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世业》挽殊

34、第三十三章 脱险

　　檄羽紧闭着的双眼感觉到了光。
　　也感觉到了僵硬的四肢下，血液正充满生气地在身体里流动着。
　　蓦然醒来，光亮争先恐今后挤到眼前，刺得檄羽眼睛有些酸痛。
　　“醒了？”耳边散漫的声音是那样熟悉。
　　檄羽有气无力地开口：“离涯。”
　　离涯端着碗，居高临下：“嗯，还行，脑子没被伤到，不然还得再浪费我许多精力。”
　　虽是嘲弄的语气，但檄羽听着，心中无限温暖感激。
　　然后他想起了苏卓忆。
　　苏卓忆抱着他泣不成声，苏卓忆背着他举步维艰。
　　还有苏卓忆一路上的喋喋不休。
　　檄羽猛地坐起。
　　离涯被吓了一跳，一脸莫名地看着他。
　　“苏卓忆呢？”檄羽惊惶地问。
　　离涯忍不住白了檄羽一眼：“我废寝忘食地照顾你多日，结果你醒了张嘴就问别人，连一句道谢都没有，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我的吗？”
　　被离涯这么一责怪，檄羽才想到自己伤成这样，一定害离涯费了不少心思，顿时羞愧难当，可心中又担心苏卓忆的状况，焦虑之下，连咳数声。
　　“好了好了，我真是怕了你们了，”离涯无奈，指了指隔壁房间，“在里面躺着呢。”
　　檄羽忙掀开被子下床，离涯心知阻拦无用，便干脆扶了他去。
　　苏卓忆安静地躺在床上，呼吸虽然匀称，但是额间眉头紧锁，看起来并不安稳。
　　檄羽的目光落在苏卓忆的手上，只见原本白净修长的手指，如今被层层包裹着。
　　檄羽伸手想要去握，却又怕弄痛了她，犹豫了下又将手收了回去。
　　“水妖逃跑时我去追他，”离涯在身后开口，“没想到这家伙奸猾狡诈，一路东躲西藏，好不容易交手，却得知你受了伤，我一时分心，竟让他逃了。”说到这里，离涯有些懊恼，“我担心之下便匆匆赶回来，结果在山涧寻见你二人，都已昏迷不醒。”
　　“她……”檄羽欲言又止。
　　离涯知他所问：“不过是些皮外伤，加上忧思过虑，劳累过度，这才昏迷不醒。比起她来，你倒是严重得多，幸好当时她机敏，喂你喝了她的血，多少缓解了伤势，否则如今你不死也得废了。”
　　檄羽心中大动，目光沿着苏卓忆的手向她藏在袖中的手腕看去，隐隐看得到缠着一层又一层的白色绑带。
　　“你……”离涯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放弃，“算了，我去采药了。”
　　“山神！”檄羽回过神来，起身叫住离涯，然后直直在他面前屈膝跪下。
　　离涯后退一步，神色复杂地看着檄羽。
　　因为他知道，檄羽这一跪，有多沉重坚决。
　　“山神屡次救我二人，檄羽虽死难报万一，如今闯下弥天大祸，累及多人枉死，也祸及山神你，实在是无颜面对山神当初的多番照料与教导，今日，檄羽便任凭处置，绝无怨言，只是……”檄羽望了眼苏卓忆，“邱家非是良人，小卓嫁过去必定生不如死，檄羽不能视若无睹，只求山神开恩，此生佑护于她，这样，檄羽死也瞑目了。”
　　离涯看着檄羽：“你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么？你不愿眼睁睁看着苏卓忆跳进火坑，一心一意要去救她，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为了救你想救的人，就可以不顾他人性命了么？那些因你的草率而被你害死的人就不无辜吗？”
　　檄羽叩首：“山神说的是，檄羽愿以命来偿还自己犯下的罪过。”说完便欲动手自裁。
　　熟料离涯却抢先一步，一把握住檄羽手腕。
　　“山神……”
　　离涯怒道：“城中之祸始作俑者尚未伏法，枉死之人留下的父母妻儿无人安置，苏卓忆被你带来却不知今后该当如何，你如今却要一死了之？何况我费尽心力把你的命救回来，不是让你再在我面前死一次的！”
　　离涯的话犹如醍醐灌顶，是啊，还有这么多事没有解决，难道要做逃兵，把他们丢给离涯不成？！
　　离涯见檄羽神色动摇，便收了厉色，将手中药碗递给他：“先好好养伤，等还了你欠下的债，再去想生死的事。”
　　檄羽双手恭敬地接过，离涯又看了昏睡的苏卓忆一眼，转身而去。
　　目送离涯离开，檄羽似乎下定了决心，仰头喝下手中的那碗药，重新坐回床沿，柔声道：“你若是累了，就多睡会儿，我会一直在这儿等你醒过来的。”
　　檄羽的话飘进房外离涯的耳中，一时让他有些思绪繁杂，定了定神，离涯却不由叹道：“都是痴儿！”
　　天色渐暗，檄羽为苏卓忆的房间点亮了灯。
　　离涯见檄羽如此，有些看不下去：“你重伤未愈，经不起这样熬着，左右她没什么大碍，有我看着，你还是去休息下吧。”
　　檄羽目不转睛地看着苏卓忆，摇头：“我答应她要守着她醒过来的。”
　　离涯见劝不动他，便也不再多言，只与他一道守着。
　　“山神，”檄羽为苏卓忆掖好被角，突然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当年的药，对小卓失效了？”
　　离涯心下一沉，注视着背对着他的檄羽。
　　原来他的确不知道，可现在，他当然知道。
　　檄羽也没有回头，兀自说着：“之前我一直觉得，山神是个顶善良的神仙，虽然嘴上整日里不问世事，可每次我遇险的时候总是慷慨相救，我以为这大概是我与山神的缘分，”说到这里，檄羽顿了顿，“但是缘分，不也讲求前世今生么？山神你总说因果循环，或许，无论是山神与我的缘，还是我与小卓的缘，都是前世因修来的果也未可知。”
　　饶是离涯再如何故作镇定，听到这里，面上也难掩惊异之色，他不着痕迹上前两步，细看檄羽的神色，却见对方一脸淡然，似乎也无意刨根问底，只是随口感慨而已。
　　离涯收回目光，心里苦笑。
　　即使是别的面孔，别的身份，你还是聪明的令人难以招架。
　　“檄羽……”一直昏睡的苏卓忆呓语着。
　　檄羽与离涯交换了个眼神，齐齐向苏卓忆看去。
　　只见苏卓忆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水，沾湿了散落在枕上的乌发：“快走。”
　　檄羽闻言，心绪翻涌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