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眼》古小龙

3、第3章

　　“嗨，两位小美人等着急了吧？快看看我们带回来了什么？”
　　空旷的场地上忽然响起了粗野的叫声，紧接着一个土黄色的东西远远地抛了过来，不偏不倚刚好落到火堆前。马修和凯文·李被吓了一大跳，不约而同地结束争论，站起身，看过去：
　　一只……青蛙？这是在看到地上那个血肉模糊的肉块儿时凯文·李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除了个头大得吓人，皮显得格外厚，而且还怪异地长了一截又短又粗、疙里疙瘩的胖脖子之外，这家伙从哪方面看都是一只不折不扣的大青蛙。
　　相比之下马修的表现则要淡定得多。
　　“这是从哪里逮到的？”他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还有，当你们遇见这家伙的时候只有一只吗？”
　　“没错，马修美人，只有一只。并且你绝对想象不到当我们碰到它时这丑东西正在干什么。”疯狼卡特咧着大嘴，得意地凑过来，露出一副“你们快猜呀”的可笑表情。
　　“是呀，它那时候在做什么呢？”马修干巴巴地问。
　　疯狼夸张地两手一拍。“哈，在吃老鼠。那模样活像是一只见鬼的家猫！别忘了我身上可是带着这玩意呢，”他炫耀地一抬右腿，凯文·李知道在他的小腿上绑着一个形状酷似一把超大号的裁纸刀，并且刀柄能够随意地上下移动，从而在危急关头可以把靠近身体一面的尖端倒刺过来的古怪刀具。
　　“我跳过去，故意弄出点儿声音，趁那傻家伙瘟头瘟脑地东张西望的功夫狠狠地给了它一下，就轻松搞定了。”
　　马修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干的不错。现在我想知道你准备拿这东西怎么办？”他的眼睛看着疯狼发问，眼神却落在始终站他后面一言不发的军刀身上。
　　“还能这么办？痛快麻利地吃了它呗！”疯狼怪叫着一蹦三尺高，仿佛听到了一个愚蠢透顶的问句。有着东非人种典型的窄髋长腿体征，浑身瘦得皮包骨但却爆发力惊人的排骨沙巴达·穆罕默德和人高马大，毛发浓密得活像只银背黑猩猩的钢剪爱德华在一旁叽里咕噜地点着头，表示赞同。
　　“本来就是嘛。都在海上一连饿了好几顿了，还他娘的有闲功夫在那儿磨蹭？”得到了支持之后疯狼更加得意了，冲着凯文·李弯起手指，“过来，我亲爱的中国小妞。去把它，”他对着脏兮兮的青蛙死尸就是一脚，“弄熟。”
　　“我怎么会弄？我从来就没见过这玩意儿。”凯文·李大声抱怨着。
　　“好了宝贝儿，不要谦虚了。我知道你们中国人有捕食青蛙的习惯，据说你们用青蛙做出来的菜味道还相当不错呢。别再端架子了，乖乖地给我们露一手吧。”
　　爱德华腆着大肚子蹲下来，拨弄着地上的树枝，一面轻佻地舔着嘴角，嬉皮笑脸地说。他每说一个字，都会有一大堆口水从缺了两颗门牙的嘴巴里喷出来，溅到他那长满了黑毛的胸脯上。
　　“收起你那恶心的口吻，你这头愚蠢的——”凯文·李顿时怒火中烧。他骂到一半，忽然停下来，侧过头仔细倾听着。
　　“……为什么你认为这种生物可能并不是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无害呢，马修？首先我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它并不具备毒性，那么你的担心又是从何而来的？要知道从悲观的角度讲我们也许要在这个海岛上度过很长的一段时间，所以找到赖以充饥的食物，尤其是可以提供能量的肉类就是一件至关重要的事。如果你不能为你的担忧提出足够的理由，那么很遗憾，我不能采纳你的意见。”
　　是军刀的声音。除非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否则这个惜字如金的家伙绝对不会一口气说上这么多。凯文·李厌恶地后退几步，躲开对他不怀好意地做着拥抱动作的爱德华（那肥猪的这一变态举动弄得他们在地上的影子仿佛是真的抱到了一起），对他竖起了中指。
　　马修沉吟着，双手抱在胸前。银纱般的月光透过手上的戒指投射在他的脸上，使得他看上去充满了一种脆弱又缥缈的美。
　　“不要有所顾虑，有什么话就尽管直说好了。别担心，真主会宽恕你的。”排骨沙巴达温柔地说。他一向都谦恭有礼，即使站在他面前的那个人在下一秒钟就会被他一脚踢断脊椎。
　　“是松香。”马修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这生物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松香味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它们彼此之间用来识别同类的信号。而且，”

　　他抬起头，挨个儿扫视着每一个人，“就算这个家伙真的只是一只个头比较大的青蛙吧，那你们有没有想过青蛙的繁殖数量可是非常惊人的，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在这个岛上可能存在着很多这样的生物，一旦它们由于失去同伴而向我们展开报复，将会带来不小的麻烦。这就是令你感到不安的原因，马修？”军刀一针见血地问。
　　马修露出了一个空洞的笑容，没有否认。
　　“原来就是因为这个呀，我还以为什么有大不了的呢！”刚刚安静了几分钟的疯狼卡特忽然扯开嗓门嚷嚷起来，每个人都被他吓了一大跳。“这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对付这些家伙比碾死一只蚂蚁更容易！尽管来吧，越多越好，这样老子就不愁没肉吃了 。”
　　他嘴里喊着，手上也没闲着，从腿上解下“裁纸刀”，拖过已经变得僵硬的青蛙走到火堆前，然后就飞快地砍头剥皮，开膛破肚，那架式不逊于任何一个专业的屠夫。
　　没过一会儿空气中渐渐散发出浓郁的香味，不时有油脂滴落到火里，发出动人的劈啪声。凯文·李悲哀地意识到，尽管他认为马修的担心不无道理，尽管他在潜意识里对这只长了脖子、个头儿又大得出奇的青蛙有一种说不出的惊悸感觉，但是很不幸，他那不争气的肚子已经先他一步缴械投降了。
　　每个人都分到了拳头大小的几块肉；每个人都顾不得烫，一面抽着气一面三下五除二地把烤得外焦里嫩的蛙肉飞快地填进肚子里，甚至根本来不及咀嚼，被噎得连连打着嗝；每个人都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张大鼻孔贪婪地捕捉着空气中的最后一抹肉香，狐疑地相互打量着，搜寻着，最终视线牢牢地钉在一个纤细的身影上……
　　“爱德华！”凯文·李警告地叫了一声，瞪着那双蠢蠢欲动的大脚。“听着伙计，不要打什么主意。你已经吃完了属于你的那一份，这是马修的。”
　　“妈的，谁知道那该死的青蛙切了脑袋之后根本就没剩下几两肉！老子一点儿都没吃饱！更不用说我们挑剔的小媒婆似乎对这种粗糙的东西完全不感兴趣哩。与其这么不情不愿地看着它发呆，倒不如让我来帮助他解决掉。”
　　爱德华厚着脸皮说，没有一点被人看穿意图后的尴尬。核桃大小的喉结伴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着，一双浅褐色的小眼睛里闪着饿狼般的光。
　　凯文·李真看不惯他那副厚颜无耻的样子。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上帝保佑，马修他并没有患上厌食症。”他冷冷地嘲讽道，一面用眼神示意马修快点把蛙肉吃下去。
　　看到笑容可掬的排骨沙巴达和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正在用树枝慢腾腾地剔着牙的疯狼卡特纷纷露出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爱德华的脸上开始挂不住了。他挑衅地朝凯文·李的脚下吐了一口浓痰，声音也变得怪腔怪调起来。
　　“哎，在护着小媒婆？这么深厚的感情倒真是让人羡慕呢！啧啧啧……可是不对呀，我们大家明明都不是很熟悉嘛，你们两个又是怎样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做到水乳交融，彼此‘深入’对方的呢？莫非是趁刚才大家都不在的时候……”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那摆明了意有所指的表情简直把凯文·李气得发疯。
　　“还有还有，我差一点儿忘了，”爱德华咄咄逼人地靠近几步，狰狞地微笑着，粗哑的嗓音撕碎了夜晚的宁静。“你在艇上的时候已经都被喂了个半饱，又怎么能体会出我们这些饿着——”
　　“听我说伙计们，到此为止吧。大家都已经很疲倦了，早点休息，明天还有很多事在等着我们呢。”一个声音轻缓地说，音量不大却充满了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力量，把凯文·李几欲冲口而出的脏话全都堵回了肚子里。
　　凯文·李强忍着没有理睬爱德华得意地投过来的充满威胁性的一瞥。他怒气冲冲地绕过篝火，走到马修身边，重重地躺下去，被爱德华最后那句寓意不明的话弄得心慌意乱，思绪万千。
　　什么叫我被喂了个半饱？那头猪为什么要这么说，他究竟是想要暗示些什么？要知道在救生艇上的时候连每一片鱼鳞都是被严格地平均分配的，我并没有比大家多吃一口呀。可看那家伙的神态又不太像是在随口乱说……
　　翻来覆去地不知折腾了多久，凯文·李的上下眼皮终于开始打架了。他侧过身，把头枕在胳膊上。在被睡意包围的一瞬间定格在眼帘上的最后一幕就是阴影中马修那哀伤动人的身姿，和他捧在手上的几块儿早已冷却的烤蛙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