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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谈话 二 ...

  •   云悠心里生出不祥的预感,她害怕卫锦尧会越说越口不择言,不想再听他继续说下去。低头看着被她跟卫锦尧的手各握一端的信与布囊。
      她试着往自己的方向扯了扯,想快些离开他,离开这种局面,可他却不肯松手。
      “为何昨日相见,你连本宫看都不看?”见她使力,卫锦尧眼一沉,随即问道,声音阴寒。
      云悠表情惊慌的望着他,预感终于变成了他嘴里的一句话。
      “请殿下放手。”她言语恭敬的说。又使了些力想要从他手中拿回物件,受迫于来自他的压力,让她觉得更难与他相处。
      可看着她如此抗拒自己,冷牙比她还要急,还要慌。“你知道本宫当时心里有多难受吗?终于可以再见到你了,为什么你的眼里却只容得下那兰荠王?难道你我九年朝夕,还抵不过你和冷牙百日的夫妻吗?”他激动的说着,但云悠生怯的模样让他意识到自己此时的面容有多可怕,他愣了,并责问自己,曾何几时用过这种态度对待过她?即便心里再堵着气,也是从来舍不得对她甩一次脸色,说一句重话。
      顿下胸中的不甘与怒,慢慢平息,炙焰的双眸也跟着偃旗息鼓,却仍抚不掉那僵硬的异色。“你知道我是费了多少唇舌才让父皇同意由我出使兰荠?”他放缓了语速,语气也温和了许多。“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见你,云儿,你是我朝思暮想的云儿。就算把你嫁给冷牙有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我实在骗不了自己太久,自从在这里与你分别以后,哪怕只有一日,我都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我一遍遍埋怨自己,为什么犹豫不决的时候,选择的是把你嫁给别人。”
      云悠不作声的听着,垂下的眼眸,视线一直安静地停伫在面前的信与布袋上。
      “云儿,随我回去吧。”看着她轻颤的睫,卫锦尧小心道。内心像扑腾着一只仓惶的蝶,弥散着从未有过的不自信,看不见她的眼,便是也不得知她在想什么,任凭无端的猜测,实在是不安极了。
      “臣妾斗胆,能再唤太子一声‘锦尧表兄’吗?”云悠抬起头来,有些突兀的说道,让人觉得莫名其妙。然而也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她是跟自己计较了多久,才有勇气正视他这一眼。
      这个让她等尽九年之久的人。
      卫锦尧愣了愣,尔后点头应允,眼里是连他自己都分不清的矛盾。她终于不再跟自己客套了,他是否应该高兴,“锦尧表兄”是他们小时候第一次见面时为了缓解她的紧张,他才那么说的,后来她虽然一直没再这么叫过他,但现在,她让他感觉到了,她是要彻底与自己曾经的关系划清界限。
      见他答应,云悠眉开眼笑,是卫锦尧一直最喜欢的那个笑容。
      “与锦尧表兄相处的九年,是云儿一辈子的记忆,它们都被珍藏在这里,永远不会遗落。”她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锦尧表兄不必后悔,因为锦尧表兄刚才的一番话已让云儿释怀。既然云儿成为兰荠王妃是锦尧表兄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做出的选择,那么这便是天意,锦尧表兄刚才不也说了吗?云儿和兰荠王不过百日夫妻,可就算百日,我们也是拜过天地,同床共枕的夫妻,这层关系,是剪不断的,就像锦尧表兄和姐姐,您和太子妃。”
      云悠说这番话时的从容让卫锦尧震惊,更陌生,在他的印象里,每次面对自己时她都害羞得抬不起头,连说话也是不敢大声。而现在她却敢正视自己,与自己四目相对,无畏无惧。平淡的眉眼间多了自信,平和的眸子依然像壶纯净的温水,清透明亮,没有私心杂念,一眼见底。
      也正如此,卫锦尧才后怕,就像睡梦中脚底突然踩空一样不安,因为他没有从这样一双瞳孔中寻找到一丁点口是心非的蛛丝马迹,连一个让他自欺欺人的机会都不给。她仿佛是在以这样的眼神告诉自己,她还是那个温顺的云儿,只是今时不再同往日。
      “云儿,你真的相信与那冷牙是夫妻吗?”他问道。
      你难道真的对那冷牙生了情念,动了心?
      这句话,他还没问得出口。
      他始终无法相信现在面前这个勇敢沉稳的女子,就是以前那个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小丫头。
      云悠的眼神微微有些晃动,凝眉不语。
      卫锦尧眼里的真,她都看得明白,此时此刻,她相信只要自己一个点头,他就真的会带着她离开这里,回到术邺。他性情温和,却也会为了所求之事而执着。
      这就是她认识了十年的那位太子殿下,这个天下未来的主宰者。
      温柔不迂腐,威严却不凶暴,是她认为的所有皇子中最适合一承大统的人选。
      “锦尧表兄,其实云儿最初来到这里,好几次都是从冷牙手里死里逃生,他讨厌云儿,每次都想害死云儿,可也都是每次,他救了云儿。”少许,她说道。
      她不答应他,是因为她已经确定不会离开这里,离开冷牙。
      而这样早些把话与太子说清楚,是因为她认为自己的心里只能一心一意的装着冷牙,不该再与任何男子有瓜葛。
      听着云悠的话,卫锦尧眉心慢慢收拢,眼里的光也开始变得凌厉。
      云悠却表情无谓的勾起了唇,甚至颦笑之间无不显露出她内心的满足与幸福。“和兰荠王经历了那么多生死之事,才让云儿发现自己离不开他。”
      “可是云儿,以兰荠如今之势,就算那冷牙再有能耐,他日也难成气候。本宫却不同,你想要的一切,本宫都可以给你,乃至天下。”云悠的一句“离不开”让卫锦尧感到彷徨,无助,残忍的将他所有的信心跟最后一点期盼摧毁。尽管嘴上不松口,眼里却掩饰不了失望与落寞,云悠的心意,他看得很透彻,只是不愿承受罢了。
      云悠只是摇摇头,语气坚肯的告诉他,“云儿只是个女子,要天下何用?”说着,她莞尔一笑,面容柔和。“云儿要的不过是一个真心人罢了。”
      “云儿?”卫锦尧滞眼凝着她,内心震撼说不出话来。他怎么会忘记,曾是那么的了解她,了解她的固执。
      “锦尧表兄,您还记得云儿出嫁之时对您说过的那番话吗?云儿只要脚下踏进这兰荠之境,不管事实与否,都已诏告天下,我是兰荠王妃,是兰荠王冷牙的女人。”云悠说,表面的坚持,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说过,兰荠不能没有兰荠花,可是兰荠花也注定离不开兰荠,否则活不了。”
      她知道自己再说这些也只是多余,但是她想,无论如何都不能给他自己会回去的假象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离开冷牙,你就会活不下去?”在云悠说完后,两人之间谁也无话可说的沉寂了许久,卫锦尧才开口,眸光无神,似如死灰的看着云悠,微红的眼眶渐渐染上一圈湿意。
      “那你以为从今往后没有了你叶云悠的卫锦尧,又会怎样?”他表情自嘲的微挑眉梢,漂亮的唇划开一道凉薄的笑意,眼里的泪光影影绰绰。
      云悠面目一怔,心被卫锦尧那软弱无力的声音揪得难受。
      又好好打量了遍眼前这个与她儿女情长的俊秀男人,心里还是不敢相信,这是她以前认识的那个,事事以大局为重的太子殿下吗?
      她也曾以为自己此生只会钟情于他,可是现在,她真的只是把他看作一位尊敬的兄长。
      仅此而已。
      就在云悠想着接下来要如何是好的时候,无意看见了卫锦尧身后不远,游廊一处拐角口站着的盛锦年,也管不上她什么时候来的,又在那里站了多久,或者是否听见了她跟卫锦尧的对话。
      就当下而言,她只庆幸她的出现,便忙唤道。
      “瑾儿。”
      盛锦年步步生莲的走过来,手里端着一只托盘,而盘里的汤碗散发着云悠熟悉的味道。
      “小女盛锦年参见太子殿下,王妃娘娘。”端着托盘,盛锦年神态端庄,款款施礼道。
      卫锦尧根本无心打量这个突然冒出来打扰的不速之客,只是眉色不悦的粗略扫过一眼,脸色阴沉,怒气愠愠,连对方是什么模样都懒得看清。
      “殿下,这位是兰荠王府长史司左长史盛鸿之女,盛锦年。”云悠介绍道。
      卫锦尧连哼都没哼一声儿,相比于面对云悠时温柔紧张的各种情绪和反应,他此时的这一脸冷若冰霜着实转变太快,若不是云悠主动介绍,他怕是连那厌恶的一睥都会吝啬。
      然而他的视线却久久落在盛锦年手中的汤碗里,越发专注。薄唇抿成了一条僵硬严肃的线条,冷冰冰的问道。“这是什么?”
      “回太子的话,这是……”
      “是臣妾驱寒的汤药。”云悠紧忙抢过盛锦年的话头,虽然她对这位盛小姐谈不上多有好感,但卫锦尧那摆在脸上的情绪,她还真担心盛锦年会被他殃及无辜。
      听了云悠的话,卫锦尧眸中寒气更甚,转而看着她,声音却是温柔了许多,关切道。“你病了?”
      云悠摇头,说。“是臣妾初来这兰荠之时,精通医术的盛小姐担心臣妾恐有寒气入体,所以一片好意便准备了这驱寒的汤药,以保日后臣妾身子无恙。”
      卫锦尧的视线辗转回汤碗里,又若有所思的盯了一会儿,抬手,端起那碗黑色的汤水至鼻底闻了闻,眼意深沉。“冷牙知道吗?”他冲盛锦年质问道。
      盛瑾年眼神一晃,略有顾及的仰了卫锦尧一眼,喏喏回道,“王爷尚且不知。”
      盛锦年话音刚落,就看见自己刚熬好的汤药被洒进了一旁的雪地里,滚烫的汤水将平整的雪地陷进去一大块,那一黑一白强烈得直扎眼。
      尽管汤碗丢在厚厚的雪地里没有发出一丁点儿的声响,但却无声胜有声,当即吓懵了云悠和盛锦年,一个不敢吱声,一个不敢抬头。
      “那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给娘娘胡乱喂药?”卫锦尧一声暴喝,脸色铁青的瞪着盛锦年,那愤恨的眼神就像跟她有血海深仇似的,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兰荠王妃乃是本宫的皇妹,金枝玉叶之躯,岂是你胡乱下药就能对付的?她若有个三长两短,别说是你,你父亲,乃至于那冷牙的项上人头又如何担待得起?”
      盛锦年身子一颤,立马在这冰寒的雪地里跪下。“殿下恕罪。小女知错,小女不该擅自做主为娘娘配药,但是小女对娘娘绝无歹念,望太子殿下明鉴。”
      盛锦年慌了。
      看着跪在地上的盛锦年,想起那个身临千军万马的战场都能泰然自若,处变不惊的她,云悠便知道她是真的被卫锦尧吓住了。
      不过卫锦尧,即便知道他是为了自己着想,但这火气也确实大了些,尽管与他相识十年,如此一面她也是鲜少见到的。
      云悠本想着替盛锦年说两句好话缓缓这凝重的气氛,就见冷牙一脸厌烦的挥挥手把她给打发走了。然后再回过头来看着她,尽管脸色还是阴沉着,可气势上却柔和了许多。
      “本宫改日再来看你。”留下这句话,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云悠杵在原地,低头看着手中云嫱捎给自己的信以及打开布囊里的桂花糕,再抬起头来望着卫锦尧离开的方向,心,终于如释重负了。
      却又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不安的感觉。
      ……
      盛锦年脚步匆急的走着,脑子里满满都是刚才卫锦尧的样子,心有余悸。
      从小到大,除了冷牙,她就没怕过什么人,但是刚才,面对那位太子殿下她却惧怕得紧,那种看似温柔,不怒自威的最让人后怕,仿佛他只是说一句话都能将自己直接杀死,更别提那双随时会吃人的眼神。
      “站住。”
      正想着,那冰冷的声音却再次从身后传来,盛锦年几乎以为自己听岔了,不管不顾的继续走着,只想快些离开这个院子,脚下的步子便迈得更急了。
      “本宫叫你站住你没听见吗。”见前面的人将自己的命令当作了耳旁风,卫锦尧阴郁的脸色更甚一筹,气重如山的声音仿佛能将拂过的风狠狠锤出一个洞来。
      盛锦年背脊一僵,慌忙伫脚,转过身,心里再次生出十二万分的惧意,卑躬屈膝道。“太子殿下。”
      卫锦尧不作声,如鹰一般犀利的眸子又将盛锦年从头打量了个仔细,良久,薄唇微启。“盛锦年,本宫记得你。”
      他的声音悠然而绵长,眼角那遂而柔和下来的光潋,意味深长的挑着几分冷峻的笑意,透着危险的气息,像条吐信的蛇,随时会发起攻击。
      盛锦年心中讶然,她不知卫锦尧这话从何说起,便不敢轻易搭言。
      “八年前本宫奉旨来过这兰荠王府,你就是当时一直跟在冷牙身后的那个小跟班,本宫说得可对?”卫锦尧嘴角微弯,自信惬意的眼神依旧释放着无形的压力。
      盛瑾年脑子里立马开始搜寻有关八年前的记忆,却是模糊得很。小时候她的确总喜欢跟在冷牙与傅妍身后,同他们一起玩耍,可也不是像现在这样常在府中走动,甚至时而还会小住个两三日,所以哪会清楚记得那么久以前的事。
      “你喜欢冷牙吧?”盛瑾年还在费劲回忆的时候,卫锦尧直接了当。
      盛瑾年心头又是一懵,一时间被卫锦尧逼得有些紧迫,让她感觉连自己的呼吸都是由他攥在手中,随意掌控的。
      眼珠悄悄上转,眼角微抬,小心谨慎的视线从那俊俏的脸颊边上匆匆擦过,不敢多做停留,又很快的垂下了眸,是未探得其半分心思的。
      但她的的沉默却当是认了卫锦尧的说法。
      默默注意着她眉眼间的变化,卫锦尧笑眸半眯,就像一个抛饵的渔夫,神色间透着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
      “本宫这回替你做主,将你许给那冷牙做个妾室,如何?”他说,笃定的语气暗示着这是一个命令。
      盛锦年这回狠吃一惊,她抬起头来,迎上卫锦尧那双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神。
      他这是以为叶云悠受了欺负,所以想要替她出气报仇,故意拿她开心的吧?
      可他的眼神,又极其认真。
      “不知殿下有何条件?”思忖着,盛锦年按捺住对他的畏惧,鼓足勇气问道。
      “不许伤害兰荠王妃。”卫锦尧威胁道,就连眼里那点惺惺的笑意也被变戏法似的抹了个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冷漠的狠劲儿,毫不留情。“你们女人的那点心思本宫都一清二楚,但是本宫劝你千万别对她动一丁点的歪脑筋,否则,本宫会让你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荣华富贵,并且生不如死。”
      盛锦年没有忙着答应,因为她现在暂且没有心情去顾及卫锦尧说要将自己许配给冷牙时的激动。
      她更在意的是卫锦尧做出这个决定的意图。
      她就觉着蹊跷,这叶云悠虽非皇室正裔,但好歹是受封的,卫锦尧又怎会傻到让另外一个女人和自己的皇妹共侍一夫这种根本不是办法的做法来保护她?凭他太子的身份,完全还能想到比这更好的。
      然而从卫锦尧的眼中,那双让人望而生畏的眸子里,仿佛始终温柔的映衬着叶云悠的身影,加之之前偷听而来的那些话,她似乎找到了答案,只是不确定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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