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婷似毒》赴遥

30、惊吓

　　其实后来陆锦生自己也想不明白那天他怎么就会如此恰到好处地走到兰溪的院子前，从而听到那一声惊恐至极的惨叫——他原本是打算和兰溪减少见面的，血气方刚的少年没有拿小姐家的闺房当成自己地盘来走不忌的道理，不管是医者还是表亲，瓜田李下的事总该有几分避嫌的自知之明。

　　可是那天上午他就是无端地心神不宁，起先还能强压下去，直到隔着侧窗隐约看见两个生面孔的精壮男人扛个长条形的包裹做贼似地溜进内院时才真正坐立不安起来，那两人一看就是安家养着的武师，这个节骨眼上带着东西偷偷摸摸往内宅跑，实在让人忍不住猜疑。

　　“也许不是兰溪……”陆锦生捂紧耳朵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试图说服自己：“安子岳没那么傻，怎么会挑这么显眼的时候对兰溪下手？一定不是兰溪……”

　　“那天夜里我也在，”兰溪的声音不安分地在他脑海中跳出来，拼命地聒噪着，仿佛在向全世界宣扬自己绝非无辜：“我和连翘躲在……”

　　只这一句，一旦进了安子岳的耳朵里，他就不可能放过兰溪。

　　陆锦生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回想起昨日和兰溪交谈时屋外四周的动静，他当时觉得外面应该是没有人偷听的，可是心情激荡之下真的不会有所遗漏吗？

　　这偌大的宅院里最不缺的就是戴着面具的人，你永远不知道身边究竟有多少只眼睛和耳朵，亦不知道这些偷窥监视的人究竟会把得到的那一点点信息向谁汇报过去，万一……

　　陆锦生目不转睛地盯着紧紧关闭的房门，不过几步的距离，于他而言却漫长得几乎不可到达。

　　“你不是为她才来到这里，”他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处于下风的那个此刻几乎是在气急败坏地朝他叫喊：“想想你的责任！想想你的使命！想想那些还等着你回去的人！你非要为了一个丁点关系都没有的小姑娘瞎管闲事吗？滥做好人的苦头你难道还没吃够吗？”

　　然后他就被骑在身上的另一个小人挥拳打倒，砸成一只瘪嘴儿的葫芦。

　　胜利小人鄙夷道：“谁说是为了她？你难道就不能是在屋子里憋得闷了想出去走走？怎么，安家的走狗把你吓成这幅模样了？废物！”

　　落败小人从胸腔里发出怒吼：“你少他妈自欺欺人！”

　　胜利小人又打他一拳：“那两个人鬼鬼祟祟地往内宅走，你哪知道他们是不是真向兰溪的院子去了？你不往兰溪那边走不就行了？没准人家就是来会会旧情儿，瞧你那副窝窝囊囊的没种模样！”

　　落败小人还想再说什么，但是被陆锦生直接伸出手碾死了，他颇嘉许地赞扬了胜利小人的战斗力和思考角度，然后像是猛然做出什么决定般站起来，毫不犹豫地拉开门向夫人和小姐们居住的内宅跑去。

　　接着顺理成章地背离了胜利小人给他建议的路线，一路心跳如鼓地跑到兰溪的住处前。

　　许是昨夜风急，院内花树上靡丽的桃花落了一地，再加上这边本来就寂静少人，显得这处院落格外凄清冷淡。落地的花瓣上有一些凌乱的被踩踏过的痕迹，陆锦生心中一动，刚要继续往里走，却见花树下有一只白毛小狗正眼巴巴地望着他，脖子上套着一根薄纱搓的绳子，看上去无趣又无聊。

　　在某些特定的时候，这种无聊几乎能够等同于“平安无事”。

　　“呵，”陆锦生放下心来，一点点收回本要迈出的脚步，悄声说给自己听：“你没事就好。”

　　他张望着那扇紧紧关闭的窗，心想不知那傻姑娘是否还在琢磨灵芝何时能够回来，但这些终究不是该由他来花费心思的地方，他犹豫不定，最终还是默默地转过身准备离开。

　　紧接着他便听到一声极凄厉的惨叫，破了音的嗓子嘶哑难听，但是仍能辨认出是兰溪的动静。

　　屋子里隐约传来桌椅的翻倒声和人体摔倒在地的沉闷声响，陆锦生进退两难地望着那扇窗，还未等心里做出决断，身体便早已领先一步，自动自觉地迈开腿狂奔进去。撞开流苏帘的那一刻他想，也许真的就是老天注定要他来帮她。

　　像几个月前两人初遇的那一次，他也仅仅只是路过而已，不想碰见喝醉了酒的大少爷对一个小姑娘纠缠不清，一时兴起才出手相助。

　　倘若真的细算起来，兰溪大概是他生命中少有的“意外之交”，全无心机博弈，只凭那一丁点快消失不见的少年意气。

　　屋子里混乱成一片，他冲进来的时候第一眼便看出那具身体已经没有一丝活气了，歪歪扭扭地被摆出僵硬的姿态，像一个恶劣至极的玩笑。陆锦生飞快地明白过来，他不怕死人，即便看清了那张惨不忍睹的脸，他的面色也没有一丝惊恐或不适，只是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对这种不入流的下三滥手段颇为不齿。

　　“兰溪，”他越过眼神发直的心莲，直接将蜷着身体不停颤抖的女孩抱在怀里，侧过身挡住她的视线，轻声安抚道：“闭上眼睛，没事，我带你出去！”

　　他能感受到兰溪真是吓得不轻，可自己却侥幸得近乎心花怒放——幸好，幸好……

　　兰溪在他怀中像一尾离水的鱼一样扑腾着，仿佛陆锦生的身体上长满了刺，逼得她拼死也要远离。这女孩瞧着弱不禁风，真正不管不顾撒起泼来的力气却十分惊人，挣得陆锦生同她一块左摇右晃，踉跄着撞上那个承担着尸体全部重量的木桌，两人跟灵芝的尸体一起倒在地上，陆锦生下意识去遮兰溪的眼睛，却被她用力推开，连滚带爬地翻过灵芝的身体，尖叫着逃命一样向门口冲出去。

　　“兰溪！”就算是三岁小孩都能看出她现在的反应不对劲，陆锦生甚至顾不上仍旧瘫在地上的心莲，翻身而起紧随其后：“兰溪，你别跑，危险！”

　　他跟着兰溪跑进院子里，眼看着女孩摔进那一地落花间，刚走上前几步要扶她起来，却见原本还眼神空茫的姑娘忽然如见鬼般惊惧，连锤带打地迫使他后退，恨不得多长出两只手保护自己，绝不允许他上前一步。陆锦生怕她受伤，顺着那力道就势往旁边退去，不留神让出一条通往院门的缝隙，只见兰溪眼神一亮，立刻敏捷如小兽般掠地而起，几乎转眼间便同他擦肩而过，再一定睛已经到了门口，陆锦生从来不知她竟然能跑得这样快。

　　“小兰！”他失声惊呼，跟在她后面窜出去：“你停下来，我不会伤害你，你不认得我了吗？”

　　兰溪充耳不闻，跌跌撞撞地只顾往前逃，连方向都是混乱的，然而就是这样恰巧，她顺着那条路跑了没几步，便撞上说笑着相约去后山赏花的周骋和安瑟两人。

　　安瑟自是惊愕不提，周骋却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仿佛在看什么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景：“哇小兰，有鬼在后面追你吗？跑得这样快！”

　　“快拦住他！”陆锦生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焦急万分：“周骋，别让她跑！”

　　周骋也看出这个横冲直撞的兰溪很不对劲，当机立断冲上前去：“小兰站住！是我，哎你干什么我还手了啊……喂喂喂你什么毛病啊疼疼疼！”

　　兰溪平素是朵不能碰的娇花，周骋万没想到这娇花动起手来竟然有能让他喊疼的本事，一时轻敌间脖子上已经留下三道鲜红抓痕，居中的那一道因为施力最方便得以脱颖而出，一瞬间便流了血，周骋下意识地抬手去抹，在掌心瞥到那一点血色时几乎以为是自己花了眼。

　　“她这又是怎么了？”周骋来不及多想，一个错身将兰溪拦在怀里，任她如何挣扎也死不松手，扯着嗓子向陆锦生喊道：“你给她吃错药了吗？”

　　陆锦生摆摆手，似乎说了一句什么，但周骋没听见，他的大半精神都用在抱着不断折腾的兰溪团团打转上，本来想将兰溪抵在墙壁间，却不慎撞到身边的安瑟,周骋心道不好，果然安瑟惊呼一声失了重心，连带着他和兰溪一起脚步不稳，三人抱成团摔倒在地，费了好大劲才从彼此缠成一堆的肢体里分离出来。

　　“小安？”周骋费力地撑起身子，忽然感觉安瑟的袖子微微一动，好像在把什么东西忙不迭地收回到衣袖里，忍不住问道：“你拿着什么？”

　　安瑟疼得喘了半口气，眼神茫然地看向他：“啊？”

　　周骋立刻忘记自己方才的疑惑，心疼不已地将她扶起来：“哎呦……摔疼了吧？”

　　兰溪和安瑟像并蒂莲似地抱在一起，周骋先将她扶到一边，很惊奇地发现兰溪经此一摔倒是老实了，忍不住对终于赶过来帮忙的陆锦生抱怨道：“她这又是发什么疯？”

　　他的脖子还火辣辣地疼着，想起兰溪方才状若疯魔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陆锦生没应他，只把兰溪虚虚托在怀里，一手探她脉息，一手隐秘地在兰溪的手上摸索检查着，不多时动作一顿，目光如刀子一般向安瑟看过来。

　　安瑟垂下眼睛没说话，只轻轻捏紧了藏在袖子里的手，在她修长的五指间，有一根银针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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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明天早晨再发布，电脑坏掉了（悲伤），三千多字用手机一个一个敲上去实在是个体力活，还是老样子吧，明天上午10：00前会将二更章节发布出来，给看文的各位带来不便请谅解，不好意思哈。