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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重逢却是敌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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贯日院这具倒楣的冰炎侍还在发呆。
他想不明白:第一,刚才那个一袭紧身黑衣的闯入者为什么不把他弄死?第二,他为什么不问我如何上冰炎山而问我申慧星住在哪儿?第三,身为冰炎侍中牙关最紧的自己,怎么会鬼使神差地告诉了他?只因为他那高明不已的刑罚吗?第四,为什么他得到了答案后竟然冲我笑了笑?虽然他用布蒙着脸,只有两只眼露在外面,可我确定他一定是冲我笑了,那双眼笑得如同弯月……第五,为什么自己醒后仍在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发呆,委在地上不肯起来,是在为那匀称的身材和狡捷的身手感叹吗?
初二。
月黑风高杀人夜。
萧一意唯独不喜欢这样没有光的夜晚,而且还很讨厌。
他杀人总是喜欢挑十五或者是十六,月亮很圆满的日子。
他也不喜欢看见人死时因恐惧而身体痉挛,或吓得屎尿一起流下来,或睁着惊悚的眼瞪着他。
所以他杀人总是选最快捷地尽量没有痛苦地结束对方的方法,一招弊命。
他最不喜欢溅一身血,所以他也很少用剑
他杀死的人躺在明月的洁光里的样子,甚至很美。
江湖上送了他一个外号:无痕郎君。
只有萧一意自己知道,他只是不想想起他第一次杀人那可怖的夜晚的黑暗与血腥。
仿佛他这样做了,他就不是在杀人,而是在做另一件能使这些人得以解脱的事。
这样他的内疚与自责才会减轻一些。
其实这只不过是个再孩子气不过的做法,人们总是喜欢牵强附会。
但申慧星不一样。
现在萧一意正提着剑倒挂在申慧星房外,等待最适宜动手的时机。
但房内有两个人。
一个严肃而具阳刚之美,一双如深海一样的美目足令所有女人心旌荡漾。而紧盯着另一个人的目光却又因专注而略显呆滞。
被盯着的人线条阴柔,有着女人一样姣好的面容,月盘般的玉脸上睫毛深垂,眼睛与手一同把玩着掌中的茶杯。
萧一意在等着不是主人的那个离去。
如果四更天那个人还不走,他就直取有着阴柔美的那个人的命。
他料定那个有阴柔美的便是申慧星,从这慧星院里寂寂梧桐缠绵流水中。
另一个人与他对坐,一般辈份,气质又合着适才所见贯日院的摆设,一定是壬白虹。
壬白虹好像一点走的意思也没有,即使申慧星半句话也不说,看也不看他一眼。
萧一意不急,做一个好杀手,最重要的就是要有好耐性。
他那沉不住气的性子,早在几年前磨光了。
可申慧星好像耐不住了。他打了个哈欠:“这夜好长啊。”
“夜很长吗?那不如这样,我那儿有几个不错的男童,都很年轻,我还没碰,不如我送你几个好了。”壬白虹好像有点兴奋。
申慧星终于抬了头。
他仔细地研究着他的师兄,审视的目光好像要穿透壬白虹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做的?与常人如此不同!
壬白虹仍然什么也不懂状,他见申慧星牢牢地盯着自己,还以为他终于感兴趣了,希望的火苗在他眼中跃跃地闪动。他腾地站了起来:“我立即叫他们把人送来!”说着就真的要去。
是申慧星略带愠气的话止住了他的不顾一切:“我早就说过了,我不喜欢,师兄你就不要再废心思了。”
“何必如此呢,你身边的七鹰不是也……在冰炎城里,这才是正常的,就连师傅他老人家都没说什么……莫非是他们不合你的意,那……”壬白虹说着,一只手关切地搭上申慧星的肩头,话里话外透着暧昧的气息。
萧一意早已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又想起刚才那个冰炎侍目送他的神情,胃里忍不住翻腾起来。
“别人怎样,与我无关。”申慧星冷冷甩掉壬白虹的手臂,转过身去,原本今晚不想再启用的逐客令无奈地抛出。“时候不早了,师兄请回,我要歇息了。”
壬白虹仍不想走,见申慧星一点理他的意思都没有,只好讪讪地退出来。
没关系,壬白虹想,冷然他总会有心动的一天的。
见壬白虹离去,萧一意开始积蓄力量,准备着雷霆一击。
申慧星却背着萧一意站了好一会儿,萧一意没有动手——杀高手的机会只有一次,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轻易动手的。
久久,申慧星呢喃了一句:“你怎么会了解,我心里早已……”
后面的半句萧一意没听清,但他读懂了话中的无奈、伤怀与无助。
不知为何,他竟好似能体会到申慧星浸透了的酸楚,心中满是苦涩。
萧一意忽然有股冲动,他想把这个好像很受伤的男子拥入自己怀里。
他被自己这股冲动吓到了,呆在那里,不知不觉间错过了杀申慧星的最好时机。
直到申慧星转过身,开始宽衣,他才恍如隔世地忆起了自己的杀手职责,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他知道自己一直在等待的时机就要来临了。
只有最笨的杀手才会选灯熄人眠的时机下手,因为他们不了解,真正的高手睡眠里吐呐中也在练功,警觉度,也许并不低于醒着。
恰恰相反,人最放松的时刻不是一件事完成的时候,而是一件事即将完成的时候。这个时候,人的满足感最强,抱的希望最大,警惕性也最低。
这就是为什么人们常常失败在成功的前一刻的原因。
目前的情况是一样的道理。当一个人履行完了天的职责,即将休息的时候,就是最容易下手的时候。
这个道理萧一意很明白。所以他在申慧星即将打开里衣一刻破窗而入,猝不及防的一剑直取申慧星的喉咙。
没有人能躲得开这么快、准、狠的一剑。
这是一定的,如果萧一意没有在那一刻看见申慧星白璧一样的胸膛上贴肉而藏的那串兽骨的话。
多年后,萧一意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向来迟钝的神经怎么在那样快过闪电的一剑刺到申慧星的喉咙前想起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九年前那个赠自己箫的少年的。
申慧星只见眼前一团黑影推动闪着寒光的剑直取自己的喉咙,疾若流星,迅过一瞬。
他在那一刻非常清楚地明白,自己的生命还来不及开花就要凋落了。
很奇怪,他脑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图景,竟是那个不肯将自己卖给他的孩子留给他的那个大大的阳光般的笑容。
预期中的冰凉竟没插进自己的喉咙,剑锋忽地一转,贴着自己脖子的左边擦了过去。
来不及思考,身体已做出了反应。
他右掌一推,一记霸道无比的摧心掌已结实地拍在了黑影身上。
那黑影被这突来的力道打得飞了起来,狠狠地砸在墙上,“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申慧星机械地偏过头,他看见那黑影贴着墙壁缓缓地瘫了下来,双膝着地,无力地倚着墙壁,盯着自己,艰难地喘息。
那是双有着自己说不出的熟悉与陌生的眼睛,里面的,是自己道不明其复杂的内涵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