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你》山楂球

4、骑车

　　沅丹爸爸给她买了一辆粉红色的自行车，每天放了学都要让她练。几天下来，沅丹觉得自己已经可以了。于是这一天早上，沅丹是自己骑车的。沅丹一路上都很兴奋，自己骑车和坐在后座完全不一样，连平时看惯的风景都更加新鲜了。
　　今天沅丹他们出门早，在初中后面那条路上正好碰见了子烁。
　　“唐子烁！”
　　子烁回头看，沅丹今天骑着一辆粉色自行车，正在加速向自己骑过来，后面跟着祝星辰。
　　到子烁身边沅丹一个急刹车，在地上擦出“吱”的一声。子烁看到她脸晒得红红的，额头上还带着汗，笑容里满是兴奋。
　　“你看我的新车，不错吧？”沅丹语气里很得意。
　　“嗯。”
　　后面星辰也骑过来了，跟子烁打了个招呼。因为沅丹的关系，星辰现在也不怎么排斥子烁了。
　　“诶你家在哪儿啊？”沅丹问。
　　“那边居民楼里。”子烁指指七中旁边那片小区。
　　“那你以后上初中倒是挺方便的。”星辰说。
　　“这里到星联小学还有好远呢，你每天都走着去吗？”沅丹问他。
　　“嗯。”
　　子烁在边上走，沅丹和星辰在他旁边趟着车。
　　“你会骑车吗？”沅丹突然问他。
　　“没骑过。”
　　“很简单的，要不你试试！”沅丹忘了自己学了半个月才学会的事，第一天骑车上学让她的自信心爆棚。她下车，要让子烁上来试试。
　　粉色，子烁有点难以接受。犹豫了几秒，还是被好奇心打败了。
　　他跨上沅丹的车，两脚腾空，车子就会往旁边倒。
　　“你骑吧，我在后面扶着，不会倒的。”沅丹想起她刚学也是这样的，就学她爸爸教她的样子。
　　不知怎么，子烁突然就觉得有了安全感。他试着往前几步，没倒。他就又往前骑，沅丹还在后面，他能听到沅丹的脚步声。一直往前骑，沅丹在后面叫他别停，他慢慢加快，车子越来越稳，有风从他脸上吹过。
　　子烁很兴奋，他想回头看看沅丹，一回头却发现身后没有人。
　　刚才的激动一瞬间褪去，像是做梦到半夜突然惊醒的感觉，他猛地停下来。
　　回头看，沅丹就站在那片香樟树旁，笑着冲他招手。
　　或许是那个清晨的阳光太强烈了，沅丹的笑容太过耀眼，让他有点恍惚。
　　星辰带着沅丹骑上来，沅丹惊喜地说：“你也太厉害了，第一次就骑这么好！”
　　子烁有点不好意思。
　　星辰看了下表，对子烁说：“快来不及了，要不我带你吧。”
　　“谢谢。”子烁跟星辰也有点熟了，就没有拒绝。
　　沅丹骑着她的粉色车轻快地在前面骑着，星辰和子烁跟在她后面。清晨有一点微风，吹在少年的心头上，无来由的高兴。
　　开学一个多礼拜了，沅丹有一件事情很郁闷。班上的女生很少有找她玩的。班里的女生很喜欢约在一起跳皮筋，但沅丹从来没被叫过。王艳跟她说那是因为唐子烁在她旁边，没人愿意过去。
　　王艳是以前庆同的同学，午饭后她拉着沅丹逛校园，跟她八卦班里的事。
　　“沅丹，你觉得那个唐子烁怎么样啊？”
　　“挺好的呀。”
　　王艳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估计就你这么觉得！我可不会理他。”
　　突然，王艳看见马潇潇她们在前面走，神神秘秘地跟沅丹说：“诶你知道吗？马潇潇喜欢祝星辰！”
　　“啊？”
　　“真的！大家都知道。每天都粘着祝星辰。”王艳看着马潇潇的背影，语气有点不屑。
　　沅丹很吃惊，她每天都和星辰在一块儿，也没听他说起过。她觉得马潇潇挺好的，每次说话都是笑眯眯的。
　　逛了一圈，沅丹已经听得云里雾里，王艳也觉得和她聊天没意思。其实她挺佩服王艳的，好像班里什么事她都知道，可是自己听着那些名字，很多都还和人对不上号。到现在，沅丹熟一点的也就自己组上这些同学，这还是因为自己是第一组的英语小组长才记住了人。
　　沅丹回到教室，唐子烁安安静静地在座位上画画。她突然有点庆幸自己的同桌是唐子烁，而不是一开始约好的王艳。
　　子烁一本练习本已经快画完了。沅丹看过，画的什么都有，还有好几张画她的。
　　沅丹在一旁看着，突然指着前面刚进门的一个女生问他：“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子烁顺着指的方向看过去，有点眼熟，不过没印象。
　　“不知道，干嘛？”子烁疑惑。
　　沅丹摇摇头，又问：“这班里的同学你认识多少个啊？”
　　“……七八个吧。”
　　沅丹突然笑了，看了一圈教室里的人，对他说：“我也是。”
　　“辰辰他们都嫌我没用，一个学期都认不全班里的人。”沅丹撇嘴。
　　“为什么非要认识？”子烁看着她。
　　沅丹一噎，她还从来没想过为什么，“别人都会去认识呀，不然就不合群了。”
　　子烁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不想。”
　　沅丹觉得唐子烁真酷啊，就算别人都觉得理所当然的事，他说不想就不想。可是沅丹知道其实自己也是一样，她并不喜欢加入那些女生小团体，也没兴趣听她们说班里的八卦，她觉得在班里默默无闻就挺好的。
　　今天放学轮到第一组的四个人打扫卫生，沅丹在前面擦黑板，星辰就靠在门口等她。
　　马潇潇经过，和星辰说了几句话，然后笑着走了。沅丹想起王艳跟她说的话，就问他：“马潇潇是不是喜欢你啊？”
　　没想到星辰急了，红着脸说：“谁跟你说的？别听人瞎说啊。”
　　沅丹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连边上扫地的子烁也抬头看了他一眼。
　　星辰皱着眉说：“肯定是王艳那些人，看别人关系好一点就乱说。”
　　“哦。”沅丹也就是随口一问，不是就不是吧。
　　“蛋蛋，明天我们钓龙虾吧。”星辰等得有点无聊，随口说。
　　“喂！辰辰！”沅丹突然炸毛了。
　　星辰这才意识到刚才不小心叫错了，他答应过沅丹不在学校叫她小名的。
　　星辰看四周，前面除了他们俩只有唐子烁。
　　“蛋蛋？”子烁叫了一声。
　　沅丹瞪了星辰一眼，转头尴尬地对他说：“是沅丹，你听错了！”
　　沅丹看到他笑，就知道自己的小名被他知道了。有点恳求地说：“唐子烁，你可别这么叫我啊。”
　　“怎么钓龙虾？”子烁没理她，反而问起了这个。
　　“你没钓过啊？就是做根杆子，抓只田鸡绑着就行了。”星辰说。
　　子烁听得很神奇，这样也能玩？
　　“唐子烁，你喜欢玩什么呀？”沅丹问他。好像平时也没见他玩什么。
　　“画画。”
　　“还有呢？”
　　“……没了。”
　　“啊？”沅丹觉得他真是挺无聊的，“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啊？明天礼拜六。”
　　子烁有点心动，但他还从来没去别人家玩过。
　　“去吧，明天钓了龙虾让我爸做油爆小龙虾吃！可好吃了！”沅丹现在就在想那味道了。
　　“好吧。”
　　“那明天早上十点我和辰辰来接你，你就在初中那里等吧。”
　　“嗯。”
　　回家路上，星辰和沅丹并排骑着。沅丹对放假很高兴，她最近迷上了每天晚上七点半放的《倚天屠龙记》，一边骑还一边哼着那首主题曲。
　　“蛋蛋，你干嘛叫他到你家玩啊？”星辰忍不住问她。
　　“啊？他来怎么了？”
　　“没怎么……本来不都是我们两个人吗？你跟他很熟吗？”
　　“也没有很熟吧……他不是没处玩嘛，而且他可以帮忙钓龙虾啊！”
　　“切，就为了那几只小龙虾……”
　　“你有本事别跟我抢，我每次都吃不过瘾！”沅丹用车把他往旁边挤。
　　“我没本事嘿嘿！”星辰一脚提速，抄到沅丹前面去了。

　　第二天早上，子烁起得很早。他轻轻地推开旁边的门，房间里很凌乱，衣服鞋子随地扔着，躺在床上的这个女人正是子烁的妈妈。子烁昨晚没听到她的声音，估计又是快凌晨的时候才回来的。
　　子烁静悄悄地刷牙洗脸，又在电饭煲里煮好了粥，他自己喝了一碗，剩下的继续保温。
　　做完这些，子烁打算出门了。开门的时候他犹豫了下，还是回来写了张便签贴在饭桌上。
　　子烁是八点多出的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很久。今天星期六，七中附近也没什么人。子烁就在那片香樟树林里坐着等，耳边是林子里各种鸟叫声，还有偶尔车辆经过的声音。
　　其实他有点后悔，明明不应该答应的。自己这样的人去别人家，会被讨厌的吧？子烁卷起自己的袖子和裤管，这些伤痕已经浅了，但还是很刺眼的刻在皮肤上。幸好现在天气有些转凉了，穿着长袖长裤也并不奇怪。
　　自己和沅丹、星辰他们是不一样的，他一直知道这一点。他没有爸爸，也没有别的亲人，他就在这个陌生的小镇长到了十一岁，像一棵野草。他其实不认识周围的人，但那些居民楼里的人好像又都认识他。有些邻居会在他走过时指着他的后背悄悄跟边上人讲“烂货的儿子”，有时候说得响了也会被他听见，他就转过身直直地盯着她们，眼神像一匹倔强的狼，直到那些人被他看得发毛，嘴里骂骂咧咧地走开。也有那些当面叫他“野种”的，挨打时他一声不吭，还击时他依然是一声不吭，下手却凶狠得完全没有顾忌。
　　自己是肮脏的，危险的，像一个怪物。别人是这么看他，他也是这么看自己的。可是，他却不想沅丹也这么看他，沅丹是自己的朋友，他的第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