦言，是小时候跟在她尾巴后面的江亦言，是小竹峰上时时刻刻注视着她的江亦言，是这么多年无论何时都会保护她的江亦言，是她喜欢的江亦言。
陆雪琪略松开江亦言，伸手捧住她半边脸，抬起来，盯着江亦言通红的眼说道：“江亦言，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看看我？看看我是谁？”
江亦言看着陆雪琪微红的眼睛，眼角再次溢出一滴泪，滚烫的、落在陆雪琪的指尖，她微微张开嘴，清秀的脸因情绪激动早已泛红，她没想到陆雪琪会回来，心底已经熄灭的火像是找到了热源，再次窜起小火苗。
江亦言带着哭腔唤道：“师姐……”
陆雪琪捧着她的脸，几乎控制不住力道想要将她揉碎，“我就只是你的师姐吗？嗯？”
江亦言猛地摇头，她挣开陆雪琪的手，扎进陆雪琪怀里，只管哭，哽咽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雪琪轻轻阖上眼，又缓慢睁开，声音缓慢而坚决，“江亦言，你听好了，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要么今日你全盘托出，要么我走，我没有时间再和你玩猜来猜去的游戏。”
要答应吗？她对陆雪琪的伤害已经够多了，如果她再次拒绝，陆雪琪毫无疑问会转身离开，并且永远不会回头，江亦言知道自己不能承受住陆雪琪的再次离开。况且陆雪琪已经为她放弃了很多，江亦言怎么舍得，也不能再放手，她攥着陆雪琪的衣服，像是要给自己力量，终于极其缓慢、极轻地应了一个字，“好。”
陆雪琪一直等着江亦言的答案，恍惚中她听见了一个“好”字，然而心底却有些凄凉，在这个时候，江亦言才终于愿意和她坦诚，她一时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江亦言从陆雪琪怀里抬起头来，目光所及是对方略显苍白的脸，清冷的目光望着她，“师姐，你想问什么？”
陆雪琪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不漏过她眼底的一丝情绪，沉默良久，才问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为什么小环说你的寿命只剩下一年？”
咚！
江亦言瞳孔微缩，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她嘴唇微张，像是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她轻轻喘息着，脸上泪痕未干。
陆雪琪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进一步追问道：“告诉我实话。”
两个人离得很近，江亦言还抓着陆雪琪的衣角，她清晰地感觉到陆雪琪的愤怒，那愤怒逐渐收敛，却并没有消失，只是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这样和陆雪琪近距离接触了，她闻着陆雪琪身上的冷香，她看见陆雪琪眼底的勇气和温柔，也看见了自己的怯弱，她知道自己的脸现在一定很僵、也很白，但她也清晰地知道自己不能回避陆雪琪的问题。
也许说出来，并没有想象中的困难。
江亦言嘴角轻抿，她看向陆雪琪，目光复杂，“师姐，你知道南疆曾经有一个种族，名唤巫族吗？”
陆雪琪沉默地看着她，只是眉头却轻轻皱起。
接下来的时间，江亦言给陆雪琪讲巫族、讲玲珑、讲戟鸟，然后讲自己，末了还不忘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道：“不过现在你不用担心了，玲珑不能随意控制我了。”
但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反而是一种逞强，陆雪琪依旧是沉默的，她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唇角紧抿，她看着江亦言，眼底波涛汹涌，不知是该先骂她还是先心疼她，只是当她触及江亦言脆弱的笑，心底翻滚的情绪全然化作了深深的无力，最终只能轻轻呢喃一句，“原来竟是这样……”
江亦言轻轻点头，她捉住陆雪琪的手，悄悄握住，唇角微张，终于说出自己一直藏在心底的想法，“师姐，你知道吗？我很庆幸当初我们没有在一起，”她说这话的时候眼底带着真心实意的笑意，虽然浅薄，但陆雪琪还是看到了，“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总有一天你会忘了我，到时候就算我死了，你也不会太过伤心。”
人生不是只有爱情，还有其他很多的东西，即便没有她，陆雪琪也能好好地活下去。
江亦言承认自己很自私，她一直依着自己的想法在做事，但这的确是她最真实的想法，感情，是会随着时间增减的，如果她当初答应陆雪琪和她在一起，两人的感情会随着时间日益稳固，到时候她更难对陆雪琪说自己命不久矣，而现在，刚刚好。
“师姐，不管今后如何，我希望你能一直好好的。”
江亦言伸手摸着陆雪琪的脸，手指眷恋地蹭了两下，一年的时间很短，很快就过去了。
陆雪琪感受着江亦言指尖的温度，没有躲开，她脸色微白，她从来不知道江亦言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就算她死了，自己也不会太伤心？江亦言已经自己规划好了所有，并且将她排除在外。
“江亦言，你太自私了。”
江亦言抚摸着陆雪琪的手在这句话中变得无力，她垂下手，却是笑了，“是啊，我这么自私……”
有一瞬间，陆雪琪想转身离开，她甚至觉得江亦言还隐瞒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已经替自己铺好了所有的路，从未告诉她，也从未和她商量，这样的人，值得她的喜欢吗？
江亦言仍维持着脸上的笑容，陆雪琪看她的眼神变得淡了，轻飘飘的没有重量，她曾设想过如果某一天江亦言对陆雪琪来说变得无所谓了，陆雪琪看她的眼神会是什么样的。
直到现在，江亦言知道了，就是这样毫无存在感的眼神，她握着陆雪琪的手轻轻颤抖着，心底的恐惧快要将她吞噬，有个声音不停的告诉她：放手吧……
能被陆雪琪放进眼里、心里的人，是多么幸福啊。如果有朝一日失去这份在乎，她会死掉的吧……江亦言的思绪飘忽，像是行走在无边迷雾中，下一刻就会被黑暗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陆雪琪再次抬眼看向江亦言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亦言，我一直以为这些年我们从未离心过。”
她们之间的默契和思念从未因时间而减少，陆雪琪知道，自七年前，江亦言曾不只一次到小竹峰偷偷看她，正因这样，之前江亦言出现的时候她才会那么生气，七年，只有最后江亦言才敢出现在她面前，江亦言的勇气少得可怜。
现在陆雪琪知道了，不是江亦言不勇敢，而是她心里有自己的想法和坚持，哪怕这个坚持需要百分之两百的忍耐，她也会继续下去。她的孤勇，和她的自私是一样的，都不曾让她知晓和分担。
就因为这样，她们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听了陆雪琪的话，江亦言微微睁大眼，一瞬间仿佛找到了重量，她轻轻咧嘴，露出一个无奈又苦涩的笑容，“我以为我隐藏得很好，没想到师姐你早就发现了。”
“江亦言，”陆雪琪叫了她一声，江亦言抬起头，看向陆雪琪的眼睛，却听对方覆上她的手，缓缓问道：“你为什么就不能对自己好一点？”
江亦言固然自私，陆雪琪却无法不心疼她。
说这话的时候，陆雪琪想的都是江亦言那句：她死了，自己不会太过伤心。所有人都会死，有的人籍籍无名，有的人轰轰烈烈，而江亦言只想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世界，没有人记得她，如果今天陆雪琪真的离开了，如果她没有知道江亦言只有一年的时间，陆雪琪真的会忘记江亦言，忘记自己对她的喜欢，那些回忆也会变得模糊不清。
江亦言不止对她残忍，对自己也很残忍。
闻言，江亦言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眼底泛着光，不知是泪，还是其他，“师姐，我这种人，是不配‘好’这个字的。”
她不知道陆雪琪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只是从那一刻起，江亦言就在伤害她，原想着陆雪琪不喜欢张小凡便不用受那十年舞剑之苦，然而每每忆起小竹峰上望月台上陆雪琪清冷的身影，江亦言就清楚地知道，陆雪琪的孤苦是她带来的，她一时一刻都不敢忘记，这样伤害过陆雪琪的人，怎么能好呢？怎么称得上好呢？她不是一个好人，从来不是。
时隔多年，江亦言终于说出这句话，在陆雪琪面前她是自卑的，自卑到可怜，又可恨。
在看《诛仙》这本小说的时候，江亦言就觉得被陆雪琪喜欢上的人一定很幸福，因为她从不畏惧，从不后退，不管面前有多少困难和坎坷，她都能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然而当这个人变成自己的时候，江亦言心底更多的是惶恐。
她说的话是那样理所当然，陆雪琪却是心头一震，她凝望着江亦言苍白的脸，心口涌起一阵酸楚，陆雪琪一直希望江亦言和她可以开诚布公地谈，她们本应是彼此最亲近的人，即便江亦言从未答应她在一起，只是当江亦言真的对她敞开心扉的时候，陆雪琪才发现对方承受的远比她想象的多。
然而这并不足以让陆雪琪原谅她。
陆雪琪放开抱着江亦言的手，道：“玲珑找上你，总该有她的目的。”
熟悉的温度和气息抽离，江亦言有一瞬的失落，她随意地向后靠在床沿上，轻声道：“她想要天书。”
陆雪琪将江亦言的失落尽收眼底，却没准备安抚她，只是在江亦言说完之后思考半晌，道：“就是那日我们在滴血洞中发现的天书？”
江亦言颔首，“是。”
说起天书，陆雪琪看着江亦言的目光略显复杂，除了天书第一卷外，江亦言离开小竹峰时给了她第二卷，而就在日前的天地宝库中，她们见到了第三卷天书。
江亦言似乎猜到了陆雪琪在想什么，便说道：“我答应鬼厉替他救玲珑，作为交换，他将给我天书第二卷，天书第二卷一直在鬼王宗手里。”
陆雪琪眼里不可避免地出现一抹震惊，她皱起眉头，细细看了江亦言两眼，问道：“那你又是如何得知，天书第三卷在天地宝库中？难道是玲珑告诉你的？”
江亦言摇了摇头，“不是。”
陆雪琪眉头皱得更深，“这就是玲珑找上你原因？天书和你有关系？”
江亦言仍旧摇头，“天书和我并无关系，而是和鬼厉有关。”
“为何？”
江亦言微微张嘴，就这样了吗？就这样把自己全然袒露，交给陆雪琪去审判吗？
见她迟疑，陆雪琪静静凝望着她，清冷的脸上仍没什么表情，就连声音都没什么温度，“不能说？”
江亦言慌忙直起身道：“不是……”
“那是为何？”
陆雪琪的步步紧逼让江亦言惶恐，她微微瞪大眼对上陆雪琪坚定的眼眸，心中的天平在说与不说间来回摇摆，然而她已经答应过陆雪琪不会再隐瞒了。
江亦言双眼失神，恍惚间望见了陆雪琪离开的背影，相比陆雪琪会再次离开这个设想，其他的已经不值一提了，思及此，江亦言回神望着陆雪琪惨然一笑，“师姐，如果我说我早就知道你，你会不会觉得奇怪？”
知道，不是相识？陆雪琪敏感地察觉到江亦言接下来所说的很可能会带给她新一轮的震撼，她沉默地看着江亦言的眼睛，她也知道，江亦言说的早就，应该不是指小时候。
在说出那两个字之前，江亦言还是忍不住去牵了陆雪琪的手，紧紧地握住。陆雪琪没有拒绝，眼底却是闪过一道光芒，但她的默许却给了江亦言力量，就好像即便她说出来了，陆雪琪也不会离开她。
以前是她推开陆雪琪，现在却可耻地想要陆雪琪留下，去贪图那最后的一年，江亦言心口又是一疼，她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没有人告诉过她人生是该自私一点还是该洒脱一点，以至于在她握住陆雪琪后，再次退缩了。
“江亦言。”
陆雪琪忽然唤了她一声，清冷的嗓音唤回了江亦言纷繁冗杂的思绪，只沉浸在陆雪琪那一双温柔坚定的眼里，在她面前的，是真实的、有血有肉的陆雪琪。而她却自私的想用一个冷冰冰的故事去决定陆雪琪的未来，实在是太可恶、也太令人讨厌了些。
江亦言缓缓闭上了眼睛，黑暗让她觉得安全，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之所以知道师姐你，是在……” 有两个字在江亦言心头、唇齿间反复琢磨了很久，现在才有勇气说出来：“前世。”
从这一刻开始，无论陆雪琪的反应如何，江亦言都接受。
作者有话说
第120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哀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