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树》十九与猫

2、故人颜似玉一

　　青灰色的飞檐随着优美的曲线向上翘起，檐脚处一只独角兽从容端坐，桀骜的眼神盯着天空，睥睨的气势让人臣服。绘满彩色图案的长廊曲折延伸，穿过波光粼粼的湖面，隐藏在莲花深处，偷偷通向湖的对岸。朱红色的大门不怒自威，像个百战不败的将军。门匾上书“沈庄”二字，字体龙飞凤舞，气势不凡。
　　“小姐！小姐！穆公子来啦！”顶着个活泼的包包头溜进来，小丫头笑嘻嘻地催着。
　　镜台前正梳妆打扮的红衣女子闻言，好看的眉眼弯了起来，轻声对旁边的女子道：“好姐姐，你快帮我看看哪种颜色的唇脂好？”旁边的橙衣女子低下头认真挑选着：“小姐，桃花色吧，昨天刚收的，颜色不浓不淡刚好，既衬肤色也搭你今天的衣服。”
　　铜镜里的女子一张标准的鹅蛋脸，一双明目似春水含烟波，美玉般挺拔剔透的鼻子，青丝如云，肤如凝脂，峨眉自然地上挑，又像仙女，又像侠女。若是肯赏脸一笑，必然是佳人倾城又倾国。
　　旁边的方音专心地帮她涂唇脂，情不自禁地喃喃道：“小姐的唇形可真好看……”
　　沈虞只是抿嘴一笑，霎那间便仿佛百花盛开，连光线似乎也更明媚了些。
　　思君心切的沈大小姐等不及这繁琐的化妆流程，待口脂一抹，便迫不及待地撩起裙子就要开溜。
　　小丫头赶紧嚷嚷：“小姐！你面靥还没描、花钿也没贴呢！\"
　　沈虞故作高冷地一笑：“本小姐还需要那些俗物吗？”
　　手里拨弄着一大盒子俗物的方音：“……”
　　小丫头不满地嘟哝：“两位少爷都在花园呢！”
　　沈虞给了小丫头一个白眼，回身朝她做了个“嘘“的手势：”我要走了，阿清还在等我呢！音姐姐你快些来！“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跑了。一身红衣摇曳着消失在回廊里，明媚张扬。
　　小丫头翻了个白眼：“小祖宗……”
　　方音边收拾妆盒，边吩咐小丫头：“好好看着屋子，少爷们来了就偷偷差人去通报小姐一声。”微风好奇地拂过她的洁白面纱，却穿不到里面，少女的大半脸庞依旧被藏的严严实实的。
　　小丫头微微点点头：“好的，音姐。”
　　沈虞一进花园，就不时地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恰巧迎面走来几个小丫鬟，一瞧见沈虞，忙不迭就要行礼。沈虞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看到两位少爷了吗？”沈虞压低声音问。
　　“看到了，两位少爷在小亭里下棋呢。”这个小丫鬟也是个机灵的，见沈虞小声说话，虽然不明所以，还是配合地低声回答。
　　沈虞满意地点头，用眼神表达了对小丫头的赞赏。小丫头顿时喜不自胜，仿佛已经看到了美好的未来在向自己招手示意。
　　既然知道了两位兄长的方位，沈虞就有了躲过兄长们的二成把握。没错，只有两成，因为小亭是前往湖心亭的必经之路，而且作为武林盟主的两个好儿子，两位沈公子五感敏锐，身手绝佳，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出去，难度还真的……，不如直接回屋洗洗睡了吧。
　　远远地看见了亭子的轮廓，沈虞足下一点，向上一跃，稳稳当当地落在树梢处。轻轻巧巧地从一棵树落到另一棵树，转眼间沈虞就已经越过亭子了，然而正当她暗自雀跃的时候，一小股劲风袭来，沈虞躲闪不及，小腿一麻，从高高的树上“咚”地一声栽了下来。
　　“啊！”沈虞痛呼出声，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
　　“二哥！你太过分了！！”
　　沈二公子端坐不动，稳如泰山：“你穿着大红裙子，跑到绿树上去，是不是有点傻？”
　　沈大公子斥责弟弟：“父亲的教导你都听到哪里去了？不要揭人短处！”
　　沈二公子义正言辞道：“我这是为了小鱼好，她爬树连裙摆都不处理一下，那布料和树叶摩擦的声音简直刺耳，她要是去学梁上君子，教她的师父就是去了，也要气得从土里爬出来弄死这丫头！”
　　沈大公子颔首：“既如此，阿弟继续吧。”
　　沈虞哭丧着脸，自知理亏，一言不发。
　　沈二公子道：“哟，小鱼，你怎么没洗脸就跑出来了？”
　　沈虞含糊其辞：“你才没洗脸！我只是……只是没贴花钿罢了。”
　　沈大插话道：“阿弟，我虽然对女子梳妆流程不甚了解，但我想小鱼面靥也是没描的。”
　　沈虞立刻埋怨道：“大哥！”
　　沈二“哗”地一声用力收起扇子，怒道：“大什么大！哥什么哥！你就这么急着去见穆远清？真不懂他有什么好的，把你们一群黄毛丫头迷得团团转！”
　　沈大安抚地看了一眼沈二，道：“阿弟，过了。”
　　沈二臭着脸瞪了沈虞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把自己收拾一下，赶紧走人。”
　　沈虞嘟着嘴，不满地嘀咕：“沈二婆子，不是你，我会那么狼狈吗……”
　　沈大抬起头，若有若无地看了沈虞一眼。沈虞立刻摆手道：“我走了我走了！你们继续！继续！”
　　沈虞边走边碎碎念，把沈家两位公子从头到脚在心里怼了一顿。
　　穿过迎风微摇的荷花丛，沈虞远远地便看到了一个背影，顿时计上心头，再次屏住呼吸，脚腕微转，一招精妙的凌波微步，瞬息之间，她便从莲花丛边移到了小亭内。穆远清正背手向着亭外看风景，毫无觉察。于是沈虞悄悄地将桌子上的点心碾成粉洒在掌心，从背后偷袭，一把将粉末糊在穆远清脸上。
　　穆远清一惊，本能地后退，却被沈虞从后面伸腿一绊，险些摔倒。沈虞一口怨气终于消弭，忍不住笑弯了腰。那笑声清脆空灵，说不出的好听。
　　穆远清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喜欢整我呀小祖宗……”
　　沈虞边笑边拿手帕帮穆远清擦脸：“因为你好玩儿呀，庄里的小丫头和小厮都怕了我，我又打不过我那两个哥哥，爹爹成天不在庄里，不欺负你欺负谁？”
　　“不是还有方音吗？”
　　沈虞笑够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音姐姐就是我亲姐姐，我万分敬重她，欺负谁也不会欺负她，谁要是敢动她，先问问我手上的剑答不答应！”
　　“行行行，小祖宗，整我就整我吧，我认了。”穆远清笑了。
　　沈虞并不是不讲理的人，穆远清这么一说，她就不好意思起来了：“哎呀对不起啦，是我错了还不行吗？刚刚我碰到我的两个哥哥了，把我好好损了一遍，我才想作弄人消消气的。”
　　“你的两个哥哥不是对你很好的吗？”
　　“可他们对你有意见啊，知道我来见你，他们可气坏了。你是不知道，我的那两个哥哥，分开还好，两个人要是在一块儿，那攻击力简直天下无敌，毒舌毒得要死。我现在一看到他们两个粘一块儿，脚就发软。”
　　穆远清摸了摸她的头发以示安慰：“我今天来，是来请你明天去赴宴的。我的几个兄弟，一直都没见过你，我想明天让你们认识认识。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自己充当小厮来送请帖了，不知道沈小姐可否赏个脸？”
　　沈虞心知，这是穆远清进一步肯定了自己，她笑得眉眼弯弯，觉得心里甜滋滋的，欣然答应了。
　　两个人移到荷花丛中赏了好一会儿花，才见方音姗姗来迟。
　　“见过穆公子。”方音简单行了个礼，穆远清随意地点了点头。
　　“小姐，抱歉，刚刚管家说外面有信差找我，耽误了些时间。”方音脸色绯红，眉眼间的笑意尚未褪去，看起来异常温柔。
　　沈虞有些奇怪，方音自小跟着她，无父无母，谁的信会让她那么开心呢？“音姐姐，是谁的信呀？我认识吗？”
　　方音的笑容退了些，含糊道：“一个……朋友。”
　　沈虞更奇怪了，方音和谁交好，她竟然不知道吗？但一来穆远清还在，二来这算方音的私事，于是她只是笑笑：“这是好事啊，难得看到音姐姐这么开心。”
　　方音腼腆地“嗯”了一声。
　　三个人在莲花丛里摘了几朵莲花，约好明日中午沈虞带着方音去游船与穆远清会和，穆远清便辞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