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2、襄州 ...
-
襄州是一个偏远穷僻的州郡,加上十年前的饥荒打压,流民失所流寇肆行。朝廷对这种蛮地也是头疼,做不出政绩不说,还拖周边乡镇的后腿。
于是便在当年的几位举人中挑一个,扔去蛮荒治理,没成效便永不回京。
这个官职可不是美差,穷乡僻壤之处,一去不复还。当时好不容易考上的几个青年举人更是愁白了头,寒窗苦读只为一朝,哪能还没崭露头角就去了那旮旯地当个州长呢!
方青山当时是太子的文论先生,三大名太傅之首,与当朝国师是同位,放弃了稳当的官职,自行前去了襄州。
安顿流民,解决饥荒,建避难所,铲除匪徒。
这就用了他十年光阴,那时他已五十有余了。
在这段一心钻在治理襄州的岁月里,他意外的收留了两个半大孩子,十年光阴又过,孩子已是弱冠之年。
又吵又闹又不省事。
方青山发现,怕什么来什么。
村尾寡-妇投河,留下还奶声奶气的孩子跪在河边大哭,闻者泣泪听者断肠。
于是家里又多了一个倒霉孩子。
更吵更闹更不省事了。
回襄已经三四天了,宁辛安每日要做的就是四件事就是:早晨送四喜去私塾,午歇接四喜回州府,下午送四喜去私塾,傍晚接四喜回州府。
几日下来,宁辛安感觉自己苍老了不少。
这日宁辛安把那小祖宗送去之后,绕道去了趟醉仙居。
醉仙居是宁辛安几年前开的酒楼,在襄州饥荒缓解的时间开业,引来不少关注。在饥荒还未完全解决之前,开酒楼饭馆是最不明智的,在温饱的情况下,没人会有银子去消花在酒楼上。
可是醉仙居却很特别。酒楼三层,一层名字为五味轩,别名:饭堂。客流为平民百姓,十文一餐管饱,两荤一素米饭自添,不以盈利为目的,刚开业的时候甚至吸引了州外的流民,宁辛安往里头贴了不少钱。
方青山最后挪了官府赈灾款项大力扶持。
后来日子慢慢好过起来,大家对膳食就要求高了,二层便开了自助堂,食物摆放着,自行去取,可炭火可捞涮,价格中等,老少适宜。
第三层专为贪官乡绅所设,摆设餐具样样上件,餐食也是独具一格,喜好摆款排场的土财主们十分吃这一套,一餐下来净赚几十两,足够支撑一二层的原料成本。
醉仙居的名声渐渐远扬,甚至成了襄州独特的地标。
远远地就见方青山题字的牌匾闪闪作亮,已过午歇不是饭点时间,酒楼倒是挺冷清。
门前摆着张长凳,严浩美滋滋的晒着太阳,宁辛安走去一掌呼在他的后脑上,吓得翻倒在地,宁辛安挑眉:“光明正大偷懒?”
大老粗严浩笑嘻嘻的:“这不是没人来嘛,大哥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
“闲着逛逛,”宁辛安在长板凳上坐下,拍着另一边:“坐!”
严浩也不是什么拘束的人,一屁股坐下:“大哥你这次回来真不走了?”
晒太阳果真很舒服,宁辛安舒了一口气:“不走了不走了,你要问几遍。”
“那真是太好了,这个酒楼我还给你,我不干了。”帮管了半年的酒楼,像是进了衙门地牢一样,哪都去不成。
“你不干要做什么去?”宁辛安侧头睨他一眼:“去抢过路的还是去偷官府的?”
严浩抑郁哼气,想当年打家劫舍劫富济贫的日子,过得多潇洒肆意,提心吊胆时渴望过着安生日子,等安生下来,又想着以往的一腔热血,不惧生死的时光了。
“怎得?醉仙居给你六成都留不住你个大佛,非要打家劫舍去?”宁辛安拍了拍他粗壮的大腿:“大哥我现在就在方青山府上,官家眼皮下乱来,我敬你是条汉子。”
严浩个大老粗委委屈屈的:“大哥,酒楼你都给了我了,那你做什么?”
宁辛安闭眼晒太阳,这趟回襄州事出有因,再待下去身份会曝光,最近林府惹了不少人,怕这事给人留了把柄做文章。回了襄州之后没有眼线,怎么舒服怎么来。
“啥也不干,等着醉仙居四成养活我。”
太阳暖烘烘的,让人昏昏欲睡,街上人稀稀疏疏,皆忙春种耕田去了,两人闲的有一搭没一搭聊起来。
宁辛安随口提道:“其他兄弟做什么去了?许久未见了。”
严浩也像蔫了一般:“以前的兄弟现在大多成家了,方州长安排了很多差位给他们,都能吃饱饭养家糊口。”
“挺好,都干正事了。”宁辛安迷迷糊糊就要睡着,之前的弟兄各个都是混混,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做,后跟着她劫富济贫,却也是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想了想生存艰难的那几年,把这些散装的混混按斤称,成了有牌有标有流程的正货,她还用了不少精力。
虽然最后被方青山一窝端了。
“也没有全部干正事了,”严浩挠挠头:“安分下来的兄弟们当了好几个娃子的爹,火头不愿过这种日子,好几次劝我们一起做回以前的买卖,那哪成啊,我们都答应方州长了,他就和我们兄弟决裂了。”
“火头?”宁辛安想了想:“那是谁?”
严浩摇摇头:“如果我是火头我能气死,想尽办法和你斗,结果你压根不记得他谁。”
“当年想跟我斗的多了去了,”宁辛安翘起二郎脚,想到林承辛不让,又乖乖放好:“他也算是我们的弟兄?”
“他是几个混混的老大,后来也跟我们一块干,那次截黄米商家的货,他也有在。”
宁辛安想了想,饥荒时除了天灾,最惨的还是人祸,很多米铺肆意涨价,布衣百姓都买不起米,只好为奴为隶去抵债买米。以黄记米铺为首的米铺甚至低价去抢农家的好米,运到州外去卖,襄州一时无米可寻。
截过他们好几次米,都算有惊无险的成功了,严浩说的那一次,他们却失败了,埋伏了不少镖头伤了不少兄弟。
“也算半个弟兄,”宁辛安晒得有点热:“他做什么去了?”
严浩想了想:“决裂之后,他就去了边关,不是被征兵的抓去的,是他自己主动跟着去的,”他摇摇头:“边关最近不太平,怕是要起战乱,这不是去送死吗?”
宁辛安睁开眼,坐起身:“边关不太平?怎么说?”
“你在京都竟然不知道边事吗?”严浩道:“淮南王最近在征兵,都征到襄州来了,大家都说他要起兵造反,在练军队呢!”
“这话可别乱说!”宁辛安皱眉,若是传到有心人耳里就糟了。
“这有什么怕的,我严浩不怕!”他拍拍大腿气愤道:“这才过了几年好日子?就要引兵打仗?有些家里还有奶娃子的弟兄,前阵子都被抓去当了壮丁,这一去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问题!”
宁辛安皱着眉头,征兵是真那起兵必也是真,京都一派平和,完全没有消息流传,歌舞升平,没有一点风声。
像是有人专门封杀紧锁了一般。
“这事我去问问方青山。”宁辛安自知自己还没有能力到阻止事态,在战争面前,谁人都是蝼蚁。
她站起身来拍拍衣摆的灰,严浩见她要走,抓了好几个大桃塞她手里,像个农民一样搓搓手:“大哥这回真不走了吧?”
宁辛安抱着大桃:“你想我走啊?”
“当然不了!你在这我们放心,若是打起仗来,到时候你肯定有办法保全我们,我们带上方州长跑吧!换个地方干老本行!”
宁辛安空出一只手呼在他后脑勺上:“你这野性子老老实实给我顾好醉仙居吧!”
*
这几日林承辛都跟着方青山管理州事。
襄州的事务并不多,两人落得清闲,方州长拉着林承辛去种地。
这回种的地却不是镇民的地,林承辛被方青山领回了州府,在那一大片种满了大葱的菜地里,新播一片菜籽。
握着锄头,林承辛暗叹身价起伏太快。
方青山撸起袖子,往林承辛锄的小坑里撒菜籽。
“这些事您无需亲力亲为。”方青山已是七十高龄,这些体力活实在不太方便。
“无妨,”方青山笑眯眯的:“我这把骨头硬朗着呢,那片三角瑾都是我砍完的。”
林承辛默了,这话还是不要被宁辛安听到才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话题无外乎是政事商场。
这几日帮方青山整理州文,对襄州的情况大致了解,几年前的饥荒早已过去,水利工程挖渠造田,福祉百姓,虽不至于变成如临边郡县般繁华,却也不再流寇肆行。许是经历了那一场饥荒浩劫,大家格外珍惜当前,布衣百姓安居乐业。
襄州离京都有着好几座大山的距离,山高皇帝远,无人问津,意识里襄州还只是一个穷困潦倒的蛮地。
“早几年宫内还会有几个刺史,来襄考核功绩,到后面就无人前来了。”方青山撒了一把菜籽:“随意拨了一批赈灾款银打发了我。银子一层层剥下来,到手还不足四成,奏折就如石沉大海,襄州就被抛了一边,无人管辖。”
经历过那段艰难的时期,终日野草果腹,尸殍遍野,都是常态了。林承辛喟叹,襄州地广,百姓也多,投赈灾款银就跟无底洞般,人人躲之不及。
方青山闲云淡水,仿若在讲述一些不关他的事情般。林承辛有些不忍,在一隅受之以难时,官家不作为,一方百姓全靠他撑了下来。
“如今亦是这般?”
方青山点点头,白发在阳光下刺眼发亮:“襄州早已是孤城。”
不想再谈这些,方青山播完最后一把菜籽,拍拍手上的土:“你回京后如何打算?虽你不愿涉足官场,如今却容不得你愿不愿了。”
林承辛无言,他与太子关系并不交深,经过马球宫宴这一出,谁人都以为他是太子这边的人,他在还没来得及防备之时,就已经深陷权力旋涡。
“老爹,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林承辛轻叹:“如今我已是太子党派,官家沉迷后宫,不问政事,对太子也多加打压,一直想寻个由头将太子扯下储君之位。淮南王与太子对立,也不知是怎样的意头。太子本尊虽德良皆备却优柔寡断,胸无城府,想要顺利登位,路途坎坷。”
被迫站队,太子一党若是败,林家定受牵连。
方青山知他处境,许久不干朝事,不知里头纠葛。太子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知他心善莽撞冲动,若有人加以辅佐,亦是明君。
“事已至此,以不变应万变,如今同荣同辱,尽心辅佐便是。”
方青山拿过他手里的锄头,认真打量他:“你和小安最近可好?”
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林承辛清咳一声:“一向挺好,老爹为何如此问?”
方青山气定神闲,盯了他片刻之后,抚了一把胡子,转身慢悠悠的朝堂前去。
“我怕你着了她的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更*1
今天是42章!!!超想完结的!!!
一定要撑到这两个崽子入了洞房!!!我才完结!!!
完结没来的第一天,想它,想它,想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