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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1节 ...

  •   若水离开的隔天清晨,乔楚到花店买了一束白玫瑰,插在一个水晶花瓶,放到若山和妈妈的遗像前;原来两个相框的玻璃镜上已经沾染尘埃,她迅速用抹布把它们拭擦干净。

      那些若水不肯换床单而令她啼笑皆非的理由,现在她总算是明白了,她不仅明白了,也体会到了。现在的她也不想换床单枕套和被子了,她开始眷恋的抱着她的枕头、盖她的被子,拥抱着她的味道睡去,这是孤寂夜里唯一的温暖和慰藉。

      她真的没想到,当初自己对她行为上的取笑,最后统统都落实在自己身上。

      可是,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她开始害怕她的味道会逐渐消失了去。

      越是想留住的,越是容易失去。

      生活的节凑忽然变慢了,除了把自己交给工作,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工作以外的时间。一个月很是艰难的熬了过去。可以说,每一天她都度日如年,而若水一如她预料中的音讯全无。她唯一的精神寄托,只能是她的那个网络社交平台。明知道那里根本就不可能会有她的任何新动态,她还是每天都会去看看,总希望奇迹会出现。

      这样的日子,仿佛回到了原点,这让她有一种莫名的失落和恐慌。

      孤零零的时候,仍然是周临珊陪伴在她左右。

      那是一个周日,若水离家的第三个月又第七天,周临珊约了她出海。

      踏上她的那艘RS号,乔楚只觉得百感交集,怅然若失。

      此时的她,和彼时的她,竟然没有分别,依然是孑然一身,仿佛若水从来没有参与过她的生命一样,而中间经历过的一切,只是发过的一场梦。

      置身于当年若水所经过的那些位置,再望着苍茫的大海,只有令她更加的思念她,丝丝缕缕的思念之情,从没有间断过。

      乔楚从气象报告那里知道,日本几个城市这几天都在下大雪。

      若水那里下着大雪,她这里是雨丝纷飞。仰望苍穹,这一天也没有了当年的艳阳高照。

      周临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她身边,给她戴上一顶宽边帽。

      “别淋雨,会感冒…。”她说。

      乔楚盘着腿坐在甲板上,周临珊陪着她坐下来。

      乔楚幽幽的对周临珊说:“若水是不会再回来了,跟我在一起的她不快乐,她又怎么还会回来?”

      周临珊看她一眼,不以为然的说:“她不是跟你在一起不快乐,她只是不快乐的跟你在一起。”

      乔楚看着她,不禁皱了眉头,“这两者有分别吗?”

      “当然有分别。我看过一句挺有意思的话,一时忘了在哪看过————————悲伤的唱情歌,和唱悲伤的情歌,你说这两者有没有区别?”

      乔楚笑了,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懂得安慰人?”

      周临珊也笑了,说:“别再叫我一声妈就行了。”

      乔楚抱着腿,垂着脸,黯然神伤的说:“我真的很牵挂她。”

      周临珊望着悠远的海面,说:“若水跟日本这块土地还真是挺有缘的。”

      乔楚很敏感,她说:“你的意思是,她不会回来了,是吗?”

      “不是,我只是觉得,你大可无需太牵挂她。一个人如果去到一个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就如鱼得水。据我所知,她的日语程度至少也考到三级,在那里不会有沟通的难题,而且,你没见识过她南来北去带着我把整个日本大小城市游了个遍的那种魄力,比起她在国内自在多了,总的来说,她有能力照顾好自己。”

      听到这里,乔楚略感安慰。

      周临珊说:“我比较意外的只是她会选择放弃心理治疗而离开,但愿她这种离开真的能找到她要的答案吧。”

      乔楚呆呆的注视着远处的群山连绵,日本那么大,她其实真的很想知道她到底在哪一个角落?“生命是个大课题,或许只有真正去经历,才能算是收获了宝贵的一课,没有人能给我们真正的答案。”

      周临珊感慨万千的说:“人来到这世界,注定要有各种解决不完的烦恼。”

      这一天,周临珊首次告诉乔楚自己接受心理治疗的事。乔楚很愿意洗耳恭听,她只想有些意外,周临珊的开场白竟然是让她原谅她。

      乔楚看着她,问她:“为哪一件事?”

      周临珊苦笑了起来,说:“可见的多到数不清对吧?”

      乔楚宽容的说:“无论如何,我们今天不是又坐在一起了吗?”

      “所以我十分感恩,为自己的失而复得。现在的我,很珍惜身边的人和一切。”周临珊由衷的说。

      乔楚豁达的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若水能放下的,我没理由放不下,她有多宽广的胸襟,我也要有多宽广的胸襟。”

      周临珊笑了起来,说:“这是不是叫做天造地设的一对?”

      两人各自沉默了半晌,周临珊说:“乔楚,自从你离开了RealMccoy以后,我有一度非常的迷失,我也一直在反省自己,然而在我有限的智慧里,我仍然没有把自己做好,然而变本加厉,越来越差。那一段日子,我其实过得非常抑郁…。”

      乔楚转过头注视着她,她有些诧异。她没想到向来外向开朗能言善道长袖善舞的周临珊也会抑郁。

      “我一点也没看出来。”她说。

      “那是我不习惯让人看到我的软弱。乔楚,我最害怕的就是失去你,失去你对我的依赖和信任,可是那阵子,我知道我已经失去。”

      乔楚关切的问:“你就是这样才接受了心理治疗吗?”

      周临珊点点头,收住了这个话题。她说:“乔楚,你相信女人的预感吗?”

      乔楚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你有什么预感?”

      “我觉得,你有卓越不凡的志气和气度,就能收获不凡的人生。”

      乔楚有些沮丧的问:“我有什么不凡的气度了?”

      “你能放手让自己所爱的人去寻找她想寻找的东西,就是不凡的气度。”

      乔楚不禁苦笑了起来:“可是我觉得,那只是因为我无能。日本那么大,我连她真正去的地方都不敢多问,我连说一句‘我等你回来’也没有勇气说出口,我怕她会拒绝我,直接告诉我她永远都不会回来了,我怕她给我最残酷的答案,又或者在她的眼神里找不到肯定的答案。我根本不想收获什么不凡的人生,我只想她快快乐乐的回到我身边。”

      “我的意思就是,她总有回来的那一天,一切会是你所希望的那样发生。”

      乔楚静默的靠在栏杆上,望着碧波无际的海面。忽然之间,她就感触落泪了,周临珊转过头看着她,微微一怔。

      眼泪一开始含在她眼眸里,从眼眶掉下来的一刻,就像一颗珍珠滑落,对周临珊来说,那是一颗宝贵的珍珠,她连忙伸手把它轻轻擦去。乔楚低下头,笑了笑,说:“Joe,我知道你在安慰我,但我还是想说谢谢。”

      周临珊曾想象过无数次自己第一次和乔楚的拥抱会是在什么时候?她真的没有想过,会是在这个时刻。

      乔楚已经把头靠在她身上,周临珊很轻很温柔的抚摸着她脸颊,说:“不难过,不难过,我是说真的,不是安慰。”

      乔楚似乎没有抑制住自己的眼泪,一个人撑了那么久,她真的需要一个能抒发情绪的肩膀。周临珊轻轻摆正了自己身体,伸出手深深拥抱住她。

      她心里终究也彻底明白了一回:她的存在,原来就为等来这一天。她等来的拥抱,原来也为这一天————能当乔楚坚强的后盾,能给她最大的依靠和慰藉,在她那么失落的时刻。

      她没有忘记,当年她对乔楚说过的那些动情的话。她待她,就如亲人一样。她说过,她无亲无故,她就是她的亲人,她的家就是她的家。

      她愿意把自己所拥有的都跟她分享,她更愿意为她分担一切。

      难道,这不也是另外一种经得起时间考验和世事磨砺、属于深沉的爱吗?

      在对她始终如一的那份特殊情感里,她从不敢越雷池半步,然而最后却还是因为嫉妒焚心而不由自主去伤害她和她所爱的人。

      过了好一会,周临珊突然说:“乔楚,你怎么不问问我,若水给你的那封信里究竟都写了什么?”

      乔楚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她看着周临珊,说:“此刻我真很想知道…。”

      周临珊说:“其实看了你的信,我一直有犯罪感,烧了你的信,我更是受到良心上的谴责。我不想为自己找借口,信看了就是看了,烧了就是烧了,错了就是错了。”

      周临珊把她所能记得住的内容都对乔楚讲述了一遍。她说:“若水从头到尾都围绕在一个‘缘’字,那时候,她一直在想,你们的缘分究竟能有多深,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这个时候听到这些话,乔楚不禁心酸,她喃喃反问周临珊:“你说我跟她的缘分是不是尽了呢?”

      周临珊沉吟着说:“这件事只能等时间来印证,反正一切冥冥中有所注定。但也许你不知道,若水对我和她之间的释怀,只用了一句话就涵盖了。”

      乔楚有些意外,她问:“是哪一句话?”

      周临珊清清楚楚记住了那一句话,也因为那一句话,让她对年纪轻轻的若水有些刮目,也正因为她有着和别人不一样的胸怀,让她后来一直的嫉妒她、抗拒她,甚至畏惧着她,她也成了她心底最大的疙瘩。

      周临珊一字一顿的说:“ 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

      乔楚字字斟酌,一时却无法领悟。

      周临珊看着她,说:“其实,这是佛家的思想和话语。”

      乔楚非常虚心的说:“我不是很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这句话怎么涵盖了你们的关系?”

      “这句话的意思是:一个人想要知道自己今天所受的苦,就必须先从自己找问题,明白到今天的果,是昨天种下的因,因为,凡事有果,就必然有因。”

      乔楚猛然想起来了,若水的确也曾在某晚她们谈起周临珊时说过类似的话。

      周临珊说:“乔楚,你相信因果论吗?”

      乔楚毫不迟疑的说:“我信。”

      “如果说人活着不是只有这一世,这种说法你又相信吗?”

      “我深信不疑。然而我现在只能凭我的感觉认为生命的背后必有一股什么力量推动着,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你又是怎么突然会知道这些呢?”

      周临珊有些难堪的笑了,说:“因为我想知道若水是怎么把我放下的,我一直低估了她,当然我也好奇,所以就暗中去深入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

      乔楚说:“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我能不能认为,她只是把问题归咎在自己身上呢?”

      “佛教有三世因果的说法,过去世,现在世和未来世。过去的已经过去,我们谁都无法应证,所以就从现在世所受的果,推算到过去世所种下的因。若水会那么想,其实也是给自己机会放下和释怀。一段感情,不管谁是谁非,最后能真正放下,然后走出阴霾,并且懂得先原谅的那个人,才是智者。”

      乔楚领悟得很快,“这么说的话,来世的果,就是现世所种下的因?”

      周临珊极为流畅的说:“所以这句话还有下一句是:“欲知来世果,今生作者是。”

      乔楚说:“这不难理解,就好比我今天淋雨,明天就感冒了一样。”

      周临珊又难堪的笑了笑,说:“有人告诉我,因果定律是这世上最公平的事,没有出错率。如果因果循环不断的话,我真的害怕自己的路会越走越窄。有一度我觉得这对我简直就是天大的讽刺,这一路走来,我一直是一帆风顺的,我曾经以为我只能是赢家,永远不会是输家…。”

      乔楚叹息,“输赢得失其实真的有那么重要吗,生命中有更多比这些更重要的事。”

      周临珊意味深长的说:“发生在若水自己身上的事,她很快就能释怀,可发生在她身边人身上,她就被感情蒙蔽了,她看不清楚…。”

      乔楚看着周临珊,还来不及深思她所说的话,她又提出另一个疑问来了:“乔楚,你知道一个不够正派的人,最怕遇见什么人吗?”

      乔楚想了一想,说:“最怕遇见正派的人。”

      周临珊哈哈笑,说:“你也太聪明了,所以我最怕遇见正派的人,就像鬼怕见光一样,因为那样只会让我自惭形秽。可是,相信我,乔楚,鬼也有好的,对那种光又敬又畏。”

      周临珊的这种比喻,让乔楚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周临珊这个坏女人终于有救了。

      自从那天以后,乔楚常常梦见若水,而且都是相同的梦境——————若水置身在一个非常幽静的竹林间,穿着一身的素服,住的是简朴小屋,晚上睡在她喜欢的榻榻米上,小屋背后有一条清澈的溪流,日夜都是汩汩流水声,而她,就像是预先过着她当年告诉她的————晚年所向往的那种生活。

      暮鼓晨钟,梵音袅袅,洗净人间百味,最奇妙的是,梦里的若水总不断的在重复一个日常到不能再日常的活动——————扫地。

      她在林间的院子里扫地,在碎石的小路上扫地。现在明明是大雪纷飞的季节,又哪来的落叶呢?

      乔楚问若水:为什么你总是在扫地呢?若水并不回答她,她只是背着她,继续的扫地,不停的扫地。

      在落叶飘零的竹林间,永远有扫不完的枯叶,落叶就像人的烦恼和纷飞的妄想和意念,总是来之不尽,怎么扫都扫不完。

      隐隐约约,她还闻到一股清淡的檀香,一个声音深邃而悠远的传来,她听到了,那个声音清晰的在告诉她:扫地,扫地,扫心地————。

      原本草木皆悲,只要梵音声一起,就犹如甘露降临,池塘中开满的莲花中,有两朵小小的莲忽然之间也蓬勃的绽放着。若水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朵莲,而这两朵,是属于她们的,它们是若水乔楚的莲。

      这么说着的时候,若水笑了,乔楚也因此笑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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