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辞·纯熙本纪》九洲清晏

4、第二章·大闹迎月轩（下）

　　大厅之中，那纨绔子弟尚在肆意口吐秽言，却不期一道长鞭突然迎面落下。这长鞭又快又狠，令他无处可避，只能以面生受。这一鞭受下，那子弟脸上顿时皮开肉绽，唇破齿落。众喽啰未及反应，又有两鞭已至横扫众人，空留那纨绔子弟在大厅中央，恰恰迎上那第四鞭。那人闪身想要躲避，却不想银鞭甚是灵巧，方向一转便将他击倒在地，随后便如狂风暴雨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众喽啰见状大急，匆忙忙爬起身便想要上前擒住少年，却不料被突如其来的三拳两脚打翻在地，想要再起身，却又被石韦等壮汉并一队甲士死死钳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主子被生生抽成一滩血肉模糊的肉泥。
　　此时的迎月轩内，众人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镇住。
　　一时之间，满室悄然，针落有声。
　　“世…世…世子，天呐，那是怀王世子！”
　　尖利的嗓音划破寂静，一句“怀王世子”令少年陡然一僵，猛地收住挥舞的长鞭，霍然转身——面前的男子一身戎装未改，朗眉星目，虽不甚俊朗，却独有一份刚毅，不怒自威。
　　此人正是大梁怀王世子——季云琰。
　　不...不...不会吧......
　　少年不可置信，盯着眼前满面寒霜的怀王世子呆愣了一瞬，而后扭头便跑。
　　“站住！！”
　　一声暴喝犹如一道惊雷劈下，硬生生把少年定在了原地。
　　季云琰脸色阴沉，几步踱至少年的面前，一双鹰眸紧紧锁着他。
　　“你真是越发出息了！”
　　嗓音低沉，雄健浑厚，然言中恨意，亦是昭昭。
　　少年感受到季云琰周身的怒气，不敢吭声，只是默默地往后蹭了两步，耷拉着脑袋怂成一团。
　　“随我回去！”
　　季云琰拎起少年便往外走，迎面又碰见一群人匆匆赶至。
　　“何人在此聚众斗殴？”他们奋力拨开人群，只听得其中一人高声喝道：“如此欺压良善，简直无法无天！”
　　少年从季云琰身后悄悄探出半个脑袋，瞄了眼来人，原来是京兆府尹于泽带着一班衙役赶到。
　　“于府尹，于府尹，”被钳制住的众喽啰见到于泽忙连声叫嚷起来：“我们是安泰侯府的，我们家大公子他被人打了，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哪个贼人如此大胆，敢动——”于泽高声怒喝，一扭头却猛然看见被挡在人群中的季云琰，便忙把后半段话硬生生地截断，一溜儿小跑上前，急忙忙行礼道：“下官不知世子在此，惊扰了世子，还望世子海涵。”
　　“于府尹不必多礼，还是惩办凶徒要紧。”
　　“是，多谢世子。”于泽又躬身一礼：“只是不知那凶徒现在何处？可否请世子指点一二？”
　　季云琰未曾言语，目光瞟向身畔不远处。
　　于泽顺着季云琰的目光看去，只见地上瘫着一团血肉模糊的肉泥，不禁暗暗心惊，正想要再问，却又听安泰侯府的喽啰们大呼道：“于府尹，凶犯就在那个世子的身后。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我们安泰侯府怎么能让人这样欺负！于府尹，我告诉你，你今儿要是不为我们公子讨个公道，明儿你就直接去侯府同我家侯爷说吧！”
　　于泽闻言心中一紧，又偷偷瞄了眼面前铁塔一般的季云琰，颇感进退维谷。左右权衡之后，他还是心一横咬牙道：“世子，若您身后之人确是本案凶徒，烦请世子将人交出。”
　　季云琰冷哼一声：“于府尹到此，一未查证，二未走访，单凭几个家奴的一面之词便认定凶徒是何人，未免太过草率。”
　　“世子教训的是，下官确实需要走访查证方可定论，所以烦请世子还是暂且将人交出，让下官依法进行审问。”
　　季云琰岿然不动，睥了眼躬身作揖的于泽，呵呵冷笑两声：“于府尹，你口口声声称要缉拿凶犯，那我倒要问问，何为‘凶徒’？又为何要缉拿？”
　　于泽回道：“此贼聚众行凶，鞭打良民，自是凶犯，理当缉拿。不知世子认为有何不妥？”
　　“良民？呵~~妄议尊上，蔑视皇族，毁谤皇嗣，这样的‘良民’当真是让本世子大开眼界！”季云琰冷冷地再睥一眼于泽，“至于聚众行凶，于府尹，出手教训这狂徒的只一人而已，何来聚众？还是说于府尹认为我也是这案犯之一？”
　　“这......下官不敢。”
　　“不敢？”季云琰面色陡然一寒，厉声道：“你于泽如今有这安泰侯府撑腰，为虎作伥，还有何不敢！眼下不是就不把我怀王府放在眼里！”季云琰不耐地打断想要争辩的于泽，怒声道：“好了，于府尹，本世子不想在这里同你做这些无谓的口舌之争。人，我是一定不会给，于府尹若是想用强，也大可以试试！”
　　说罢，季云琰拉着少年便想离开，却又被于泽挡住去路。
　　于泽躬身一礼，不卑不亢道：“下官不敢用强。只是如今案情未明，世子如此袒护案犯，恐有不妥。下官斗胆，还是请世子将人犯交与下官，如若他果真清白，我大梁律法也断不会屈枉了好人。”
　　“于——泽！”
　　季云琰咬牙切齿，身侧的双手已暗暗化拳，额上青筋隐现。
　　少年看着浑身紧绷的季云琰，不禁又向后缩了缩。他知道，季云琰的耐性已被消耗殆尽，此时若他坐视不管应是可以再看上一出“王世子怒斗糊涂官”的好戏，可如果他母亲把这笔账也算在他的头上......那他......
　　少年抬眼看了看面前互不相让的两个人，思衬半晌觉着他还是吭个声的好。
　　“于府尹所言有理，既如此，便让本宫随于府尹走一趟吧。”
　　少年边说边从季云琰的身后缓步而出，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眼前之人不断变幻的脸色——愣怔、诧异、懊悔乃至惶遽不已。
　　“殿...殿...殿下。”
　　于泽膝下一软便跪倒在地，心中默默为自己上了三柱清香。
　　怎么又是长公主，怎么又让我碰上季云殊这个活祖宗啊，呜呜呜......
　　季云殊负手而立，看着战战兢兢的于泽，温声笑道：“于府尹怎得如此惊慌？难不成是本宫的样子太过吓人，惊着于府尹了？”
　　“不...不...不是。”于泽冷汗涔涔，结结巴巴道：“微...微臣...”
　　“哟，于府尹方才还口齿伶俐的很，怎么这会儿子到开始结巴了？”季云殊冲着季云琰笑笑：“表哥，你说是不是该请位大夫诊治一下于府尹这‘不明’之症啊？”
　　“请位大夫看看也好。” 季云琰重重冷哼一声：“不过就怕是早已病入膏肓，药石罔效。”
　　“何至于此。”季云殊语笑嫣然，“于府尹乃国之栋梁，我还指望着他能够早日查明真相，还这安泰侯府一个‘公道’呢。”目光又扫向于泽：“于府尹，你说是吧？”
　　于泽身如筛糠，依旧结结巴巴道：“微...微...微臣惶恐...微臣惶恐......”
　　“哎~不必惶恐，”季云殊轻轻拍了拍于泽的肩膀，“你只需秉公执法，查明事实真相即可。”转而又看看窗外天色，温声笑道：“只是现在已近午时，本宫也有些饿了。”戳戳于泽，“于府尹，要带本宫回京兆府衙门就赶紧的吧，不然本宫赶不上这衙门里的牢饭，可该饿肚子了。”
　　于泽闻言浑身一僵，忙连连摆手，叩首至地，颤声道：“臣万死不敢！万死不敢呐！”
　　季云殊目光微沉，敛起笑容不再说话，绕着匍匐在地的于泽缓缓地踱了几圈，直到见他冷汗浸透衣衫，额上豆大的汗珠颗颗砸落在地，方才满意地勾勾唇角。
　　“于府尹既然为难，那本宫便不勉强了，姑且回宫静候于府尹佳音。”
　　于泽暗暗长舒一口气，忙不迭再叩首朗声道：“微臣恭送殿下。”
　　季云殊轻笑一声，小小得意地抛给季云琰一个笑脸，却被季云琰阴冷的脸色生生冻得僵住。
　　她忘了，如今她还是季云琰手中的一名“案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