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美人儿》初雪成海

21、尸毒（2）

　　一路肃静，素白无红。

　　徐且行率先走入了大殿，寒气扑面而来，两边的冰块如山，楚明君抬手抱住了自己的胳膊。

　　她很冷，也很生气，愤怒的同时，也非常的不安。

　　自己还活着，燕王备就给自己做好了灵堂，还把昔日的住所搞得阴沉沉的，到底是几个意思？

　　徐且行道：“很冷吧？”

　　他招招手，让人抱来了一件雪白色的毛袍子。

　　那侍女小心翼翼的过来，端着袍子递给楚明君，低头道：“拜见王妃娘娘。”

　　楚明君扯了扯嘴角，披上了袍子，大步向前，一把推开了那扇门，走入了更加冰冷的内室。

　　——直面恐惧，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她快步走了进去，然后，就看见了奄奄一息的燕王备。

　　“你——！”

　　楚明君僵在了原地，愤怒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愧疚。

　　大概有点良心发现的意思，也可能只是恻隐之心……楚明君不太清楚，就是有点儿懵了，她仔细观地察着燕王备，皱眉叹息，心寒不安。

　　楚明君？

　　燕王备感觉到了她的气息，猛地侧过头来，那浑浊的眼眸之中，居然多了几分神采，能清清楚楚道：“你终于回来了。”

　　楚明君看了一眼徐且行，再看了看燕王备，行动迅速，稍微扯开了燕王备的被子，看着他衰竭的身体。

　　伸手触碰，一片死寂，犹如摸着塑料布一样。

　　按压穴位，毫无反应，只有胸口，还有着微弱的热气。

　　这家伙……油尽灯枯了，楚明君收回手，为他拉好了被子。

　　“我很想你。”

　　燕王备的眼神，非常温柔，被无礼对待，也没有恼羞成怒，只是贪婪的看着楚明君。

　　这些天不见，她变得更加美丽了，整个人充满了活力，犹如神女一样动人，在倾国倾城的外貌之下，多了一丝武者的气息，显得锋芒毕露。

　　楚明君震惊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王备，你的头发……”

　　那个俊朗的男人，居然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这才几天啊！

　　徐且行用热乎乎的毛巾，擦了一下燕王备的脸，上面带着浓重的草药气息，这让燕王备舒服了不少。

　　楚明君坐在一边，难以置信的看着燕王备，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还是感觉有些虚妄。

　　徐且行观察着她的反应，见她也很吃惊，才缓缓解释道：“是‘尸毒’。”

　　“尸毒？”

　　刚刚走进来的林青云，愣在了门口。

　　他盯着燕王备，也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那个英明神武的主子，一下子变成了这样……

　　燕王备不语，只是颤巍巍的伸手，软弱无力地抓住了楚明君的指尖，然后闭上眼，大喘气儿，他的手冰冷无力，就和物品一样，没有活气。

　　楚明君心中一酸，忍不住反握住了他的手。

　　她轻声道：“你……还好吧？”

　　燕王备点点头。

　　徐且行在一边道：“因为楚明君是‘死人’，所以身上带有奇特的毒素，王爷和你同房，被你身上的毒素所感染，就开始生病，然后发高烧，水米不进，一夜白头……”

　　“不可能！”

　　林青云忍不住大声道：“不是因为她！”

　　因为他自己也和楚明君睡了，但是没有中毒啊。

　　徐且行提高了声音道：“因为你的内力深厚，所以毒素的潜伏期更长，当你一旦病倒，也会死的更快！”

　　“什么！”

　　“毒行血脉，透入五脏六腑，把生机化为死气……”

　　楚明君咬紧了自己的下唇，盯着燕王备，轻声道：“真的，都是因为我吗？”

　　心在紧缩，手在颤抖，她的掌心，冒出了细汗。

　　燕王备微微睁眼，气若游丝道：“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我们一起，一起，离开……”

　　楚明君不语。

　　徐且行继续道：“不管是谁，只要和楚明君‘同房’，就会被那种毒素所感染，我也分不清那是复生蛊附带的剧毒，还是她死亡太久了，变异出来的毒素，只能称为‘尸毒’，普通人同房后十天，便会毒发，没有治疗的话，不出三天，必死无疑。”

　　“若遇内力深厚者，潜伏期就会变长，但是爆发出来的毒性，也会更加可怕……”

　　徐且行看了一眼林青云，眼底有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气。

　　楚明君趴在了床上，小声对燕王备道：“你知道你快要死了，所以想和我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回归死亡吗？”

　　燕王备道：“我们会在一起的，永远。”

　　楚明君闭上了眼睛，呼吸有些急促，她的思绪很乱，心里面有些不知所措。

　　一方面被这残酷的现实所震慑到了，一方面感受到了死亡的召唤。

　　燕王备轻声道：“只有你，是我，唯一认定的，妻子……”

　　他吸几口气，缓了缓继续：“我们，死同穴，一起走……”

　　林青云走过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床边。

　　他身材高大，这样也能好好的看着燕王备和楚明君，只是，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想认错，却无法开口。

　　更无法回头。

　　这一刻，林青云的心，比楚明君的还乱，他睡了主子的妻子，还感染了和主子一样的毒素，他……也会死，作为一个背叛者，以一种羞耻的方式，赶赴死亡，没有战死沙场，没有马革裹尸，也没有报答燕王备的恩情，他就这样，就这样……

　　林青云捏紧了拳头，一拳砸在了地上。

　　第一次，为自己的轻浮冲动，而感到了羞耻。

　　但是，但是……

　　当楚明君轻声说话的时候，一切的痛苦又都烟消云散了，他还是想要守护着她，陪她长长久久。

　　心中矛盾，天人交战，痛苦之中，完全看不见前路。

　　“可恶！这毒就无药可解吗？”

　　徐且行摇摇头。

　　燕王备指尖微动，抓紧了楚明君道：“嫁给我。”

　　楚明君不答反问道：“嫁给你，然后殉葬，回归绝望的死亡……王备，我已经死过一次了，那种感觉很可怕。”

　　“有我，同行，不会，绝望……别怕……”

　　燕王备吸了几口气，他什么都不在乎了，只想和楚明君一起死。

　　他期待着，楚明君心甘情愿的陪他共赴黄泉。

　　但是，楚明君抽出了手。

　　她站了起来，焦虑的渡步，用力地咬着自己的指甲，第一次展露出了慌乱的神色，那样子有点儿诡异。

　　林青云低下头道：“王爷，我……”

　　燕王备没有给出回应，无视了他。

　　楚明君小声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原本计划是，来这儿，当面对质，问清楚燕王备的意思，然后和他了断，再杀出去。

　　可如今，燕王备奄奄一息，林青云也感染病毒，自己下一次发病……大概就是死亡，不，来不及下一次了，现在的燕王备就给她准备了灵堂，还想让她心甘情愿的躺进去……

　　倘若自己逃了，也太不仁不义，倘若留下，又是必死无疑。

　　这和毒发的时候一样，根本没有选择。

　　林青云沉声道：“你不想死，那就努力活下去吧，只要解了复生蛊，就还有希望……”

　　徐且行打断了他的话，愤怒道：“你们都被这个女人所蛊惑了！事到如今，还不觉悟吗？楚明君，你本来就是个死人，尘归尘，土归土，你本来就不应该存在的！”

　　楚明君不语，只是闭上了眼睛，她觉得头疼无比，又坐在了床边的凳子上。

　　林青云摇摇头道：“我不信，或许是有奸人陷害……”

　　他还在挣扎。

　　不想接受这种痛苦的真相。

　　徐且行拿起了一边的银针，拽起林青云的手道：“不信？那你就自己看看。”

　　说着，他就把银针扎入了林青云的指尖。

　　林青云巧妙一推徐且行的胳膊，把手抽了出来。

　　徐且行一个踉跄，扶住了一边的桌子，但是，他手里面的银针，已经迅速变黑了。

　　这种现实，叫在场之人都有些心底发寒。

　　楚明君扶额道：“所以说，都是因为我的错，现在，我也应该为王备殉葬，和他一起离世吗？”

　　她说完就自嘲一笑，伸手拿起了另外一根银针，微微一刺自己的指尖，只见，那银针的颜色不变，依然白白净净的。

　　林青云皱了皱眉，拿过了楚明君手里面的银针，用手指擦拭一下，再刺了一下自己——银针马上就变黑了。

　　徐且行靠在一边，盯着林青云，冷冰冰道：“别试了，她身怀复生蛊，自然不会有问题，但是你们呢？没有蛊母，就只是普通人而已，自和她交合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死亡。”

　　“……我明白了。”

　　林青云痛苦的放下了银针，看向床上的燕王备。

　　他几次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默默无言。

　　想到往日恩义，林青云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燕王备，看他的白发，心酸心疼，又畏惧他的命令——他不希望楚明君为燕王备殉葬，却又不知道该如何阻止。

　　他不是王爷，也不是王妃，只是一个没有立场的人，一个象征着‘王爷耻辱’的存在……

　　楚明君的目光逐渐坚定，她看着无措痛苦的林青云，明白这一次的危机，只能靠自己来应变处理了。

　　必须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