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辞·纯熙本纪》九洲清晏

10、第六章·入府（中）

　　季云殊一个白眼毫不留情地甩给柳谧，转身便要望后院而去。
　　“喂，等等我。”
　　柳谧笑着几步追上前，拽着云殊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得不远处有隐隐的哭声传来，断断续续，甚是隐忍。
　　“谧谧，你有没有听到好像有人在哭？”
　　“嗯，貌似是有。”柳谧点点头，低声道：“去看看。”
　　两人一径循声而去，绕过假山怪石，在一隐蔽处见到一名婢女正在狠狠责打方才摔坏茶盏的那名小婢，而在她们身旁端坐的正是刚刚提及的严慕芷。
　　“你个小妖精，居然敢摔了小姐精心为世子准备的茶，简直混账！”女婢边打边恶声骂道：“你可知小姐费了多少心思才烹制好那月岩茶，刚刚怎么没烫死你个小妖精算了！”
　　小婢不敢反抗，只能跪在地上极力躲闪，呜咽求饶道：“二小姐，奴婢知错了，奴婢无心的，奴婢再也不敢了......”
　　小婢边哭边跪爬几步，拽住严慕芷的衣角苦苦哀求，却又被身旁的女婢揪住头发一把拖了回来：“瞧你刚才在世子面前那狐媚样儿，做给谁看呐！”女婢伸手又狠狠拧在了小婢的伤处，朝她脸上使劲啐了一口：“别以为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能攀高枝儿，指望着世子能看上你。咱们世子那是金枝玉叶，金贵着呢，那是咱们小姐才配得上的人儿！”
　　女婢说着又对着小婢一顿责打，小婢呜呜咽咽哀哭求饶不止，凄凄惨惨令人恻隐。
　　“打人不打脸，专往身上伤处招呼，可真是够恶毒的。”
　　柳谧愤然便欲上前拦阻，却被季云殊一把拉住。她冲着柳谧微微摇头，转而向桃夭递了个眼色。桃夭意会，快步上前一把拦住了打人的女婢。
　　“你是哪家的丫头？要做什么？还不赶紧放手！”女婢厉声喝道。
　　桃夭冷哼一声：“我是谁你且不必管，只是你们如此毒打这样一个有伤在身的小丫头，未免太歹毒了些。”
　　“我教训自家的丫头，关你屁事！”
　　“遇不平之事，自当拔刀相助。”桃夭加重擒住女婢的手劲，冷然道：“更何况这丫头并无大过，要管教也要回你们自家府上管教，这怀王府里还容不得你们放肆！”
　　“我们府上可是王府的至亲骨肉，”女婢傲然道：“放不放肆轮不到你说话。”
　　说着，那女婢便掰着桃夭的手想要挣开她的钳制，却被桃夭反手扣在了假石上，动弹不得。
　　“血亲又怎样？哼，”桃夭冷笑道：“这满京都之中，与怀王府沾亲带故的多如牛毛。”说着，她又不屑地睥了一眼严慕芷，讥讽道：“不过一个庶出之女，如此行径还想嫁入怀王府，简直痴人说梦！”
　　桃夭话音未落，便觉耳边忽起一阵劲风，扭头一看，只见柳谧已牢牢抓住了严慕芷高高扬起正欲掴掌的右手。
　　“这婢子可不是严小姐想打就能打的！”柳谧甩开严慕芷的手，冷冷斜了她一眼：“我劝严小姐你略煞煞火气，否则待会若是让世子看到你如此行径，怕是要大失所望了。”
　　严慕芷后退两步，上下打量了柳谧一番，收敛了怒火，转而换成一张笑脸：“想来这是场误会。府中的小婢不识大体犯了过错，我这婢子看不过方才打了她几下，不曾想惊扰了姐姐，慕芷在这里给姐姐赔礼了，望姐姐万勿介怀。”
　　说罢，严慕芷便对着柳谧福身一礼，却被柳谧闪身避开。
　　“嘉勇侯府嫡出小姐的赔礼，我可承受不起。”
　　严慕芷见此却也不恼，反而又近前几步笑道：“我见姐姐风流隽秀，心生歆慕，今日有幸能同姐姐相识，只是不知姐姐是哪家府上？慕芷日后定当登府拜会。”
　　“大可不必。”柳谧忙一摆手，冷笑道：“我柳家世代不汲汲于富贵，如今更是不敢高攀嘉勇侯府！”
　　一语未完，柳谧便越过严慕芷径直上前扶起小婢查验伤势，但见小婢的双手已是赤红一片，烫伤累累，血水泥污更是混成一滩。
　　“不过是打碎了一盏茶，何至于此！”
　　柳谧咬牙恨声，拉着小婢便要带她去后房上药。
　　“不必劳烦姐姐。”严慕芷见状忙侧身一步拦住柳谧：“既是我府上的婢子，还是由我府上的人带去吧。”
　　“方才在世子面前，严小姐的说辞也是这般贤良。”柳谧冷冷地看着严慕芷：“可是转眼我便看见这个小婢在被毒打，严小姐说我可是还应再信你？”柳谧嗤笑一声，不屑道：“表里不一，厚颜无耻，不外如是！”
　　严慕芷冷哼：“信与不信又有何妨？终究是我府上的婢子，姐姐你能耐我何？”
　　“本宫瞧着这婢子鲜眉亮眼，甚是可爱。”季云殊自山石隐蔽处缓步而出，朗声道：“不知严小姐可否割爱，把此婢送与本宫？”
　　严慕芷听得季云殊如此言语，便知不妙，余光忽又瞄见云殊身后有人行近，忙侧身一步，将手臂狠狠地甩在旁边山石上划出道道伤痕，跪倒在地。
　　“是慕芷管教无方，致使奴婢们冲撞了殿下，所有罪责慕芷愿一力承担！”严慕芷捂住手臂战战兢兢道：“只是婢子们终究是无心之失，望殿下宽怀为本，莫要为难她们。”
　　言罢，严慕芷便叩头不止，直至被来人拉住。
　　“表......表哥......”
　　严慕芷泪眼婆娑地看向来人，蛾眉深蹙，目光楚楚，我见犹怜。
　　“这是怎么了？”季云琰扶起严慕芷，询问的目光投向云殊。
　　“是我们不小心冲撞了长公主。”严慕芷轻轻扯扯季云琰的衣袖，低声道：“不怪殿下的。”
　　季云琰看着严慕芷手臂上的伤痕，微微皱眉：“你这手臂......”
　　“啊，无事，无事。”严慕芷慌忙将手臂藏至身后，垂下眉眼怯生生道：“是......是我自己不小心......”
　　“不小心？”
　　“表哥，求求你，别问了，别问了。”
　　严慕芷忙拉着季云琰，苦苦哀求他莫再追问。而她身旁的那名女婢则扑到季云琰脚下，以帕掩面，泣不成声道：“世子，是奴婢们不小心冲撞了长公主，结果殿下，殿下就......”
　　“你的意思是——”季云琰沉声道：“你们无意中冒犯了殿下，而殿下则打了你们小姐？”
　　“是......是......”那女婢抽抽噎噎半天，方应出几个“是”字，但尚未说完便被季云琰厉声喝断。
　　“一派胡言！”季云琰脸色陡然一寒，甩开严慕芷怒喝道：“殿下向来待人和善，阖宫皆知，哪里会因此等小事而责难于你们，分明是尔等刁妇血口喷人！”
　　女婢被季云琰吓得浑身直颤，嗫嚅道：“可殿下昨日还鞭打了安泰侯的子侄......”
　　“那你的意思，是要将嘉勇侯府自比安泰侯府喽！”
　　季云琰拔高声调虎目一瞪，吓得那婢子往后又是一缩。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可是我家小姐——”
　　“这话我还要问你们！”季云琰呵斥道：“你们带着小雪去后房上药，又怎会在去往前厅的地方碰到殿下？”
　　“表哥！”
　　严慕芷见事有不妥，忙打断季云琰，颤声道：“都怪我管教无方，今日才会让婢子们冲撞了殿下。”说着，她又忙跪倒在云殊脚前，诚惶诚恐道：“婢子无知，今日冒犯了殿下，万般罪责慕芷愿一力承担，只求殿下宽怀为本，不与这两个贱婢计较，容许慕芷将她们带回去好生管教。”
　　“这是要带谁回去呀？”
　　一道温柔的女声在几人背后响起，季云殊等人忙循声望去，只见怀王妃正带着诸位夫人向他们这边行来。
　　“舅母。”
　　季云殊向桃夭递了个眼色，旋身上前见礼，怀王妃顺势挽过云殊的手，柔声笑道：“快让我好好瞧瞧，小半个月没见，我怎么瞅着你又清瘦了些。”
　　“所以舅母要好好给我补补啊，东安鸡、甘露羹、酪樱桃、琥珀云吞......”云殊语笑嫣然，缠着怀王妃直撒娇：“这些我统统想吃，舅母的厨艺我可是盼了好久的。”
　　“好好好，都依你。”怀王妃浅笑吟吟，轻轻点点云殊的鼻尖，温声道：“你呀，这么大了还如此贪嘴。对了，刚刚你们在说要带谁回去？大老远就听见云琰在这大呼小喝的，没有半点规矩。”
　　“哦，是嘉勇侯府的一个婢子。”云殊答道：“我见她聪明伶俐，很是喜欢。”说着，季云殊用余光扫了眼怀王妃身后的严夫人，“不知严侯夫人可愿割爱让于本宫？”
　　严夫人见季云殊问询，忙福身一礼，恭敬道：“君子有成人之美，更何况殿下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
　　“既如此，那本宫便先谢过严夫人了。”
　　“臣妾不敢。”
　　“好了，这人也要了，时辰也不早了，我想着你也该饿了。”怀王妃拍拍云殊的手背，温声笑笑：“我已经命人在醉悦阁摆宴，你快随我入席吧。”
　　“我尚需回房更衣，舅母及诸位夫人不如先行一步吧。”
　　怀王妃听得季云殊如此说，又扫了眼云殊身后的几人，心中已有七八分明了，遂笑道：“既如此，便让采薇送你过去，路上小心些。”
　　“舅母放心，云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