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落尽月如夕》程夕朝

4、第四章 君子协定

　　小时候阿爹曾问我长大了想做什么。

　　我满怀豪情的说，“我要做个女侠，武功高强，然后浪迹天涯行侠仗义。”

　　三哥在边上一本正经的晃晃我的肩膀，说，“哎，醒醒”。

　　我又是气恼又是哭笑不得。三哥捉弄我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已习以为常。

　　阿爹倒是笑了，他说世人熙熙攘攘皆为名利，他和阿娘都不希望我为了名利而辛苦，只希望我能简单的生活，不需要对所有人负责，只需要负责自己关心的人即可，然后不负时光，只追求自己喜爱的就好。

　　一直以来，对于生命的态度，我深受阿爹影响，也自认没错。积极生活，负起责任，不虚度光阴。

　　即便是到了此刻，我还在努力生活，阿默是我的依靠更是我的责任。我没有理由拖累她。

　　次日傍晚，夕阳映红了西天。我去找沈煜，想让他还阿默自由。我知晓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为此我已想好，我可以用我所有东西去交换，甚至我的生命。

　　阿爽说沈煜在书房，我敲门得了准许后推门而入。他在秉烛夜读。看到是我，并不惊讶。

　　我走过去，对着他跪了下去。我一本正经的说：“此生除却父母我从未跪过任何人，今日我求你放阿默自由。” 说完我对他磕了一个响头。

　　冰冷的青石地板响起清脆的撞击声。

　　“如若我不放呢？”沈煜狡黠的回应道。

　　我知此事没有那么容易，便准备实践秦川曾教说于我的棒槌萝卜理论。

　　我冷静的看向沈煜，“我知你是用我威胁她，如若不放，我这条命，要么你拿去，要么我会自行了解。终究你是得不到你想要的。”顿了顿又言，“若你放了阿默，我可为你做任何事。”

　　沈煜微微一怔，放下手中的书，依旧坐在案前，他看向我，仿佛想要把我看透一般，带着些许好奇，些许头疼。

　　“你果真宁死也不愿她入叠风楼吗？你就这么舍得，绝不后悔？”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没有什么是永久的，命也一样，没有什么舍不舍得，后不后悔。”

　　“你果真愿做任何事？”

　　我看向他，默不作声，算是默许。

　　他突然微笑着晃了晃头：“罢了，我答应你，还她自由。”

　　听他说同意，我一时没晃过神，继而有些兴奋，正准备起身。

　　忽听沈煜顿了顿又说：“那你就做我的未婚妻吧。”

　　他嘴角微微翘起，我突然又有种被诓了的感觉。一个没站稳，又跪了下去，硌的膝盖生疼。

　　我忙摆手，半是慌乱的说：“那个--未--未婚妻，可--可不敢乱开玩笑。”

　　沈煜语气十分温和：“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嘛？”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

　　沈煜突然哈哈笑出声，“你果真天性纯良。”然后他走过来扶我起来，小声在我耳旁说道，“不逗你了，只是要你假扮我的未婚妻，不来真的。”

　　“那期限是多久？”我稍是心安，也小声问道。

　　“待我厌烦了或我遇到了一生挚爱时，自然会告知你。只是这事除了你可以告诉阿默外，我不希望有第四人知晓。”沈煜贴在我耳边小声说道。

　　我想总归是不吃亏的，快的话说不定一年半载我这挂名未婚妻就可以解脱了；再不济因着千夜噬魂散三年后总归是要解脱的。

　　于是我们一言为定，击掌为证。

　　即将入夏，这夜晚的风吹到身上，竟也出奇的冷。沈煜院中栽了一棵木兰花树，花开正盛。月光透过花树洒下，我又想起了叶秋白，想起了那个他向我求婚的夜晚，月光也如今夜这般。我想，我近来想他的次数真是越来越少了。果真，时间可以冲淡一切。而我也许真的可以放下。

　　我回望，只见沈煜站在门口也在看我，我们四目相对，有些不自在，便加快脚步出了院子。

　　回到默夕苑，阿默在房中等我。我拉着阿默的手，跟她说了沈煜给我的答复。

　　阿默问我是否真的不介意。其实我也不知。不过终归这是一件划算的事。

　　次日，叠风楼很是热闹，听说三爷萧世同和楚小姐要回来了。

　　我听院里老妈子谈论说三爷和这楚小姐是如何登对，楚小姐又是如何倾国倾城。这才知晓这楚小姐说的原来就是天下第一美人楚青衣，而今正和萧世同谈情。

　　他们回来时，这府里的人都去门口迎接了。我也来凑个热闹，以往只是听过这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号，却是没有目睹过真容。

　　只见一婢女装扮的人扶着一个姑娘出了马车。那姑娘，双十年华，一袭黄衣，面若桃花凤眼含情，有种江南女子的纤柔婉约，让人不禁想要保护。即便此刻她面无表情，也能看出是个大美人。在场的男子无不被她的容颜所迷住，我甚至看到旁边一个小厮张开的嘴巴竟忘了合住。我想，这定是那楚青衣无疑。

　　很快一个男人接过婢女手中的楚青衣。只见那男子二十一二年纪，身高八尺，一袭蓝衣外加紫色披风，看起来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尤其那双大眼睛囧囧有神，鼻子高挺，估摸有西域人的血统，看起来甚是阳光。

　　且不论这楚青衣还是逍遥岛的大小姐，我想只这天下第一美人的身份配叠风楼风部主人三爷，郎才女貌，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这逍遥岛我还是小时听秦川说过几次，那是东海之上的一个十分富裕的小岛，四周环海，常年与世隔绝，且海上常年大雾弥漫，非熟人熟路一般很难找到。而逍遥岛最是与众不同的是，只要带了金银财宝就能登岛，且不管之前是犯了烧杀抢掠还是什么天理难容之事，一概不论，均可在此重新开始。世人皆以此岛让坏人逍遥法外方将其称为逍遥岛，反倒它真正的名字早已被人遗忘了。而秦川对逍遥岛如此了解无非是传言这岛上有种叫逍遥游的酒他一直想喝却没有喝到过，如此才念念不忘。

　　人群中，我看到阿爽也在，只是不见沈煜。

　　我凑过去问阿爽沈煜呢。昨晚我去找沈煜时，阿爽就在门外，定是听到了沈煜要我做他未婚妻，对我比之前礼数上恭敬了不少，可一张口还是之前语气。

　　阿爽冷冷道，“主子有事，既然你要跟了主人，就别去招惹三爷他们。”

　　我听得一头雾水，这哪里跟哪里啊。萧世同和楚青衣跟我又没有干系。

　　说完阿爽扭头就走了。跟着他的移动，我看到了大门内侧的沈煜，站在不远处望向这里，目光的焦点正是楚青衣那里。

　　我想他们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而沈煜让我假扮他未婚妻，应该和这楚青衣有关。是想让楚青衣吃醋然后回心转意？还是让自己彻底没有后路不再与楚青衣有关系？我也想不清楚。

　　回到院里阿默在练剑，灵犀剑法贵在一个快字。阿默舞得很是流畅，快的我都看不清她一剑下去另一剑是怎么衔接的。

　　我看了会便去给她沏茶，待练完剑刚好可以喝。

　　一套剑法舞毕，阿默见我心烦意乱坐立难安，便找来几本经书，有《金刚经》《心经》《坛经》，让我抄书。说此法即可让我静下心来，还可积功德。

　　平日里我最是厌烦写字，之前三哥老说我是刺猬投胎，屁股下有针，老老实实坐不住，没事就往外跑，从小野的比他小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今日我竟还真的老老实实写了半晌，三哥若是见了定会称奇。不知今日抄的这些经书是否能让九泉之下的阿爹阿娘受用。不过这抄经书对凝神静气却是真的有用。

　　晌午时分，阿爽来请，说是沈煜在醉仙楼宴请三爷和楚小姐，邀我一同前往。

　　我便随了他一同去了。一路上我问他沈煜和楚青衣的事，他都对我爱答不理，脸色比平时还要臭。索性我也便不再问他。

　　我们到时掌柜亲自迎我们到了二楼包房。

　　沈煜已在主位，萧世同坐他左侧，楚青衣与他正好相对。

　　见我到了，沈煜招呼我坐他身旁空位。我对他们点头微笑算是打招呼了。

　　刚落座，就听到沈煜微笑着介绍说：“这是我的未婚妻，程夕。”

　　我一口酒水还在喉，听他这么说差点没喷到对面萧世同脸上。

　　我虽然有所心理准备，可乍听他这么一说，还真有点不习惯。

　　我明显感觉到屋内气氛不对。楚青衣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对面的沈煜身上。我心想，沈煜啊沈煜，我读书少你可千万别坑我啊，我可不想搅和到你们之间。

　　屋内鸦雀无声，反倒是萧世同惊讶的先开口，“可是那红叶山庄的程夕？”

　　我点头称是，心中却是一酸。自从红叶山庄出事后，已经很少有人如此称呼我了。可红叶山庄这个名字仿佛已经深深刻入我的骨子里，任凭我想如何摆脱，终究是摆脱不了了。

　　反倒是萧世同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脸微红道，“没想到，你竟也长这般大了。”

　　我听萧世同这么讲，有些纳闷，回想我是否见过此人。想了一圈也没记起什么有用的东西。

　　“我们好像是第一次见面，三爷竟识得我？”

　　沈煜和楚青衣也同我一般好奇。

　　“哈哈哈---，几年前你还说过要嫁于我的话，难不成忘了。”

　　我脑中轰的一声，有些难以置信，“难不成你还是这醉仙楼的老板？”

　　还是沈煜接过话，“他正是。”说着看向萧世同，“当初你说的跟着神医秦川一起来的那个孩子，原来就是阿夕啊。”说完他宠溺的看向我，而后又是给我夹菜，又是替我擦拭嘴角的饭粒。

　　我心想，阿夕--，咦--，叫的还真亲密，叫得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不过面子上我还一一微笑受着。

　　我尴尬的笑着，“世间真小。”而后自顾自的喝着酒。

　　萧世同仿佛并不拿我当外人，熟络的同我一杯接一杯的喝起。酒，正是我每次来醉仙楼他让人准备的神仙醉陈酿。

　　就像我能感觉到阿默对我的善意，即便她面无表情什么都不说；我能感觉到楚青衣对我的敌意，虽然每当我望向她时，她都会冲我笑。这大概就是女人的第六感吧。

　　我想反正我也不喜欢这楚青衣。这人我以后还是躲得越远越好。

　　这餐饭吃的我很是心累。即便有神仙醉和醉鸭，我竟也越喝越清醒，越吃越无味。

　　饭毕，沈煜主动送我回去。其实我都没醉，大可不必要人送这般严重。沈煜突然拉起我的手，我刚想摆脱竟被他死死扣住，他的一个眼神让我明白，是了，他这定是要做给那楚青衣看的。于是便没拒绝，不就是拉个小手，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假装很轻松，心里却是紧张的要命。然后我看他云淡风轻的和楚青衣他们告别。

　　三哥和秦川都曾拉过我的手，那种感觉就是哥哥妹妹拉手，就像左手拉右手，没有太多感觉。而此刻沈煜拉着我的手，竟让我想起之前叶秋白的手，一样的修长有力，一样的温暖。我的心仿佛跳的比平日稍有些快，我想定是因为此刻被沈煜拉着被楚青衣他们看着我才如此紧张。

　　回去的路上，经过闹市，已经离醉仙楼很远了，他终是松开了我的手。

　　我问沈煜，“你是不是和楚青衣之间有些过去？”

　　他没说话。

　　我想他定是嫌我话多了。我们一路无语。

　　回到叠风楼，临了分手前，我叫住他说，“你要是想找人聊聊，你知道去哪找我。”

　　沈煜没说什么，径直回院去了。我也只好讪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