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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生不如死 ...

  •   眼前一阵阵黑暗,已不知这是第几次倒下了。
      凭着最后的意念,萧一意在坚持。
      累,累得什么也不想做,只想躺下来就这样睡去。
      但,还不能。
      冷然,冷然他还在六大派手里。
      萧一意用力咬了咬舌尖,防止昏迷,以手拄地,他慢慢起身。
      辛涵,那个令人心安的男人,定会想出法子,救回冷然。
      那时,他萧一意是在哪里,是否已力竭而亡,并不重要。
      前面是一洼积水,很脏。
      但萧一意需要力量。
      连滚带爬地奔过去,掬了一捧,已经开始化脓的手腕遇水疼得刺骨,待水捧到嘴边,已洒了大半,费力咽进肚子,透凉的污水迅速流过已肿得如火的喉,窜入空空如也的胃,化成了难以抵御的恶寒!
      萧一意痉摩着倒在了路中央,力气开始窜离他的身体。
      再也爬不起来,只能愤恨地捶击着地面,溅起的水珠都飞不远。
      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这算什么,无痕郎君,真正能令你痛苦的在这里。”
      未及回头,一颗药已塞入口中,萧一意的头又被按入了水洼。
      鼻内口内呛入不少污水,挣扎中萧一意也咽下了那颗药丸。
      萧一意咳着抬起头,然后就望见了那声音的主人——正是救走秦玄羽的点苍掌门莫名。
      那张似乎非常熟悉的面孔在萧一意面前晃啊晃,萧一意只觉得头好痛,脑袋里什么被禁锢了好久的东西正在东冲西突,叫嚣着要释放出来。
      “还没想起来吗?解药也该起作用了啊,好吧,让我来帮你一把:我是古—九—寒。”
      古九寒!这三个字好似一颗裂性火药一样在萧一意脑中炸了开来,一切被封印已久的东西都随之释放,不知又是什么汹涌地灌入萧一意脑中:狩笑的千峰……负伤的古玦………隐忍的古玥………虚弱的之风哥………
      那是久违了的记忆。

      萧一意咳得更厉害了,眼泪不停蓄满,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这个驻立在面前的人却开始一点点清晰,清晰得萧一意无法忽略,清晰得萧一意把过去的一切与现在的一切紧紧地联系了起来,清晰得萧一意无法把半年前的自己与半年后的自己联系起来。
      萧一意不再咳了,他已开始吐了,吐得不能自己,尽管胃里只有刚刚咽下的那口脏水。
      “看来羽化丹的解药开始起作用了。”古九寒蹲下来,蹲在一身污秽的萧一意面前:“怎么样,你自己也觉得自己很恶心是不是?”
      “为什么不杀了我?”萧一意喃喃,“当初为什么不杀我呀……”
      古九寒笑了:“你真不知道?还是你忘了我以看人痛苦万状为乐?”
      萧一意使劲捶击着自己的胸口,他觉得心都因痛苦的凝滞而减缓了速度,就要不跳了。连胃里的酸水都吐净,他只剩干呕。
      “哎呀呀,瞧你呕成这样,怕不是害喜了吧?难不成男人被上了也会怀孩子?”
      萧一意羞辱万分,喘着气瞪向古九寒。
      古九寒的笑马上刹住了,僵了气刻,一个巴掌飞了过去,打得萧一意歪在一旁:“妖媚子!当真以为自己泪汪汪一双眼吐气如兰能诱惑得了我!在一夕楼才呆多久啊,瞧你贱得那样,跟你爹一模一样,果真是你爹的儿子,父子俩一对贱坯!”
      “你污辱我就算了,不许你污辱父亲!”涉及到父亲,萧一意不能再忍了,愤愤的反驳却是有气无力
      “怎么,我说错了?”古九寒冷笑着望着想爬却爬不起来的萧一意:“你父亲他苦恋游怀衿几十年,游怀衿娶妻生子了仍痴痴守望无怨无悔,这不是犯贱是什么?”
      萧一意也冷笑起来:“若这样也算犯贱,我父亲又如何比得过你?你觊觎我父亲的年头不比我父亲恋游城主的年头少!”
      “那又如何,他死后我再不念他,他却一直念着那死了许久的金怀衿,为了给金怀衿报仇甚至不惜光着身子爬上我的床,这还不是犯贱么?”
      “你——”
      “我怎么了?我说的都是实话!子必效其父,你父亲就喜欢被人操,你犯贱犯得比你父亲还厉害!你可记得一夕楼那晚你那秀色怎么样让人销魂?你可记得所扬州城那日多少人终生难忘?你可记得你曾满足过多少人的欲望?你可记得那晚你的□□有多让人受用?你可知道我是否曾是你万千恩客之一?你可……”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不——”萧一意捂着耳朵用力摇着头,似要甩掉刚刚恢复的记忆。
      “这样就受不了了?你还有羞耻心?那你当初半点朱唇万客尝时为何不死?现在忆起了一切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好似一把利刃穿透了所有的混沌,一切痛苦都有了归宿,萧一意的目光慢慢凝向了古九寒的佩剑。
      “终于想死了?”古九寒笑着将佩剑交到了萧一意手里,萧一意受了蛊惑一般机械地将剑架在了脖子上。

      待到萧一意要发力了,古九寒又悠悠叹了口气:“我真替你父亲感到悲哀,他期以大望的儿子不但天生喜爱犯贱,而且还是个经不起磨难的懦夫。”
      他站了起来,向天大叫:“玉临风,看看你的儿子吧,他为着自己所受的一点点屈辱想要一死百了,置你的大仇于不顾,你在九泉之下,可安心啊?”
      萧一意的手开始发抖,薄剑“呛郎郎”从手中滑落,似已无法扛动这重负。
      “怎么,你不想给你父亲报仇了?”
      萧一意一震,忽然用尽全力将剑向古九寒心窝一刺!
      古九寒左手两指轻轻一夹,萧一意便无法再进半分,右手只向剑身一弹,萧一意握剑的双手便不得不松开,半响,虎口仍然发麻。
      古九寒将剑身慢慢归入剑鞘:“想报仇了?你现在的样子又如何报仇?你已经没有内力了,你的右手也已经废了,你连个平常人都不如,你打算如何报仇?咬死我吗?嗯?”
      萧一意将头伏进肩窝,他哭了,哭得肩膀抽动,哭得无力再支撑,哭得再度躺在冰冷的泥泞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古九寒又笑了,笑得很开心,笑得很狂妄,笑得直起身向天大喊:“玉临风,看看你儿子生不如死的惨状吧!你看看,这就是你引以为傲的儿子!你负我一世,我就要你的儿子一世痛苦做补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萧一意听见了古九寒的呼喊,他不想给父亲丢脸,可他又能如何?又能如何?
      古九寒笑了许久才停止,又蹲回在仍在流泪的萧一意身前:“你打算哭到什么时候?哭到十日之期满?哭到冷然他也为你赔上性命?”
      萧一意又想起自己此时的使命,变得惊慌起来,他想再爬——已爬不动了。
      一口腥咸的苦涩涌了上来,他紧紧地扼住了自己的喉咙,鲜血还是不能不迸了出来。
      古九寒在冷笑,萧一意听到了,他的世界里满是古九寒的冷笑,笑得他要疯掉了!
      是父亲,父亲在看着他,是父亲在万分痛心地看着他——父亲在摇头,父亲的气叹得很重。
      性子里最原始的倔强又钻了出来,萧一意慢慢翻过身,在古九寒的冷笑声中,用手肘,将自己向前拽了一小步。
      只这一小步,力气就耗尽了。
      他不动,事例了许久力,用另一只手肘,又将自己向前拽了一小步。
      再蓄,再挪,再蓄,再挪……
      蓄了数次,只前进了一小段,古九寒一步就赶了上来。
      “你真以为,只要你把信送到就能救了申慧星?”
      萧一意再也忍不住了,夺口而出的咆哮音如细蚊:“你究竟想要我怎么样啊?”
      “别忘了,七月之限到了,解药只有我有。”
      …………

      萧一意爬到冰炎城时自然没期待辛涵给他什么好脸色:“冷然呢?秦玄羽呢?他们都没回来你又来干什么?还不快滚!滚啊!滚!”
      “让我……见……城主……”
      接着是长久的昏迷,再睁眼时已没有了辛涵的身影。
      这是间凌阴室。
      一排排冰棺,一张张年轻的脸。
      这里或许是收存冰炎城城主一战失败者的墓地。
      不需多久,壬白虹辛涵或申慧星冷然当中的一个也会躺在这里。
      如果不快点说服城主交出《宝录》,冷然连那一天也不会等到到了。
      萧一意想坐起来,却依旧力气不济。
      他用目光扫寻凌阴室,寻找着出口,却发现冰棺尽头躺着的那个人。
      那是……之风哥?
      萧一意踉跄扑了过去,之风哥面容栩栩如生。
      费力掀开冰棺,之风哥从发端到指尖都是冰冷。
      那尸体怎么那么重,那么重——萧一意无法抬起他。
      “之风哥,我该怎么办?我该如何为你和父亲……报仇呢?”
      萧一意的泪扑籁籁下赤,抱着之风哥的尸体痛哭失声,哭得像个孩子。
      之风哥面前永远的孩子。
      只有在之风哥面前他才能是个孩子。
      然后,钟离就出现了。
      她静静地看着萧一意把所有的泪在之风哥面前号啕出来,开口:“孩子,你受苦了。”
      语气是哀哀的。
      萧一意转过头,以内力催动巧制雕花椅的钟离已来到他身后。
      “你是朴右护法的儿子,对吗?”
      萧一意受惊了一样地向之风哥的尸体那边缩了缩。
      “我早该想到的。”钟离的笑有些发苦:“有兽骨的,也可能是朴右护法的亲子。”她将拇指抚上萧一意的眉:“而且,你这眉眼本就与你父亲有六分像的。”
      “不!”萧一意挥手打掉了钟离的臂:“我不是,我不是玉临风的儿子!我不是!”
      “你还在怪我当日对你造成的伤害吗?孩子。”钟离张开手臂似要把萧一意揽入怀里:“不要再苦撑了,你那坚强的意志力,我见识过,只有朴右护法的儿子身上才遗传得到。”
      “不!不!我没有!我没有!”萧一意又向后退了退,几乎退入冰棺内:“我已不再有了……我不是,我哪里配做朴护法的儿子…我不是…我不是……”
      “好孩子,我都了解。”钟离仍一把揽过萧一意:“你有,你还有,你有的。你忘了你这次是怎么来到冰炎城的吗?你一定累坏了,你已经整整昏迷了四天了,孩子,你仍是朴护法的儿子,你是。”
      萧一意仍在喃喃:“我不是…不是…我不是…………”
      钟离一手轻轻拍着萧一意的后背:“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孩子,我刚刚看了,为我儿子哭得那么伤心,那么发乎真情的,也只有你了,我苦命的……孩子们……”
      一手抱着萧一意,一手抚着游之风,钟离,那个冷血的女人,似也落泪了。
      “哭出来吧,孩子,哭个痛快吧,你忍了太久了。”
      萧一意真的很难相信这么温暖的臂弯是属于那个手执十八节钢鞭的威风凛凛又凄凄凉凉的女人的,可能之风哥的死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对于一个有家的女人来说,有两样东西再重要不过。
      一是丈夫,一是儿子。
      丈夫弃了她去爱别的男人,儿子失而复得,得而复失。
      她会怎么样守着仇恨过日子呢?
      萧一意那一刻管不了那许多,他只觉那一刻的臂弯好温暖。
      那天,缺失母亲的萧一意与缺失儿子的钟离相偎了许久。
      直到古玦出现在冰棺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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