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阁：四凶记》通幽博士

49、饕餮盛宴

　　七香楼的厨房被烧，焦得一塌糊涂，食材与不知哪种妖兽毛发混合而飘出的味道，极其古怪又难闻，玉娘自行打理了好些天，才将好点的地方收拾干净。

　　但也因此关门了许多天。

　　今天是关门的第四天，七香楼的门前挤满了食客，左右议论前些日子发生的怪事。

　　经常来楼里爱喝酒的老叟,感叹道：“玉娘也真是不容易，一个女人家漂流此地，好不容易站稳脚根，又出这种事，真是天有不公呐!”

　　“是啊是啊，平常玉娘待人如何，大家可看在眼里，八竿子都找不到心地这么好的人。”一个体态看上去很臃肿的老妇人应和道。

　　有人却不同意了，双手插着腰，一个劲在那里冷眼讥讽，她就是梅酥斋的掌柜——凝露。

　　凝露长的一副好容颜，皮肤水嫩嫩的，身材不错，对人也非常厚道，不过那是玉娘来之前的时候。

　　都说同行是仇家，这句话一点也没错。凝露是打心里把玉娘恨到极点，整天不想着怎么研究新菜品，就想着怎么样能整死七香楼。

　　她心里就是忍不住这口气，玉娘才刚来不久，就把她那里的一半食客带走，这个她没什么可说，毕竟厨高一手，谁的好吃谁抢走。可玉娘是一个外地来的女人，又是一个寡妇，长得样子，还没她好看，怎么每个人都向着她，她心里就是不服气。

　　“天没有什么不公平的，她肯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天才故意这样以此来惩罚她，让她规矩着点！”

　　老妇人可急了眼，玉娘待她比亲生儿子女儿待她都要好。没什么人的时候，还偷偷让她尝尝新出的菜肴，不收一分钱，还有去采购的时候，遇到什么新鲜的食材，也都会给她带一点。这么好的女子，怎么就不规矩了？

　　两人嘴皮子“呸呸”的掐起来，你一句“你就是母老虎，没人敢要”，她一句“你就是个老东西，睁眼瞎”。吵到最后，两人直接掐架，扭打起来，头发蓬乱犹如鸟巢，上面的戴的头饰，也“叮当”响往下掉。但没一个人敢去劝架，因为凝聚和薛婆婆，都是跟她讲道理却讲不通的人。

　　半响后，两人都觉得累了，就停下来，气喘吁吁的，直瞪两眼，都是一副“怎么这母老虎（老东西）这么能打，不怕脸花（骨头）散架”的样子。旁人想，该不会歇一下，又重新来吧？

　　凝露年轻些，歇了一会又是生龙活虎，薛婆婆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上了年纪，动一动都是要命的感觉。

　　便大声喊道，“母老虎，有本事，明天我们再来！”

　　凝露也不甘落后，蹬鼻子上眼，“好啊，到时候可别倚老卖老，也别散了你这把老骨头，可没人给你烧香！”扭腰讽刺，“对了，还有玉娘，她可以哈哈哈！”

　　“不用理她薛婆婆，我不打紧的，您老都已高寿，出了什么差错，可不是要我折寿吗。”

　　说话的人，正是玉娘。她在购买食材的时候，便听到有人说薛婆婆一人在和凝露争执，她买的东西来不及拿走，就赶紧过来看看。还好什么事都没有，悬着的心，可着实拧了一把汗。

　　“是玉娘啊，你终于回来了，薛婆婆以为……”老妇人说着说着就抽噎起来，像极了一个刚满三岁的孩子。

　　玉娘安抚道，“薛婆婆多虑，厨房就算烧了，出了人命，这以后的日子终究还是要过下去的，七香楼不还是得继续开下去不是吗。”

　　薛婆婆得到肯定回答后，才抹去脸上的忧伤，对玉娘露出甜甜的笑。

　　在门前等候的人也前来问询，也为玉娘的遭遇深表同情。其中不乏有手笔大的人，甚至愿意出钱为玉娘重新打造新地方，但都被玉娘拒绝了。

　　再好的地方，都还不清人情。

　　作为感谢，玉娘开张，为这些支持她而前来关心瘦子情况如何的人。这些人，是真正为她好的人，不夹杂任何私欲，是最为纯朴的感情。

　　她经历过不胜其数的变故，看遍了人世间的人情冷暖，什么样的人，他心里想着什么，她都一清二楚，不说也能明白，只是不屑于说出口。

　　凝露站在一旁，她并没有说话，和玉娘对视很久，也似乎预感到玉娘即将要离开的前奏，神色略微带不舍。

　　她本心本就不坏，只是嫉妒一时冲昏了头。和玉娘当了多年的邻居，一个女子有多不容易，她深表体会，若是可以，她还真想和玉娘好好道个歉，做一对姐妹，也很不错。

　　天开始黑去，来问候的最后一人也离开，七香楼冷清的不像话，雇来的店小二一个不留全都跑了，只剩对她不离不弃的大壮和瘦子。而现在，瘦子受了重伤，就只有大壮在身边了。

　　“救命！救救我！快来人呐！”

　　梅酥斋一边传出了喊声，是凝露的声音。因这些日子的怪事，弄得人心惶惶，旁边的店铺一到晚上，就都房门紧锁，大街空荡荡的，所以听的特别清楚。玉娘在二楼收拾，立刻匆忙跑下楼，看着对面厨房位置燃起的烈火，顾不上有生命危险，扯了一张铺在桌子上的布，沾上水后，就冲进了梅酥斋。

　　她寻着叫声，上了二楼，一个长得像山羊的怪物正咬着凝露的手臂，嘴里不停喊：“我好饿，快给我做吃的，快，不然，我就吃了你！”

　　怪物狂叫，金色的鬃毛竖起，咧牙张嘴，样子十分狰狞。玉娘见状，也顾不上害怕，将烧着的一根长门柱，使出最大的力气，扔进怪物的嘴里，随即就是“啊”的一声惨叫。

　　但并没有用，怪物喊一声后，直接吞进肚子里，还舔了舔嘴角，意犹未尽的样子。

　　在火光的照亮下，玉娘终于看清楚怪物的真正样子。其状如羊身，有两角，人面，眼有四目，在腋下，虎齿人手，大头大嘴。

　　看到玉娘后，它转过身，“原来是你，本座记得，你做的佳肴很美味，比起那些粗糙的人类好吃多了。你再给本座做一次，本座会考虑让你最后一个死。”

　　怪物挪动身体，注意力朝玉娘这边来，没再理会躺在一边奄奄一息的凝露，这结果，也不知是好是坏。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人帮忙。

　　玉娘再次跑下楼，往浮梦阁方向跑，但怪物一跳，就堵住了玉娘的去路。

　　“你想去找人？哼，本座告诉你，今天不会有人来救你，凡人自私自利，什么都只会想到自己。你觉得，他们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你吗？乖乖的给本座做好吃的吧，兴许能活久一点！”

　　“做梦。”玉娘不知哪来的勇气，一口回绝了。

　　怪物却恼怒起来，用尾巴一下子把玉娘捆住，“再问你一个问题，凤凰山的山脉在哪里！”

　　玉娘被勒的很紧，呼吸一口气也变得奢侈，“咳咳，我只是个厨娘，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怪物情绪更大了，将玉娘甩到一旁，不知怎么就发起狂：“好饿，我要吃的，哪里有吃的，快给我！”

　　它张开大嘴，朝七香楼的楼顶咬了下去，“嘎巴嘎巴”的咀嚼下肚，上面的瓦片因松动，正一片一片往下掉，摔成碎块。

　　趁这个时机，玉娘跑回梅酥斋，里面大火几乎蔓延全二楼，浓烟滚滚，呛的玉娘不停打咳。找到厨房位置后，她冲进去，凝露依然躺在地上，动也不动，跟死人没什么区别，就剩一口气支撑着。

　　“凝露妹妹，你怎么样，还能坚持吗？我带你出去。”

　　凝露轻轻摇了摇头，“我怕我不行了。”

　　“别多想，怪物正吃的欢，我带你出去。”

　　玉娘弯下腰，欲要把凝露的手搭在肩上，却被凝露拒绝了。

　　“我的身体我知道的。我比你小，你叫我妹妹，也在情理之中，可你我是死对头，我担当不起。”

　　“有何担当不起的，别说傻话，你还有三岁多的孩子呢，难道你就这样想撒手而去？”

　　凝露忍不住泪水汪汪，她的右手臂被怪物咬的已经坏死，再也抬不起来，只能让玉娘换个位置，捉住她的手，听她嘱咐最后的几句话。

　　“玉姐姐，帮我一个忙，替我照顾好月儿。她爹去的早，我要是不在了，就真的没人照顾她。你心地好，人也好，月儿跟着你，一定会快乐长大的。”

　　说完，凝露的手从玉娘的中滑下，再没有动过，眼睛也沉沉闭上，很安详，像睡着了一般。

　　玉娘很轻淡的回了“好”，却也没哭，世间无常，聚少离多，也变得清心寡欲，心如止水。

　　她脱下身上的衣衫，盖着凝露，用旁边的一桶水淋湿，这样就能确保火灭了以后，凝露依旧是生前的样子，好能给她女儿，看最后一眼。

　　梅酥斋也还好厨房不全是用木头造成，至少房顶不是，不然，玉娘进去容易，出来就难了。

　　可眼下，她到底该怎么办，谁能来救救她。绝望，果真才是人心里最可怕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