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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狐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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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君安迷迷糊糊,自黑暗中清醒,睁开眼,眼前依然漆黑一片。
“完了完了,我瞎了?”慌乱中吓出一身冷汗,一摸眼睛,才发现没瞎,只是自己的头正被人用一块厚重的织物罩着,他随手一扯,轻易将那东西扯下来,拿在手里一看,竟是一张大红盖头。
“呵呵,一定是我睁眼的方式不对。”
谢君安闭上眼,再睁开,自己仍坐在一个喜轿里,轿子里雕龙画凤,以无数夜明珠点缀,奢华异常,手里不知所措地攥这一张红喜帕,他抬手看看自己的衣饰,不由得嘴角一抽。
异常厚重的红色礼服直拖到到地上,严严实实盖住了双脚,前摆绣的凤凰栩栩如生,仔细一摸,每一片凤羽竟都是由独立一片金箔粘成,谢君安微一侧身,凤羽上下翻飞,凤目以红宝石襄成,英气逼人。腰间一条玉石腰带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叮咚脆响,腰带左右各悬挂一九龙宫绦,绦底流苏各坠一小巧银铃,跟着叮当作响。他胸前挂着一只二龙抢珠璎珞,光是正中间那颗葡萄大的黑珍珠便堪称世间极品,再一摸头上,嗯...很沉...很复杂...具体是什么模样,谢君安已经懒得去想了。
谢君安出身富庶,幼时什么稀奇宝贝没见过,最记得一匹价值连城的镶珍珠团牡丹蜀绣,让他爹给下令裁了,给他和哥哥各做了一件小褂。如今身上各色珍品,随便扒拉一件,都可以拿去当传家宝贝,谢府那一众珠玉宝器比起来,登时失了颜色。
“莫不是我抢了人家新娘子,捉我去凑数?不对,我是男子,男子怎么可以当新娘?大概是想吃了我?他们吃个饭仪式感这么重的?还要先给饭菜打扮。这身衣服算什么?摆盘?”他只依稀记得在棵偌大的桃树边,自己抢来的小新娘不知为何突然变成一银发男子,他想侧过头看男子样貌,后劲突然吃痛,再没了知觉。
“新娘子你醒啦?”窗边传来一娇俏女子声音,窗帘被掀开,一女子探进头来,谢君安见她眉目如画,樱红的嘴角半含笑,娇媚异常,一对尖尖耳朵坠着翠玉耳坠,不似常人。
“妖祟!你们到底打算做什么!速速从实招来....否则....否则....”这话谢君安自己也说的没底气,毕竟修道以来,谢君安遇见过的妖物屈指可数,顶破天是头会讲话的驴子,或者王大娘家长了一双人腿四处招摇的母鹅,眼前能化成人形妖物,少说得有三百年道行,谢君安心说回栽得透透的。
“否则怎么样?你还能跑了?”那俏女子对他轻轻一笑,顺手将窗帘拉的更开些,谢君安才发现外边星辰漫布,万盏花灯从窗外划过,一派节日气象,忽而有流云从轿边轻轻擦过,带起一阵湿气,扑在他脸上冰冰凉凉。原来这轿子是在万丈高空行进!谢君安不敢相信,一个大步,抢身掀开轿帘,却看见几团青色狐火正在托着喜轿飞速前行,四周身着华服的陌生人列作四行,脚下生云,一男子骑一踏云纯白宝驹行在队伍前列,一身红衣,背后银发如瀑。忽然,一盏花灯迎面飘来,轿子一抖,谢君安一个趔趄,几乎翻下轿子。那俏女子一个飞身抢上前,将他扶进去。
“啊呀,新娘子你可别顽皮!大喜的日子,你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们怎么和琉璃大人交代?”
“放我走。”谢君安不知所措,盯着眼前如花女子,露出小狗似的表情,“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三岁小儿,好姐姐你行行善,放我走,我以后会记得你好的。”
“哈哈哈!新娘子你可真幽默。”俏女子笑得眼角弯成两道月牙,顺手替他整理散在肩上的流苏。
“好姐姐你放我下去。我怕高,哇,你看我快吓晕了。”谢君安说着一翻白眼。
“得了得了,看不见就不怕了。别挣扎了,我不会放你走的。”俏女子放下矫帘,拿银钩勾住,避免再被吹起来。
不上当么?谢君安心底一抽,沉下声音,恨恨说到,“既然这样,那可就别怪我了。”
俏女子见他忽然眼神阴鸷,吓得一愣,谢君安突然扯开嗓子大吼,
“救命呐!!!强抢民男啊!!!谁来救救我啊!!!”声音在万丈夜空显得分外嘹亮,凄厉,惨绝人寰。
“出息。”俏女子嘴角一抽,抬手做了个“封口”的动作。谢君安上下嘴唇立即死死粘在一起,无论如何也分不开。
“唔....唔....”谢君安眨巴眨巴眼睛,满脸憋得通红。
“这下可爱多了。”俏女子长叹一声,替他盖上盖头,退出轿外。
不知飞了多久,喜轿缓缓落地,轿帘被人轻轻掀起,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他面前,食指上点缀着一枚猩红猫眼石戒指,衬得原本就白净的皮肤更加剔透。“咬死他!咬死他!”谢君安内心如此呐喊,却情不自禁伸出右手牵住那只手,那人握住他时用力极轻柔,仿佛正握着一个新出嫁的美娇娘。
“随我来。”
“踢他!踢他!”身体依然不听使唤,谢君安抬脚跟着那人步子起身踏出轿子,透过盖头隐隐瞄见他后摆一条金色盘龙,和自己身上这只金凤刚好一对,银色长发在那人腰间轻轻晃动,泛着点点月辉。
“新娘过门跨火烟,明年添财又添丁;孝敬公婆人不恼,家庭和睦万事兴!”司礼一声冗长调子,谢君安行至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盆前。他一脚踢翻火盆,吓得四周宾客惊叫连连...当然,这都是谢君安自己脑补的画面,事实上他十分乖巧地跨过火盆,比大师兄养的小黑还要听话几分。
接下来谢君安几乎已经放弃挣扎,因为他无论想干什么,自己的身体都会反其道而行之。拜天地的时候他无论如何不肯弯腰,用最后一点理智同身体抗争,这已经是他最后的底线,然而对面那人柔声一唤,
“娘子?怎么了?”
他不争气的身子立即得了指令一般的弯下去,九十度直角,十分标准,简直是教科书式拜堂。
“礼成...宾客入席...”新郎被宾客簇拥着入席,随着他远去,谢君安渐渐觉得身上钳制自己的力量弱了。
“娘娘随我来。”一左一右两个红衣小鬟上前扶住谢君安,是时候了,谢君安挣脱小鬟扯下盖头,只见四周人群熙熙攘攘,雕梁画栋间摆放着百余张朱漆大圆桌,桌上皆是堆满山珍海味。天空不知何时以入白昼,一道飞虹架在空中,同时下起稀疏小雨,定睛一看,那些雨滴却无论如何也落不下来,想来是半空中被一道无形的穹顶截住了。“‘晴天骤雨,狐狸嫁娶。’这俗语诚不欺我。”谢君安苦涩想到。
“来人呐!新娘子跑啦!”
“站住!别跑!”两个小鬟吓得惊慌失措。谢君安身形矫健,在人群中四下闪躲,“你叫我站住我就站住,那我岂不是很丢脸?”
众人反应过来,当下加入‘捉新娘’的行列。谢君安晃见两列卫兵似的队伍正朝自己方向奔来,眼看寡不敌众,突然想起话本里烂俗的情节,退到一桌宴席边上,拔下头上珠钗,死死抵在喉咙前,“你们别过来,否则我就扎下去!”当然不会真扎,谢君安从小就怕疼,真往自己脖子上戳个血窟窿这种事,他想想都觉得瘆得慌。然而,既然是喜宴,自然没有喜宴变丧宴的道理,听刚才众人对自己的称呼,自己应该不是被摆在桌上的那些,说起来,应该还是比较重要的角色,嘿嘿。
众人见他簪子死死抵住喉管,一个个不敢轻举妄动。谢君安趁机用藏在袖子里的左手捏了个‘隐身诀’,嘴里咕哝一阵,片刻,众人惊觉眼前的新娘不见了,只剩下一套喜服伫立眼前。
“好险好险,总算念对一次...”
所谓‘隐身诀’,实际上是针对妖物的一类障眼法,可暂时藏住术士身形,并非真的隐去实体。这法术口诀冗长,许多术士危难之际那里有时间背完这么长的口诀,宁可硬搏,堪称十分鸡肋的一类法术,刚才谢君安要挟众人,正是为了争取念诀时间,然而更鸡肋的是这隐身诀只能隐住肉体凡胎,未炼化的其他物件是一件都藏不住的。
谢君安权衡了一下,觉得比起在众目睽睽之下脱衣服,还是被抓去当妖媳妇,和那白发妖精举案齐眉比较可怕。谁知道他们每天吃的什么?会不会逼自己茹毛饮血,练什么邪魔道术?
众人见眼前喜服一件件瘫软下来,像被什么人丢弃了一样,凤冠珠玉宝石滚落一地。谢君安赤身裸体地在众人间穿梭,起初觉得一丝丝尴尬,后来竟有了放纵的愉悦,时不时打碎一两个盘子,抓一把花生撒向这个砸向那个,反正也没人看得见自己。
忽然,一女子轻轻喊到,“在那里。”人群里不知是谁指了一下,众人竟不约而同奔向谢君安方向。
破功了?眼见众人对着空气乱摸乱抓,显然是看不见自己的。谁?谁能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