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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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吧，说起来也挺久了，但我还是记得清楚，就六十多年前，上个世纪四十年代的时候。
那阵子，我们村里送回了一批伤兵，全是些缺胳膊少腿的青年壮汉，统统坐在一辆大绿皮卡车里给拉回来了。
而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那天下雨了，老大的雨，没完没了地往下洒，就像盐水一样腌渍在他们的伤患处，先凉后辣。
所有人都在哭。
我也在哭。
因为我大哥、二哥，还有我爹，都不在里面。
我数了，统共就二十三个人，没有我哥，也没有我爸，连开车的那个外村人我都盯着瞅了半晌，二十四个，还是没有我哥和我爸。
“咋办哟，咋办哟！”邻居家的李大婶哭天抢地，扯着断了两条腿的丈夫撒泼，“你别回来得了！家里五个娃都不够吃！我还得养你啊！”
李叔一脸铁青，却没回嘴。
这要是放以前，早就一巴掌挥过去了，可现在没法，他们一家都仰仗着大婶一人。
“别嚎嚎了！你进了我家的门，随了我家的姓，可不就得认命！”
认命。
我看着脚下的一滩黄泥巴，发现自己心里除了悲伤以外，还有丁点庆幸。
家里的玉米快熟了，可交公后剩下的，根本不够吃。
去年年初的时候，娘又摔伤了腰，整天躺床上起不来，就想着早些把两个妹妹嫁出去，好少两张嘴。
那怎么行？
她们才十二、三岁。
所以，我又哭又笑的像个疯子，哥他们没回来，妹妹却留住了。
我边想着，边看着村民把自家人接走，直到雨点愈来愈大的时候，车上只剩一个人了。
谁啊这是？
咋没人来接？
哟呵！
方哥！
我饶开车尾，往后退了几步。
这人我从小就怵，地主家的儿子，混得没边。
这村里的孩子都是被他欺负大的，特别是刘爷爷家的小伢子，从小就挨揍，大家都说，他这些年之所以没长个，就是小时候被打多了头。
啪，啪！
开皮卡车的那人拍了拍车拦，顶着一脸的雨大喊：“你咋还不下车！我可要走了！”
方哥一直垂着头，听见动静才抬眼扫了一下：“我等人来接。”
“那咋还没来人？你下车等吧！我还得回去报到呢！”
“不，我等着他们来。”
方哥坚持不动，开车那人都想动手去拉了，却被对方一个凶恶的眼神瞪了回去。
“诶！人来了！别急！”小伢子的声音穿过雨声，遥遥而来。
我侧头看了过去，有些纳闷，他来接谁？
他家不就他和刘老爷子吗？
“方哥！”小伢子一手掌着笠帽，一手抱着把油纸伞，两条小腿摇得刷刷的。
方哥看到他，脸上错愕了一瞬：“你来干嘛？”
“接你啊！”小伢子龇牙一笑。
“你来？”方哥又问了一遍。
我这才想起，地主家早被抄了，方家人都跑了，就剩方哥一个。
“对啊！”小伢子撑开伞，把破了三个洞的地方对准自己，好的一边支到了方哥头上，有些费力地踮着脚。
他真的很矮。
我十四的时候就比他高了。
“你来看我笑话就算了，还要我跟你走？我方家多的是人。”方哥冷笑了一声，抽飞了雨伞。
小伢子愣了愣才连忙弯腰去捡。
我有些看不过去，又气又笑地吹了声口哨，等方哥瞪过来的时候，我还是习惯性地怂了一下。
但该说的话一定要说。
不然就小伢子那温吞性子，指不定明年都开不了口。
“小伢子！你甭管他了！”我扬着下巴，皱眉说，“就让他在这儿等着！看看方家还有谁能来接他！这都什么年代，还以为是你们地主家的天下啊！傻|逼玩意儿。”
说完，我赶紧舔了舔嘴，以为会有场“大战”，结果方哥啥也没说。
或许，他心里是门清的吧。
就跟我不愿相信我哥他们没回来一样，他也想着，方家还有余口。
“诶！方哥！你别急啊！”小伢子见他从车上爬了出来，赶紧伸手去抱，那小胳膊小腿的，直接抱着人摔进泥里。
方哥拖着瘫软的右腿，在泥潭里摆了两下才坐起，抹了把脸，阴森森地看着小伢子。
“对，对不起，方哥......”小伢子吓得捂住了头，他总爱这样，小时候被打怕了。
“滚。”方哥把人推开，靠着一只腿站了起来，每往前蹦两步就摔一下，砰砰砰的，听得人肉疼。
“你别管了！”我拦住小伢子，狠劲皱眉，“你和刘爷子过得还不够苦吗？干嘛搭上这种人？”
“我...我......”小伢子跺着小腿，半天都说不清，最后直接跑了，去给方哥撑伞。
我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小伢子那伞被挥开又捡起，到最后只剩伞骨了。
在这之后。
我就走了。
听李大婶说，方哥那天爬回了方家门口，淋着雨坐到天黑才走。
小伢子就搁他旁边举着根木棍。
路过的村民都说，小伢子终于要报仇了，要一棍打死方哥！
我听得那个笑哟，锄头都扛不稳了。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一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