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二章 林氏的药 ...
-
江昕玉没理跑得鞋子都快掉了的碧玉,继续分析着苏洹的记忆。
苏家是个不大不小的家族,苏老太爷的父亲是个长安城里不大不小的官,可惜苏家之后就没出过会读书的人。苏老太爷被他爹摁着读了半辈子的书,最后还是去经了商,置下了一份不大不小的产业,由他爹罩着倒也没出过什么事。
苏老老太爷去了之后苏家就开始走下坡路,老太爷的几个儿子,大儿子苏明峰,文不成武不就,经商也没啥天赋,撑死当个掌柜当不了老板,却心比天高觉得谁都没他厉害,酷爱指手画脚。二儿子苏明宇也就是苏洹的老爹,生了个木讷内向的性子,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秉承沉默是金逆来顺受忍忍就过去了大法,过着他的安生日子。
苏明峰的大儿子苏岩到是能看一点,好歹考过了州试,省试考了三年了还没摸着个门道,如今快十八了依然只是个贡士,当官当不了大官,经商也没啥天赋,不上不下吊着,却也和他爹一样心比天高,看那架势是要考一辈子试的。苏明峰一房就出了苏岩一个男孩,另外还有两个女儿,长得算是小家碧玉,气质却不行。在这种家庭里想养出什么大家闺秀的气质也确实难得很。
苏明宇膝下倒是有两个儿子,一个是苏洹,另一个叫苏榛。苏榛如今十岁,书读得一般般,争风吃醋却是一把好手,以往没少给苏洹下绊子,做了的坏事背锅的永远是苏洹。
相比之下,原本不怎么起眼的苏洹在苏家简直就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苏洹记忆力好,看书基本三遍能背,脑子也还行,除了过分乐观之外没什么别的问题,读书作诗解经义都是一把好手,曾经被长安市里的先生看中想要收他为徒,被苏母婉言谢绝了。若是有个名师跟着教,苏洹的成就肯定比现在还要高。苏洹性子也好,从小的体弱多病让他凡事都谦让有礼,看着倒也真是个谦谦君子,去学堂读书时同窗都喜欢他。他对数字比较敏感,做账是一把好手,但苏家人从来不让他算账。
明明应该是承载了全家人希望的苏洹,苏家人却好像一个比一个盼着他死。
江昕玉摸着下巴思考,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苏家人的恶意来得莫名其妙。
但更多的信息,从苏洹的记忆里已经刨不出来了。这个傻白甜二少爷看什么都带着美化滤镜,他弟打翻墨汁在他的作业上他就真以为弟弟不小心,大伯摸走了他的玉佩他还高兴自己能帮上大伯的忙,娘给他熬一碗粥吃得他上吐下泻,他还感念娘照顾他。傻成这样的人江昕玉还是第一次见,在末世那种人吃人的地界,傻白甜是第一批被淘汰的。
他收了收心思,把苏洹放在一边。在读完了苏洹的记忆之后江昕玉就决定抛弃苏洹这个身份了。他实在不喜欢勾心斗角,不然也不会在生存小组出现分歧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退组单干了,但他需要苏洹的身份来搜集信息。
脱离苏洹这个壳子是肯定的,但不是现在。
江昕玉坐起身子,尸僵在逐渐软化,血液重新开始奔腾,失去的体温也渐渐回来了,现在江昕玉要动已经不会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了。他翻身下床,给自己倒了杯茶。
茶水早就冰凉,不知是什么时候放在这的了。江昕玉也不管这么多,一口一杯连喝三杯。茶水流进刚回温的身体里,冰得江昕玉打了个哆嗦,但喉咙处撕裂的楚痛却缓解了不少。他又倒了一杯,这次换了小口啜饮。
苏洹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每天除了读书就是读书,以至于江昕玉能知道的也只有苏家落户长安,洛阳是首都,现在是鸿运年间,皇帝是赵家人这些基本信息罢了。
江昕玉想要知道的远远不止这些。托苏洹极佳的记忆力,江昕玉愣是从学堂夫子的闲聊中推测出现在的京城不太平,很可能是夺嫡之争。
一场腥风血雨正在酝酿。
“洹儿?怎么起来了,快去躺好,你原本就身子弱,要是吹了风就不好了。”
门被推开,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划破空气,震得江昕玉脑壳疼,他最恨有人这样假惺惺地说话了。眼中的寒芒流转了一瞬随即消逝,推门而入的妇人并没有发现。
“碧玉说你不肯喝药,可把娘急坏了,不喝药身体怎么能好呢?”
妇人盘着发,头上素素的只有一根银钗,体态却很好。她亲自扶住江昕玉,拽着人往床榻走。
“娘知道你不喜欢喝苦的,但药总是要喝的。来,赶紧躺下,别受凉了。”
江昕玉任由妇人拉扯,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妇人的脸。
他看到了一丝愧疚,一丝不忍,和更多的痛苦以及恨意。
这些情绪从妇人看到他的时候起就毫不遮掩地往外发散——对苏洹这样的傻白甜也不需要多少遮掩就是了。
如果妇人是苏洹的生母,那么这些情绪就有的说道了。
“碧玉,快把药端来。我来喂洹儿。”妇人向碧玉招手,态度殷勤得江昕玉至今没找到机会说话。他也乐得闷不做声,便依着妇人的意躺着。
碧玉的腿还有些抖,颤巍巍地端着黑糊糊的药液放进了妇人手里,然后鞠了一躬就站远了。
妇人——或者说苏母林氏,端着药液仿佛真正的慈母一般舀了一勺,装模作样地吹了吹,递到江昕玉嘴边。
“快喝吧洹儿,喝了身体才会好,才能去后年的州试。娘也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越是这样越是要吃药才行……娘准备了蜜饯,喝完含一颗就不苦了。”
江昕玉不说话,就那么看着林氏。他的眼睛漆黑一片,一眼望进去竟是毫无波澜。
林氏被看得有些发慌,举着勺子的手抖了抖,药液撒了些出来。
“诶、诶呀,看娘这笨手笨脚的。洹儿快喝吧,别又撒了……”
他弯了弯嘴角,声音像是指甲磨黑板那样尖锐刺耳。
“娘,我乏了,先睡了。”
换了芯子的苏二少不慌不忙地躺下去,拉起被子盖住身体,又翻了个身背对林氏。
“……”
房间里陷入一阵沉默。半晌,林氏有些歇斯底里地喊道:
“苏洹!!你喝不喝!!”
“我既然是乏了,那便是不想喝的了。娘何必如此急切?我睡醒自会喝掉这药。”江昕玉斟酌着字句,说得乱七八糟。他还是不习惯古代的交流方式,虽然林氏和他的交流与现代也没什么区别。但他是读书人,读书人说话总要有些文绉绉的。
“记住你说的话。”
林氏的声音冷了下来,再也没了最开始的娇俏,江昕玉也不懂一个徐娘半老的妇人干嘛要用那种一听就累得要死的掐着嗓子的说话方式。林氏将药碗重重地砸在桌子上,狠狠地剐了一眼背对着她的江昕玉。
江昕玉错过了她眼神中的一抹怨毒。
林氏走后房间一片安静。
江昕玉躺在床上继续思考问题。他先是反思了一下自己刚才的应对——为了避开那碗估计下了什么东西的药,他和林氏撕破了脸皮。按照这一家人对苏洹的恶意,接下来他要面对的将会是危险百倍的糟糕局面。他应该顺着林氏的意喝下那碗药,药里想也不会是即死的剧毒,喝下去当时总是无碍的,事后再吐出来就得了。
但是江昕玉不想这么做。
凭什么要与你虚与蛇委?凭什么要为了所谓的处境好一点受这份憋屈?
江昕玉不愿意,他从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这具死过的身体已经是他的了,他绝不会让自己继续像前世那样跑两步就气喘吁吁。虽然这身体依然是体弱多病,但这些病在江昕玉看来都是可以调养好的,一直没好估计也是苏家动了什么手段。苏洹的底子要比江昕玉好很多,如果说苏洹是有破洞的水桶,那么江昕玉根本就是个水杯,容量撑死五百毫升,苏洹却可以装一升,乃至修补好后的更多。
既然已经是他的东西了,那就别想肆无忌惮地伤害这具身体。
江昕玉眯起了眼睛,露出了一个危险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