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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脑震荡 ...

  •   圈子和石头同龄,但是级别不一样。我说的是体型。石头小时候,属于营养过剩,肥头大耳的,一天到晚的嘴角流油。在圈子的印象里,石头家并不是特别富裕的人家,但是却过着全村最好的生活。
      圈子和石头站在一起,赤裸裸的体现了贫富差距。圈子面黄肌肉,大病初愈,也没见他的脸色有所改善,仿佛他天生的就是病秧子的样子。圈子习惯了自己的样子,别人也习惯了。
      夏天,天很热。小孩都脱了上衣,光着膀子两只胳膊甩来甩去,薄薄的短裤下印出了丰韵的臀部,这个臀部不是圈子的,是石头的。圈子的屁股像一根倒刺戳在尾巴上。他不敢把上衣脱了,他对自己的身体并不满意。走路的时候也是总低着头,说话声音很小。
      石头不喜欢和圈子玩。圈子孤独,舔着脸非往石头那群人里凑热闹。圈子经常别石头打。打脸,打头,踢屁股这是常有的事。
      胡梅芳每次都是狠狠的教育圈子,一顿打之后,圈子还是不长记性,第二天人五人六的又跟这群人混一块了。其实,石头眼里根本没把圈子当成正常人,石头打心眼里是讨厌这个面黄肌肉的家伙。
      圈子像条尾巴,整天跟着石头。
      滚!
      石头经常冒出这样的话,圈子听了之后,等他们走远一点,他又跟上去。石头性子不好,折返回来,追着圈子一顿暴打后,很满意的回头看了几眼,扬长而去。时间长了,石头打习惯了,圈子也挨习惯了。
      胡梅芳不习惯。她发现圈子越来越不喜欢说话,怎么问都不说话。圈子每天按时吃饭,睡觉,像一个木偶,按着主人的操作去生活,他没有了思想。
      胡梅芳很忙,她觉得现在圈子长大了,不需要整天拴着,让他自己去玩。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圈子被石头打还是被胡梅芳知道了。更可恨的事不是石头打圈子,而是石头他妈在旁边当了看客。他欣赏着自己高尚的儿子对一个弱不禁风的家伙拳打脚踢,甚至从石头妈的眼神里流露出了在拳击赛场上胜利的喜悦感。
      胡梅芳和石头妈吵了起来。胡梅芳是轻易不会和人打架的,她的人品在村里众人皆知。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儿子受了委屈,越想越觉得儿子的命太苦了,没有人为他撑腰,会让他觉得这个家没有安全感。
      你应该管好你儿子,一天到晚跟着我儿子晃来晃去的,没人愿意跟他玩,还不要脸的跟着。口水战只有石头妈在说。
      胡梅芳从牛耿屋后抽来一根荆条。荆条又细又长,看着都觉得疼,胡梅芳使劲甩了一下,发出呼呼的声音像老虎呼啸。石头妈还在骂骂咧咧,胡梅芳一个箭步冲上去,像是在抽打陀螺一样,左一下右一下,荆条像刀子一样在石头妈身上花开了一道道口子。
      尖利的叫声很刺耳,树根妈从远处望了望,没有过来又回去了。有想看热闹的人,伸出了脑袋,又缩了回去。胡梅芳有分寸,她没有往脸上抽,那是要命的,脸上有眼睛,有鼻子,万一一个不留神就会闹出人命。她的荆条落下去的范围都在臀部周围,石头妈挨打的时候仿佛被一万只蜜蜂蛰了,又像是一只不安分的猴子,到处挠痒。
      石头在一旁吓哭了,圈子没哭。圈子不该哭,该笑。可他也没笑,面无表情。圈子没觉得胡梅芳的荆条为他解了气,他反而觉得自己更加的无能。为什么自己那么软弱,即使拼命的扑上去还是会被石头像拨开一根稻草一样,给轻轻撩到一边。
      圈子气了一天没有吃东西。胡梅芳也没有吃东西,只有杨毅饭量很大,他对家里的事不闻不问。圈子的印象里哥哥的记忆并不多,杨毅比圈子大两岁,他们有了代沟。即使胡梅芳交代让杨毅带着弟弟玩,杨毅始终是一副不情愿。圈子受欺负,杨毅不会去帮忙,他埋怨圈子没本事,比他大的打不过,比他小的也打不过,简直就是个窝囊废。
      从那个时候圈子跟石头有了仇恨,仇恨像一粒种子埋在了圈子的心里。看到石头,圈子的心里总会升起无名的怒火,他也只能怒火了,来真的,圈子不是那块料。圈子是个天生吃败仗的人,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渐渐地,圈子习惯了一个人玩。从村东跑到村西,再从村西跑到村东,来来往往,不厌其烦。他也不想跑,可是不跑干嘛呢,他想用运动来驱散心里的孤独。树叶黄了,哗啦啦的在圈子的头顶上响,圈子觉得冷,每年的这个时候树叶像响尾蛇的尾巴一样,在凉爽的秋天里摇曳。
      邻居的邻居门口有一张床,这是夏天专用的床,稀松的绳,人躺在上面像是裹在襁褓里的婴儿。圈子在上面蹦来蹦去,很有成就感,床腿有些招架不住,吱吱扭扭,圈子才不管这些。
      圈子蹦跶累了,觉得枯燥了。忽然,他灵感来了,站在床沿往远处跳。圈子很兴奋,他假象自己是个优秀的跳远运动员,他瞄了一下,定位要跳的位置,两米,四米,五米。圈子高估了自己的能耐,他不知道四米有多长,也不知道两米有多短,他伸着脖子,弓背,两手后摆,起跳。
      圈子飞出去又飞回来了。有一根拴在两棵杨树之间的铁丝实在看不下去,就把圈子拦了下来。拦的不太专业,铁丝挂住了圈子的脖子,把圈子反弹了出去。圈子直挺挺的呼通一声躺在地上,胸口闷的喘不过气来。
      脖子火辣辣的,圈子看着婆娑的树影,有些头晕。他轻轻的用手触摸被勒住的地方,疼。皮肯定破了。圈子又在地上躺了一会,才慢腾腾的翻过身。他的脖子一直伸着,不能扭头,不能低头,甚至圈子发现嘴也不能动,嘴角在肆意的流着口水。
      不会摔成偏瘫了吧。圈子脑子里胡乱担忧了。他忍着痛,试图咽了唾沫,动了动嘴唇,还好,嘴唇,舌头,牙齿,各项功能完善。站起身,圈子眼前都是小星星,头晕目眩,想吐,呕吐了几声,也没有什么东西出来。
      胡梅芳对圈子的所作所为除了批评,就是巴掌伺候。圈子记吃不记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他已经熟悉了胡梅芳的套路了,每次犯错,惩罚的都不够严厉,过过场。圈子挨打后,该吃吃,该喝喝,以前他挨打后起码影响一个礼拜的食欲。现在打过,立马去吃饭,坚强的很。
      最孤独的时候就是圈子远远地看到石头他们玩摔炮,弹玻璃珠,他特别想凑上去,可又不敢。圈子假装路过,偷偷瞟了他们的游戏进展状况。石头看到了圈子,老远就气势汹汹的跑过来连打带踢把圈子赶出去。
      醒来后,圈子躺在地上,地上很凉。天也黑了,周围没有一个人。头疼的厉害,圈子只记得被石头打走以后记忆就断了。他回到家一直喊头疼,胡梅芳和杨平饭都没顾得上吃,把圈子送到医院,诊断结果,圈子轻微脑震荡。
      无缘无故怎么会脑震荡
      胡梅芳肯定不会相信圈子自己搞的,圈子吱吱呜呜说不清楚,但他记得石头打过他以后,石头的堂哥大炮也跑过来了,至于大炮有没有打自己,他实在是想不起来。
      杨平有些埋怨圈子,挨了打,不知道谁打的,最后说了可能是。胡梅芳没有确切的把柄,不能对大炮和石头怎么样,只能忍气吞声狠狠教育不争气的儿子。
      大炮妈第三天才买了鸡蛋去看望圈子。圈子想,大炮妈也是不确定大炮到底有没有打自己。要是没有吧,圈子已经说出了他,要说有吧,可又记不起来了。这倒霉孩子把大炮妈难住了,最后,大炮妈还是想通了,不管有没有这回事,还是花钱消灾了。
      石头妈不自觉,一直都没来看望圈子。圈子又开始遐想了,她不来是对的,要是真和大炮妈一样,真是见了活菩萨了。石头妈走到哪里就像会移动的香奈儿,到处都是香味。她的眼里没有老弱病残,圈子挨打,那是活该。石头胜利了,不但不会得到批评,反而他妈和他爸会表扬道:儿子真棒。
      这次,圈子长了记性,看到石头和大炮都躲得远远地。哪怕听到有这么个人要来,都会立马闪。脑震荡这事刺激了杨毅,他是轻易不露面,弟弟受了欺负,虽然自己恨铁不成钢,但也不能袖手旁观了,毕竟是亲弟弟。
      杨毅的手法很娴熟,和胡梅芳如出一辙。他拿的荆条又粗又长,就像乌云密布下一道黑色的闪电,妖风袭来。石头和大炮还在津津有味的玩,有人看到了杨毅拿着荆条在地上划拉着,没在意。
      没有人会想到地上这条柔软的荆条会在石头和大炮的脸上和胳膊上留下血红的烙印。杨毅抽打的很突然,荆条在石头和大炮的身上打完收工,几秒后石头觉得脸部火辣辣的,胳膊又痒又疼,像是很多虫子在皮肤里蠕动。
      大炮的症状就有点吓人了,他嚎啕大哭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和一个堂哥的身份。大炮的脸很白,白是小白脸的白。杨毅在这张白纸上划了一道红色的风景线,很快粉白隐隐约约渗出了惨白,惨白之后有些淤血平铺在皮肤表皮下,渐渐地皮肤有些发暗,细长的暗线像是淡蓝色的钢笔水,只是被人不小心轻轻地划了一下。淡蓝色越来越深,这时候大炮用手去触摸,手指头有丝丝血迹,紫红色死血让原本就惊魂未定的大炮更加无法平静。
      大炮的哭声震动了原本在树上栖息的鸟,惊醒了逗留在枝头的那一片黄叶,惊恐落下,更是让石头意识到了吓懵后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被谁打了。
      杨毅抽了石头两下,抽了大炮三下。说也奇怪,人的精神受到摧残后,反应会变得相当迟钝。大炮和石头居然都没跑,而是更加关注身上的伤痕。杨毅下手有些狠了,大炮的脸肿了,肿的速度比圈子当年肚子胀还快。
      石头的胳膊像是被电击了,麻麻地,咬牙切齿的疼。远看,石头疼痛时的样子像是一只抓耳挠腮的猴子,浑身痒痒。
      知道厉害了。大炮和石头终于知道一山更比一山高。石头妈出来发话了,她坐不住了。石头爸也出来了,他要跟杨平拼命,要赔偿医药费。
      赔你奶奶的嘴,你们家孩子打我孩子的时候你们怎么跟缩头乌龟一样,这时候知道疼了,晚了。
      杨平内心的炮仗也点燃了,他骂的痛快,比喝一瓶二锅头都带劲,比二两花生米都有味道。他腰杆挺得直,有理在先,打的实在,看的真切。观众的脸上抽筋了,那是看着都疼啊。
      杨毅疯起来也是一根筋,石头一家人都来坐镇,没吓到他,他反而跟他们理论,理论了几句,杨毅感觉自己说的驴唇不对马嘴,但是道理是扔出去了,懂不懂就这么着吧。遗憾的是当事人都闹不明白的问题,别人怎么能听懂呢。
      你给我把荆条放下?这是石头爸瞪圆了滴溜溜的眼珠子对杨毅吼道。
      放你妈的屁!
      杨毅不准骂人。胡梅芳吼道。意思就是可以有分寸的往死里打。
      杨毅是被吓大的,见怪不怪。拿着荆条往前冲,石头爸连忙一个旋风转身,来不及躲闪,与一棵趾高气昂的杨树撞上了,杨树一点事也没有,还高高在上的摇曳着笨重的身子。石头爸有点晕,额头一片白茫茫,几分钟后隆起了小山丘。
      日你奶奶,我今天非跟你拼命。石头妈看到丈夫受伤,十分难受。踩着风火轮想冲过来,但是风火轮火都灭了,她也没敢过来,跃跃欲试,骂骂咧咧,基本功只能这样了。
      老拐从地里风尘仆仆的来了,他有气质,临危不惧,杨毅有些胆怯了。杨毅胆怯的不是他的高大,而是他听说过老拐心狠手辣,当年因为和弟媳的事差点把亲弟弟剁了。杨毅的心软绵绵的,荆条也软绵绵的。
      老拐看到大炮猪头一样的脸,很难相信还是自己的儿子。大炮的眼睛比缝合的还要紧密,撕都撕不开。老拐看到弟弟小拐,又看了眼弟媳,露出了可惜的眼神。冤家路窄,看了一眼总归有些不舒坦。
      老拐径直走到杨毅面前,伸着熊掌要打杨毅,圈子连忙跑上去,恰巧把这顿巴掌接了过来。圈子这身子骨,轻飘飘的,被老拐一巴掌下去,直接平铺在地上,不省人事。
      杨平跑过来一边骂一边把圈子抱起来,怎么喊都不应声。胡梅芳从家里拿了把菜刀冲出来指着老拐鼻子骂道:“你妈的,小孩打架,大人掺和什么,今天我小孩要有什么三长两短,老拐你妈的给我孩子偿命。别以为村里人都怕你,我才不怕你呢。”
      杨平背起圈子借了辆自行车风一样的速度赶往医院,胡梅芳坐后面抱着圈子,怒目圆睁,牙齿咬的咯嘣响,眼前浮现她亲手对老拐千刀万剐,血肉模糊,大快人心。圈子这次还是脑震荡,只不过又上升一个档次,重症脑震荡,脑子在头盖骨里晃荡的厉害,脑子就跟着疼了。
      圈子这辈子是跟脑震荡分不开了。这次震荡的有些厉害,昏睡了两天才醒,杨毅也知道了老拐的厉害,果然是名不虚传。
      圈子跟石头的恩怨一共持续了八年,八年后圈子长大了,石头也长宽了,那些小时候的恩怨随着时间流逝被深深的埋藏在了记忆里。从一开始的,见了面,点点头,到现在的说说笑笑,一切都敞开了。没有解不开的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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