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婷似毒》赴遥

61、密室

　　安瑟换了一身丫鬟服饰低头匆匆走着，小心避过路上闲人，拐入一间不起眼的布店，径直走到柜台前屈指敲了三下，低声道：“我要一件成衣。”

　　掌柜的头也不抬，边哗啦啦地拨算盘边道：“客人想要海棠红还是梨花白呀？”

　　“海棠春色旧，梨花谢如雪。”安瑟探手取过掌柜手边的成衣册，从后面翻过几页，又道：“庸人俗色，无一入眼。”

　　掌柜抬眼看他，末了不动声色地弯弯嘴角：“小姐别着急，咱们这还有更好的，不过都在里面藏着——您请。”

　　他在柜台下摆弄片刻，只听轰隆一声，柜台下赫然出现一个三尺见方的洞口来，那洞口挖得极深，里面有石阶整齐排列通往下方，一眼望去几乎看不见头。掌柜殷勤地点了一支蜡烛安进灯中递给安瑟，安瑟便擎着那盏敷衍的小小灯笼一矮身钻进去，走下几级石阶后听身后又是轰隆一声，四周黑暗猛然涌上，那道暗门已经闭合了。

　　她倒也不怕，只照常一步步走下去，在尽头又看见一道小门，先在门上三长一短地敲了两遍，忽见门上开了一个小小窗口，里面探出一张冷冰冰的脸来。

　　安瑟站直身子，抬手推掉头上的帷帽：“是我。”

　　那人便点点头，只听门后稀里哗啦地一阵响，然后小门缓缓打开，里面暖融融的光芒和扑鼻的香气一起涌出来，安瑟踏足其中，只见身侧尽是金玉琉璃，便连脚下的地面都是用大块的翡翠拼接打磨而成，光辉灿然，极尽奢华。

　　安子岳和安柳楠就坐在离屋门不远处的长桌旁，正和几个陌生的男人谈笑风生，见她走进来纷纷停下话语，笑道：“瞧，咱们的大功臣来了！”

　　一个黑衣男子上下打量她两眼，饶有兴致道：“这位是……”

　　“这是小女安瑟，”安柳楠招手将安瑟唤到身边：“别看是个女儿，可比我那几个儿子都好使，这次要不是她想到驯猫后让猫把那小东西叼进年如意房里的主意，咱们还不知要浪费多长时间——就连这玉章都是由瑟儿带进周家的，可惜了周大少爷没这个福分，不然我女儿这个脑子可是稀世财宝啊！”

　　“巾帼不让须眉，”那黑衣男子抚掌笑道：“安小姐国色天香，又如此心思玲珑，有女如此，可真是让我等羡慕不已了。”

　　几人哈哈大笑，唯有安瑟欲言又止地站在原地，似乎犹豫良久，这才鼓足勇气小声道：“爹……”

　　“什么？”安柳楠压手止住笑声，颇慈爱地道：“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爹要重重赏你。”

　　屋子里的其他人也一齐好奇地看过来，安瑟窘得无地自容，还是那黑衣男子瞧出端倪，笑道：“怎地？有我们在此，安小姐不方便说吗？”又把几个陌生的面孔都指了指，显见在这群人中他才是处于绝对领头位置的：“那我们就先暂且回避一下，毕竟欺负美人要遭天谴，安小姐我见犹怜，我可不忍心再捉弄下去了。”

　　几个汉子嘻嘻哈哈地走出门外，安瑟这才略微放松了些，在脑海中翻来覆去地拾掇出一个相对意图不那么明显的问法：“爹，周伯父现在……”

　　“就在这下边关着，”安柳楠用力跺跺脚下的翡翠砖，得意道：“你没看他吓成什么样子——都说长子肖父，周骋可别也是个那模样的怂包，否则我可真要庆幸没把你许给他了。”

　　安瑟似乎有点纠结，先把头发缠在指尖绕了一会，这才轻声道：“要不……我们把周伯父交给官府吧。”

　　安柳楠不笑了。

　　安子岳地诧异地看过来，安瑟长久地低着头不敢说话，于是安家兄弟对视一眼，心头都有了几分猜测。安子岳大剌剌地靠在椅子背上，似笑非笑地端详着少女大气也不敢出的模样，待她开始不安发抖时才突然问道：“交给官府……有什么好处？”

　　安瑟“啊”一声抬起头来，眼睛慌乱地转转，迟疑道：“交给官府……那么周伯母就能够放回来，所、所以……骋哥他……”

　　“我问的是，对我们安家有什么好处？”安子岳淡淡道：“周家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内，那两个老不死的这次就算挺过去也得去了半条命，周骋年纪轻轻，能撑起一个周家才叫见鬼，那么安家就能趁虚而入，和周家重新更改协议——小安，这才叫好处。”

　　“是、是的，”安瑟手指紧紧攥着衣角，额头上已经见了汗：“可是如果周伯母出了事，骋哥……他现在已经开始怀疑我了，沉香出逃，我们也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和骋哥交代过这些，如果骋……周骋一怒之下不愿再同我们安家合作，那么……”

　　“他不会不合作的，”安子岳说：“我们刚刚联手把陆锦生敲打一遍，这个小朋友现在应该很听话，他会成为我们的耳朵和眼睛，一直跟在周骋身边。”

　　“至于你，小安，”他随手翻翻桌上的羊皮卷，声音毫无波动：“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收起那些少女心思，周家迟早是你的，不要为了一个周骋坏了大计，安家有太多聪明漂亮的女孩，没了你，我们还有别人，你听懂了吗？”

　　安瑟黯然垂下目光，不说话了。

　　她是个聪明的女孩，知道话已至此，那么如何哀求讨好都是不管用的，索性也就不再浪费时间，只呆呆地想着该如何能再帮上周骋一些，却听安子岳又道：“还有，你不要再对兰溪下手，这个丫头有点邪性，十五和十七竟然没能杀得了她，正好方才何左使说要出大价钱买下她，只一个要求，要活的。那老头这次帮我们弄得人心惶惶，明天我便想办法让周骋答应在宅子里弄几个法师驱驱邪，到时候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兰溪关起来，是死是活都是咱们说了算。”

　　“什么？”安瑟和安柳楠一起惊道：“十五和十七都死了？难道还有谁在暗中帮着她？”

　　“没查到有人帮忙，”安子岳皱眉道：“所以我说她有点邪性，那时候在迷魂庄里被灌了多少药？在山上的时候捡回来都伤成什么模样了？就这么着也能像个没事人一样活着，何左使说她原来是他们用来试药的药人，我倒觉得有几分可信。”

　　安瑟想了想，又道：“那兰溪现在在何处？”

　　“消息说是不慎滑进景湖里，被唐家那个小姑娘给捞了上来，”安子岳道：“我派人先把十五的尸体给收拾干净，幸亏没人发现，要不然又要乱套。不过十五死得诡异，我怀疑就是那个丫头下的死手！”

　　“兰溪？”安瑟惊愕地睁大眼睛：“不可能，就她那点力气，别说杀人，你让她抱条狗都不容易！”话虽如此，她却仍然心神不定，把头发在指尖绕了几圈，终于下定决心：“不行，我还是得回去看看。”

　　安柳楠赞许道：“这才是我安家的好女儿。”

　　待安瑟掌灯离去后，安家兄弟两人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些意味深长的笑意来。

　　“很快，西南十九城就没有周家的位置了，”安柳楠给自己续了半杯茶，握在手里轻轻摇晃：“取而代之的将是我们安家，这可真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

　　“区区西南十九城算得了什么？”安子岳不屑道：“大哥，你听何左使方才说的，倘若我们合作下去，没准你就是几年后的国舅爷！”

　　安柳楠的脸色变了变：“不行，这个事过于冒险，我们发自己的财就好，没必要去给全天下添乱子……”

　　“哎好好好，每次谈到这个你都是这套话，我听得耳朵快长茧子了！”安子岳佯装求饶地摆摆手，又殷勤地走上前来为他大哥捏肩捶背：“反正你是我大哥，你怎么走我跟着就行，你说了算！”

　　安瑟出了布店后飞快地上了一架马车，车夫将她拉到周宅后面一处围墙下，随后蹲在地上，由安瑟踩着他的肩膀翻进墙里，眼看安瑟的背影消失在内宅入口处，这才从怀里拿出一只小小金铃轻轻摇了摇，与此同时安家兄弟面前桌上的金铃也发出阵阵清鸣，安柳楠瞥了一眼。笑道：“小安还是听话的。”

　　“哦？”安子岳好奇地拿起那金铃看了看：“这是什么？”

　　“灵犀结，十里之内，只要一只响起，另外一只就会跟着响，”安柳楠胸有成竹地捋着胡子：“我让人跟着小安，毕竟女儿大了，不防不行。”

　　安子岳瞬间了然，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大哥高明！”

　　安瑟匆匆跑进自己的院子，先关上门喝了半盏水，床榻上纱幔低垂，只见里面卧着一个长发披散的女孩，闻声猛地坐起，小声道：“小姐？”

　　“嗯，”安瑟应道：“有人来过吗？”

　　那女孩挑开纱幔跳下床来，正是安瑟贴身的丫鬟碧缕，此刻她头发散着，又穿着安瑟的衣服，乍一看竟也如同双生姐妹一般，倘若有人隔着纱帐不仔细去瞧，却也真的看不出任何不对，只听她低声道：“两炷香前少爷来过一次，听说小姐在午睡，就又走了。”

　　安瑟换衣服的动作顿了顿：“骋哥起来了？那他后来又去了哪里？”

　　“听说……”碧缕犹豫一下：“是去小兰小姐那儿了，小兰小姐失足落水，被捞上来的时候脸色青白，少爷赶紧去看呢。”

　　安瑟默然片刻，伸开手任碧缕为自己整理衣服：“好，待会你跟我去一趟，我们也去看看她到底命有多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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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年如意=周夫人
何左使=黑衣男子=经常折磨陆锦生的下属
周之柯=周员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