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H城》踏过山川万里

2、无题

　　和凯聊了好多小时候的事情
　　十岁出头的年纪满脑子的奇思妙想混迹野外山间摸爬打滚跌跌撞撞又快乐无比的长大

　　我是从小生活在城市的孩子没有爬过树没有亲近过麦田也没有偷过邻居家的大白菜 可现在回想起那段岁月连风都溢满了可以拥抱的温度和来自遥远植物水汽的香

　　周末是跑到乡下外婆家的日子星期五的下午早早放学 轻车熟路跑去坐公交车还没开动的时候 炎热的三点多车里只有打盹的司机和在吮冰棒的我
　　那是一栋两层高的房子墙壁是原始的砖缝隙里冒出很多绿色的杂草院前有一颗巨大的石榴树我在树下偷偷埋着几颗西瓜 枣子柚子的核每周都盼望能长出我想吃的果子

　　外婆房间的窗户偶尔会被人轻轻敲开 “拿一包硬中华”或者“婆婆我想要一根棒棒糖” 外婆就会摆出她的小世界——一个铺满零食杂货的摊子虫儿还在树上鸣着呢嘈杂却有韵律的响躺在长板凳上吹风扇的我懒洋洋 弟弟妹妹有时吵吵闹闹从我身边过训斥几声作罢一起嬉笑打闹时间在周末漫长的一天似是蒸发了的大摆钟咚——咚—— 响五下 还没有来得及研究它的构造就被外婆喊去坐好吃饭外公慢悠悠摇着蒲扇穿着有些旧白色背心走过来也不说话 总是笑眯眯的后来我妈跟我说外公年轻的时候很苦 父母双亡没有工作 没有书读我想这些并不能妨碍一个人喜欢甜和乐

　　冬天地上被铺上松软的白毯我最喜欢的是一家人围在炭火盆旁 用一根被截断的树枝 轻轻拨动木炭火焰燃得很高树枝被红光烧的焦黑我拿起来在地上写字留下一长缕青烟

　　冬日在炙烤中变得滚烫值得期待的是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 公鸡有力而响亮的打鸣外婆煮好了粥见我睁眼 轻声告诉我:“外面下雪啦 赶紧起床看看！” 我倏地起身身上挂着长长的厚被子踏上拖鞋跑去把门闩打开——是双开的木门卷了边儿的红色对联无精打采的蜷着 我推开门吱呀一声在填满我视野的白色中眼睛里倒映出璀璨的火苗我想那是我第一次被叫做“自然”的东西震撼 感受它铺天盖地却静默无声的悲壮力量我并不知道悲壮这个词是否合适但那股带着些许悲伤的苍凉仿佛惊醒了我体内的一些什么小小的我置身在这扇大门前大雪平静的纷纷扬扬前仆后继地完成它们长达一生的短暂仪式我清楚的记得有过那么半分钟我的呼吸是静止的以至于后来的我每每回忆起那个瞬间总会情不自禁的屏住呼吸仿佛能回到那个时光的断层

　　后来的快乐就像夏日青草上的露水一样迅速的蒸发了后来的我拼命寻找着一切类似这样的瞬间我接受被它深深碾压的无力感奋力捕捉它诡秘的踪影
　　但我一次次在快要看到它的时候又一次次失败我知道有越来越多别的什么东西重重压着我像我努力追求奇迹一样的努力阻挠我揪着我看看自己愈发丑陋的影子逮着我独自一人的时间对着我的耳朵发声：你不配。那声音振聋发聩击打我的脑袋嗡嗡直响我大哭过求他或者她离开 但痛哭流涕的样子让他发出嗤笑声

　　我投降了投降了很长一段时间我走到想象和文字之外走到赤裸裸的光天化日我遇见了真实甚至遇见了叫爱的东西我经历了真实生活和所谓真爱给我的漫长又难耐的腐蚀 有些带着酸使我的牙齿都在发着颤一点一点同样侵蚀了我对世界仅剩的期待和原本明晰的路途

　　很多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没有余地可留 来不及或没有能力与之抵抗的我们被时间洗刷刷成光滑的表面然后我回想起那个声音它让我更加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