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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又一层束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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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然……冷然……冷然!”
萧一意从床上一下子坐起,满头大汗,梦中的惨象仍历历在目。
“放心吧,他喝了江东杰的药,在隔壁睡着呢。你快睡吧。”
萧一意又躺回了床上:秦玄羽的声音似乎总有这种魔力,能让从噩梦中惊醒的他安心睡眠。
秦玄羽?
萧一意猛地张开眼,守在他床边的正是秦玄羽。
一样焦急关切的神色,一样恭顺而乖巧的样子。
“你和那个冷然很熟吗?他好像很紧张你,硬是坚持到了这儿嘱咐江东杰先救你才肯昏迷。”
一样娇滴滴的声音,一切都好像昨日重现。
但今日已非昨日了。
“今天初几了?”萧一意冷冷问道。
“初七,明天就是我的大好日子。”秦玄羽答道:“萧一意,你可一定要来喝我的喜酒啊。”
今日果然已非昨日了。萧一意想,秦玄羽已不再叫我哥了,心里也不知是甜是苦。
“不过,喝酒对你的伤口不好的,你还是乖乖地养病吧。”秦玄羽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
他还没对我绝情,萧一意想,心里又不知是甜是苦。
萧一意不知道,他已无意间扯动了嘴角,这半个笑令秦玄羽产生了很微妙的感觉:“你的改变,与那个叫冷然的人有关吧。”
萧一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提问问得一愣,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那个叫冷然的,是冰炎城的人吧?或者,他就是申慧星吧?自从你那次陷在冰炎城了,你就变了,变得不同了……一定是他,是他令你改变的是不是?”
萧一意看着秦玄羽,这还是他头一次显得这么咄咄咄逼人。
我毕竟还是伤害致他了,萧一意内疚地想。
“你不回答,是默认了是不是?好,我现在就去杀了他!杀了了,你就会变回我认识的那个哥哥了!”
“不,不是这样的,秦玄羽你听我说……”
秦玄羽认准了自己的臆测,哪里肯听萧一意的解释,忿忿而起就要去杀冷然,萧一意慌忙想拉住他的衣袖,却扑了个空,整个人从床上翻了下去,痛得一声闷哼。
秦玄羽立时返身:“哥,哥,你怎么样了,哥……”
“我没事,秦玄羽”萧一意大口喘了几喘:“你听我说,秦玄羽,我的改变与冷然无关,你即使杀了他,我也不可能变回以前的萧一意的。”
“至少是他令你改变的。”秦玄羽仍固执地反驳。
“不是,我的本性就是这么冷血的……”
“他说得对,他是一直这么冷血的,只是我们都没有发现而已。”美兮嗔怪着走了进来,端着一盘药瓶,看见萧一意竟然倒在地上,秀眉倒竖冲着秦玄羽狂喊:“还不赶紧把他抱上床,凉着了怎么办,你急糊涂了啊!”
“哦。”秦玄羽马上听话地的把萧一意抱到了床上,除去因冲动而没有意识到的成份,对美兮的话条件反射的服从倒也占了很大部分。
美兮的脾气好像又大了些,萧一意想,是啊,一个女人接连被两个男人甩了,脾气是会大些的。
明天秦玄羽就要成亲了,美兮现在心里,不知又是什么滋味。
萧一意想着,美兮已麻利地将萧一意身上的旧纱布解了下来,动作还是那么轻柔:“秦玄羽,你也不要瞎着急,杀戮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美兮看了萧一意一眼,似乎很不耐烦:“这个人是什么脾气,你应该比我了解。他是头倔驴,硬拽是拽不回来的。你明天就要成亲了,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
秦玄羽想了半天没有头绪,不甘离去。
“等等!”萧一意急忙叫住他:“你不能与古玥成亲!”
说实话,萧一意不想告诉秦玄羽真相,他怕秦玄羽认了古九寒后,无论是否听命于他,都是一个痛。他不愿见秦玄羽重复古玦的旧路。
可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呢?
“因为你们……是亲兄妹!”
虽然回复他的是一片沉默,萧一意仍觉得如释重负。
“啪!”美兮竟给了萧一意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得萧一意眼冒金星:“这么荒唐的理由你也能编得出来,我余美兮佩服你!”
“你怎么不信我呢,我说的都是真的……”
“是,是,你说的都是真的。你这次冒着那么大的险回来也是为了不让秦玄羽和古玥做出□□之事。”
萧一意点了点头。
“接下来你是不是还要说,你要秦玄羽赶快离开无剑天也是为了不让他在父亲和你之间两难,对吗?”
萧一意急忙又点点头,隐隐觉得有什么事在不知道什么地方走岔了。
“玉君,你果然变了!你不再是那个再苦再难也要遵守父亲教诲的诚实的孩子了!你也不再是那个用尽心思照顾弟弟的好哥哥了!就为了向上攀,你把自己的人格都卖尽了!你看看自己,你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了,我真替你感到悲哀!”
萧一意看着美兮,这个向来以难得糊涂处世的女人,她向来是什么都看得透却从来不说破还想尽办法甚至不惜自毁形象来帮人遮掩的。可今天,她就这样面对面把她一向喜爱的萧一意骂得狗血淋头——她也变了。
当一个人无法以她寻常的处世方式来处理一件事时,她受的打击一定很大。
相应地,要恢复也一定很难。
看来我前了阵子已经彻底把自己的形象毁了,现在就算我再怎么解释她也不会相信了。
还有秦玄羽,他一直一句话也没有说,显而易见他也认为萧一意的理由牵强得很。
萧一意忽然放声大笑,笑得美兮心里发虚:“你笑什么?我冤枉你了么?”
萧一意好容易才止住笑:“不,你没有冤枉我,你余美兮果然厉害,一眼就看穿了我精心编织的谎言。不错,我说谎了,我编出这么个荒唐的理由来就是为了骗秦玄羽放弃古玥,然后我好把她娶回家,好向上爬!古玥,她本就是我的女人——游之风死了,她就应该归我!”
美兮一声冷笑:“你终于肯说实话了,这么无耻的话你说出来都不脸红了,功力见长啊。”
萧一意忍不住接着笑了起来,笑得透不过气来。
他的笑是发自内心的,整件事荒谬得他不得不笑——他说真话没人信,说假话倒反而有人信了,这难道不荒谬吗?
秦玄羽不知何时已离开了。
萧一意发现后就再也笑不出来了。半晌,萧一意叹了一口气,转向还在为他换药的美兮:“美兮,你能不能扶我去看看我那位一同送来的朋友?”
他的样子的确很可怜,他也深知这招对美兮最好使。
谁知他不说还好,这一说美兮马上把手上的活计一扔:“姑奶奶在这儿为你忙前忙后就已经很不错了,你还那么多要求,不像话!要去你自己去,姑奶奶可没功夫伺侯你!”
她临走竟还没忘记给萧一意一个白眼。
萧一意苦笑一声:“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哇。唉,我自己去吧。”
萧一意抄起根木棍,柱着就一瘸一拐地往冷然屋子挪,边挪边寻思着等过两天冷然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就赶快把他送走,还得吩咐江东杰多准备点伤药,内服外用的都得有,好给冷然路上带着用。
这样想着,已来在了小屋门前,一抬眼,却看见一个人拿着一粒不知什么东西正往冷然嘴里塞!
“住手!”萧一意旋风般冲到那人面前,哪顾得膝盖疼痛难当,手中木棍闪电般击出三招,那人动也未动,一掀手,掌风就把萧一意掀倒在地。回手锁住萧一意喉咙:“不要乱动,我一不小心可能会杀了他。”
声音冰冷到了底,除了古九寒还会是谁!
是啊,无剑天多了一个外人,古九寒总要盘问一番的。古玦话说得明白,把他们送回来就两清了,他现在已没有什么理由帮他瞒天过海了。
萧一意“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门主开恩。此人于属下有恩。前番属下落难冰炎城,多亏此人相助才能逃过一劫回来向您复命。求门主手下留情饶了此人,属下日后一定更加尽心竭力为门主办事!”
古九寒嘿嘿一笑,如暗夜枭鸟:“这不要担心,我给他吃的只是颗君子药,叫‘七月’。只要他能在七个月内把冰炎宝录偷到手并交给我,我保他无事。”
他嘴里说着,手下也没停止逼冷然吃药。冷然咬紧牙关,就是不吞,古九寒也不急,慢条斯理道:“你不吃,就是他死,你自己选吧。”
冷然看了眼得意奸笑的古九寒,又看了眼不住摇头的萧一意,微微一笑,一口把“七月”吞了下去。
“不——”萧一意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了。
萧一意如坠冰窖,连忙爬向了古九寒,连磕了十几个响头:“请门主开恩赐药。您想要冰炎宝录,属下可以为您去取,属下一定可以为您取来!您不必和这人浪费气力,即使您给他下了七月毒,他也是不会背叛冰炎城的。求您赐药!求您赐药!求您赐药!求您赐药!求您赐药!求您赐药……”
冷然看不下去了,受制于古九寒又无法抵住萧一意,嘎声嘶喊:“起来啊,萧一意,不要这样没骨气!”萧一意却仍听而不闻,,磕头不止……
冷然看着萧一意额头的血在地上越积越多,心里比杀了自已还难过,瞪着古九寒满腔的憎恶呼之欲出,一字字道:“不要白费力气了,我是决不会怕你的毒药的,你想要用一颗破药丸逼我给你偷冰炎宝录?白日做梦!”
古九寒并不恼,胸有成竹的样子:“没关系,我还有第二招。你不怕自己没命,难道也不怕萧一意没命吗?”
冷然立时浑身僵硬,再说不出一句狠话。
萧一意怎么会想到古九寒会把他作为胁迫冷然的砝码?恨意已经把他的胸膛焚灭了,却又能奈他何?沉默半晌,缓缓躬身,以最谦恭的姿势伏在了地上,用的,是最谄媚的语调:“门主您时间宝贵,千万莫要浪费到他这不识好歹的人身上。只要门主您愿意赐药,属下愿不惜一切代价替您把所有您想要得到的东西弄回来!”
“你这是在——和我谈条件吗?”
“不…这是请求。”
“这还像个样子,”古九寒满意地拍了拍萧一意低垂的头颅:“你真的——什么代价都肯付吗?”
“是!”
“那如果我要的——是你的命呢?”
“不可以!”
是冷然在萧一意目中发现了不变坚定后发出的绝望嘶号!
“我没有看错,你们俩个还真是情深意重啊。”古九寒眼中现出了嫉妒的怨毒神色:“只可惜,你们对对方的情义,只能成为别人威胁你们的把柄。这道理,难道你们不知道?”
脉脉的对视,一样的无怨无悔:这道理,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不过幸好你们不知道,这缺点才能正好为我所用。”
已无比珍贵的药瓶,顺着萧一意视线的弧线飞到冷然手中,远处传来声音灌满得意:“这七颗药,你每月服一颗,能抑制住你的毒性七个月不发作,但也仅是七个月而已。七月后,若你再不能搞回冰炎宝录,它会让你生,不如死!”
久久久久,萧一意抬不起头来。
倒是冷然先开了口:“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跟我走吗?”
事到如今,我就更不要走了,我要留在这里,弄到七月的解药!
这是萧一意要跟冷然说的话,可他说不出口。
正是因为他坚持不肯跟冷然走,才把事情弄到了这个地步。他抬不起头,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冷然。
冷然缓缓拖起他的脸庞:“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萧一意,可我要告诉你,我不怕背叛城主,更不怕七月,我什么都不怕,只怕你出事!萧一意,你是斗不过古九寒的,留在这里你只会吃更大的亏!你还是跟我走吧,把这里的一切恩恩怨怨都忘记,我们一起找一个……”
“我们走了,你身上的毒怎么办?你最怕我出事,我最怕的,又何尝不是你出事?你叫我把一切都忘记,可你教教我,我怎么能忘记,你只有七个月的命好活了?”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没有牵绊地生活,别说七个月,哪怕只有一天,我就死也瞑目了。”
和萧一意和疯狂正成对比,冷然无比冷静淡漠。
萧一意又低下了头,他完全相信冷然的话,他也一直是这么想的。
可要他只为顾忌自己的安危就眼睁睁看着冷然毒发身亡,却是万万做不到的事!
冷然知道,萧一意的驴脾气又上来了。
萧一意是头倔驴,只要是他决定做的事,就算撞了南墙,他也不会回头。
这个道理他在九年前第一次见到萧一意时就了解得非常透彻了。
“我也不勉强你,你再好好想想,等伤养得有起色了,就来找我吧。”
冷然准备要离开了!
萧一意一把牵住他的衣角:“怎么,你要走?”
冷然冲他笑了笑:“你莫要急,我会在我们上次相遇的酒馆等你……但我不会等太久,最多一个月。”
“你不要走!冷然,留在这里养伤!既然古九寒他已经知道了你,你留在这里就再无任何危险了。留在这里,冷然,我很快会从门主那里把解药盗来的!不要走,冷然……”
萧一意牵着冷然的衣角不放。
“我们分开走,总要比一起走容易得多的。况且,让古九寒以为我已乖乖回去为他取书了,你才好留在这里处理你那件一直要办的事啊。”
冷然,他归根结蒂还是一切为我着想。
冷然还是走了,萧一意没有挽留,虽然他有强烈的一别成永诀的预感。
他也了解冷然的脾气,他知道冷然轻易不为自己做决定,可一旦决定了,就不会改变。
萧一意倚在窗口,望着逐渐远去的冷然,全身的力气在以最大的速度逃离。
经此一别,再见不知何日了。
三个字,不断地要向萧一意的口外涌,在一波波的冲击下终于他熬不住了……
“等着我,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我到底还是没有喊出来,萧一意内心苦笑。
冷然只是顿了顿,没有回头,慢慢远离了萧一意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