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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 ...

  •   阿渠是温家的眼珠子,但如今她所为到底离经叛道。
      故而,当阿渠来信于李辽生时,他其实并不信任这么一个小姑娘能帮自己脱出困局,甚至嗤笑阿渠儿戏。

      可也就是这么一个小姑娘,以信中草草数言,对他说明了安州地形优处,揭露了他封城要求时簧割让实为无奈之举的真相。

      ——“……若谈判可成,安州独立,朝兵讨伐即迫在眉睫。温渠此行交换,参军或许另有它意,或以温渠保安州兄弟,但温渠粗算,此间参军所谋仍为死路……
      只参军若愿信温渠胡言,温渠必违逆父兄,替参军争得宽限谋财南下,只望参军借兵五百,祝温渠动乱河东。”

      寥寥信语,字字诛骨。
      既将内外忧患袒露,又以一条用她身世背景造出的退路做饵,逼得他不得不将希望放于她身,和只身独影的她做了这场交易。

      想到这儿,李辽生也觉着自己胆子太大。但好在阿渠是没有诈他,确实带着时婉退回了安州城。
      太后族妹,温氏贵女。如此筹码,他就是原来担心借兵有异,也不再担忧了。

      听得李辽生似乎松了口气的语调,阿渠倒是笑了:“不然呢?参军以为我要空手套白狼,用你的兵,截你的胡?”

      李辽生一滞,忙道:“哪的话。”

      阿渠瞥了他一眼,她和李辽生本就政治立场不同,这些信任猜忌的小节……她也懒得计较。

      她现在只想着隋安两州的局势。

      前世傅权轻动乱隋州,安州随后便陷入乱局。如今安州乱法与隋州相同,但她人在这里,不说满手把握,至少也有五成能限制住安州,让安州不至于像她前世里的隋州那般陷落为匪莽之地。
      但,如此一来,隋州是否会跟后生乱,就是未知之数。

      自她重生,此生之事似与前世同又不同。不过唯一能确认,便是天下若无改变,时簧高居后位,终末结局便还会是裴行桢造反、她拱卫玉帘沦为昏君走狗。

      所以,她需要一场变数。

      隋州长官无道,起乱迟早。而在温家之时,温岭还说过时簧曾想将他派往隋州。

      前害百姓,后殃温家。

      于情于理,这场变数都该落于隋州。而且,这把火还不能让旁人放。

      毕竟,只有自己点的火,才知道燎原是何分寸。

      *

      李辽生允诺协助后,已是日暮西陲。

      因是忙碌一日,时婉未醒,李辽生便没再让二人做什么,交了两把后院厢房的钥匙,就放了阿渠和裴行桢回去。

      夏雨漓漓,在澄光里穿过院中银杏。

      阿渠心里挂着事,走出廊庑被雨湿了脸,才反应过来。

      她仰首看了一眼雨丝,小兵急急从另一头带着伞行来。她接过去,刚撑开斜到裴行桢头顶,额头便碰到了冰凉修长的手掌。

      雨光里,裴行桢深衣染污,头发以发带松垮束垂身后,他抬着手,为她挡雨,神色淡漠,眉间却有几分来不及散去的操心。

      见她回眼,他侧开视线。发现阿渠将伞尽倾他身上,却不为自己遮挡一分一毫后,他眼中不动声色地闪过一丝愕然,却还故作镇静道:“……小娘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很淡,素来面对她都是语调冷静。
      但似乎是因为没猜到她的举止又急着生问,现下他的语气硬里夹了几分软和,还多了些许来不及收回的责备,反而使那点子佯装的镇静更加突兀了起来。

      裴行桢显然也发现了,话出口便滞了一下。
      瞧他开始手足无措,阿渠轻笑了一声。

      将手里的伞向他送了送,阿渠眼眸弯弯:“这伞小,先生撑便好了。而且这样的细雨绵绵,我还没放在眼里。”

      她身子极好,上辈子受刀割箭刺,甚至中毒割肉,她都没几日就能活蹦乱跳。

      把伞塞裴行桢的手心,她迈步下了游廊。
      小雨银丝打在她的银甲上,叮咚叮咚的轻响。

      裴行桢看着她,垂眼向手中的伞。

      竹木善存冷热,竹柄被阿渠握了一会儿,如今还温温热热。
      甚至……有些热得灼烫手心。

      捏着伞柄的指尖动了动,裴行桢走下廊庑,低声问道:“护送小娘到安州的人,若我没有认错,应当是太后的亲卫,温氏与太后不和。不知小娘是如何说服温氏,又说服太后合作的?”

      在城门前见到阿渠,得知她是来交换人质的时候,他十分震惊。
      因为不管是温家,抑或时簧,都不该把主意打到阿渠的身上。

      她是前者的掌上明珠,后者更不会冒着得罪温家的风险对她下手。
      何况,十一年前那桩事,时簧已经将阿渠的价值利用殆尽了。

      困惑着,阿渠却没答:“阿渠。”
      她说道:“先生应该叫我阿渠。”

      上辈子,裴行桢叫了她一辈子温小娘,最亲昵时,也不过直呼大名。
      如今她已然重生,他却还是“小娘”。

      见得裴行桢眉心微凝,阿渠叹了口气:“先生,我终是要嫁你的。”

      裴行桢对她有恩,她对他也有情。那么不管这辈子她是不是出于拱卫玉帘,想要阻止裴行桢造反,于情,裴温两家的婚事,都是要继续下去的。
      纵然此时这情里还是掺杂了点儿政治元素,但她也不想和自己的夫君往后相敬如“冰”。

      听得她纠正,裴行桢默了默道:“当日在温家,小娘说过此事回京再议,现下将军不在,裴某以为……”

      “没有以为。”阿渠斩钉截铁,“我温渠想嫁的人,便是住在月亮上,也要跳下来娶我,何况是你。”

      她不是心胸宽广之人,上辈子被他算计着退了婚,这辈子明白了也不痛快。
      自然利用他倾慕她的事,阻止他造反也很重要,可她更想扳回一局。

      她偏要嫁他。
      她偏就想让他沦陷她怀,为她忤逆他身后那些老东西。

      强取豪夺的话语,裴行桢停下了步子。
      他凝望着阿渠,良久,垂了下了眼。

      “万福楼事后,小娘已是一心退婚。”
      他问道:“为何突然回心转意?”

      这话他在温家就想问了。
      只是众目睽睽,又突生事端。

      她说是误会,已经释怀,可分明不是。

      闻声,阿渠驻足,翠绿的银杏叶和落果,在她足下碾碎。

      她想起来,有一年代州银杏结果的时候,她也问过裴行桢类似的问题。
      那时,裴行桢已经谋反。她去代州镇压,可代州百姓却从内部反了温家军,对裴行桢大开城门。

      被迫弃城撤兵的途中,她与裴行桢汾河相撞。
      他要她停足一刻,便开道放过她手下余军。

      她同意了。
      又是劝降。

      那一日,她对他问。
      ——“裴行桢,我和你已经退婚多年。为何如今,你却回心转意,是后悔了,还是可怜我?”

      然而裴行桢最后也没有回答。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收兵而去。

      可现在他却问她这个问题。

      掀起眼,阿渠目光落在裴行桢清冷的面容上。
      少顷,她莞尔眨眼:“先生猜?”

      裴行桢:“……?”

      万万没想到阿渠回的是这样三个字。
      木楞了片刻,裴行桢旋即蹙眉:“裴某猜不到。”

      “先生当然猜不到。”阿渠垂首捡了一颗银杏白果,轻哂,“因为先生从没信过我的话,譬如……”

      她拖长了尾音。

      裴行桢看着她,可阿渠却再也没说话。
      她把那颗白果放在手心里,左摇右晃了好一阵,随手抛了出去。

      果子落在泥里,她抬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客院门,说道:“到了,先生这几日劳累,一会儿好生歇息。你身边那位言善,李辽生已经在伙头营里捞出来了。我那支小队还提在侧门,便先过去了。”

      她的话锋急转直下,速度之快便好似二人的话题一开始便是这些东西,而方才拉长的尾调就像是滴水入海,有去无回。

      裴行桢顿了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等回神时,阿渠已经朝他颔首致意,带着唇边狡黠的笑意大步流星离开了此地。

      她没有说答案。
      那个“譬如”之后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打在伞面的雨声渐渐微弱,裴行桢立在门前注视她离开的背影,心仿佛被猫儿撩了一下。
      猫儿力道不轻不重,也不见疼,只有痒痒麻麻的感觉顺着心一路爬进脑子里。

      留下一句带着省略的“譬如”。

      裴行桢自觉定力很好,所以也不害怕和阿渠相处,可今日面对阿渠,他却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追上去拉住阿渠,问个明白。

      问她,他该的相信的是什么?
      是她对他心急如焚,还是别的什么。

      可他到底不能。
      他终是要与她退婚。

      裴行桢手中的伞骨,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碎片扎入掌中,他垂了垂眼,走入小院。

      院里,言善已经等了许久。见得他回来了,言善环顾了一下四周,将怀中信递了上去。
      “傅公子将密信送给李辽生后,已按公子安排进了隋州林节度使府中。他传信给我,说林节度使过几日为其女庆生,问公子何时起兵拿下隋州。”

      林峰。

      记起阿渠和李辽生的对话,裴行桢眼中光影晦暗。

      阿渠此行,应当是自身筹谋。而她想杀林峰的目的,亦不难猜。

      如今梁朝内乱连连,边境之外,更有鞑靼虎视眈眈。
      时簧身居高位,压制元玉帘,一人执掌朝纲,却任用外戚,以丰厚和亲对外,以镇压对内。

      外软内刚的政策。剥削百姓喂养鞑子,这般绥靖,一再镇压,到底不过加剧反弹。
      但若是河东上节度使被温氏贵女刺杀,就不一样了。

      阿渠与当朝少帝元玉帘流言不断,倘使阿渠刺杀得逞,有名有目,百姓便会以为,这是元玉帘的意思。

      少帝声名好转,安州封城解除,隋安压迫大缓——
      一箭三雕。

      不过,想法还是太过稚嫩。
      她看见了节度使这只肥鼠,却不见他身后鼠窟之下四通八达,已经别的老鼠等待出洞。

      她终要失望。

      想起阿渠那张明媚盛俪的脸,裴行桢薄唇浅抿。

      苍白又复苍白,裴行桢道:“让子长按兵不动,等我下令。”

      她决心延续婚约,他却总要拒她而去。
      她那样的性子,得不到什么,一定会难过不已。那么至少隋州之事,他要如她心意。

      思虑着,裴行桢手中毛笔点墨滴垂。
      他回神看去,不知何时,信笺上多了两字。

      ……“譬如。”

      *

      “若来的是温岭也就罢了,那温家的小娘们算个什么东西。也不知将军怎么想的,竟将我们从一字营里分出来给她?根本是胡闹!”

  • 作者有话要说:  阿渠:阿渠。
    裴行桢:……不叫。
    几个月后。
    阿渠:裴先生。
    裴行桢震惊并纠正:夫君!
    傲娇到病娇的路上,只需要曾经死鸭子嘴硬,以及一个会正面刚并有点坏心眼的老婆(阿伐盖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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